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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茨威格中篇小說選(新譯本)(改版)
- 作者: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
- 出版社:商周出版
- 出版日期:2016-09-29
- 定價:380元
- 優惠價:7折 266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5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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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11篇茨威格最著名的中篇小說,翻譯自德文的全新譯本
◆台灣大學外文系歐茵西教授 導讀
◆作家廖輝英 推薦
收錄歐洲文壇極度推崇的中篇小說家茨威格的十一篇作品,涵蓋他各時期代表作,他的作品栩栩如生地展現出人物獨特的性格與生命,他筆下的故事與人物,可視為二十世紀的時代精神肖像。
〈家庭女教師〉
一對姊妹察覺到女家庭教師的秘密,以孩童的好奇心初探成人神秘的感情世界,過早開啟現實世界的眼,引導姊妹對對世界產生憤恨與不信任。
〈灼人的秘密〉
英俊的貴族青年在平靜的度假勝地尋找獵豔的刺激,他最強悍的對手不是那名雍容矜持的貴婦,而是一名年僅十二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對男爵產生的迷戀,滲合了對成長未知的迷惘與嚮往,構築出一座少年獨闖成人激情世界的迷宮。
〈馬來狂〉
在南亞熱帶地區工作的醫師愛上一名美麗高傲的貴婦,病態且執拗的愛情角力戰在熱帶病症的威脅下不斷交手過招,直至致命的終點。
〈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
一名女子在生命即將終結時,將數十年對一名作家的癡戀從最初到最後,鉅細靡遺地傾吐在信紙上,最後以匿名寄出。茨威格最深刻動人的愛情故事。
〈情感的迷惘〉
一名玩世不恭的年輕大學生在大學中遇到一位老教授,深深受老教授淵博的學識與授課的迷人風采吸引,從此拋棄過去頹廢虛度的生活,投入學問探索的激情中,也因此跨入與老教授與教授夫人的感情糾葛中,展開一場求知與個人激情交錯的忘年之愛。
〈夜色朦朧〉
月色黯淡的夜晚,男孩初次嚐到甜蜜且狂熱的慕戀。來自黑暗的女子占有了他,從不透露自己是誰。這份激情是現實,抑或是來自夢境?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
女人真的會在突然某一天拋家棄子,與偶然邂逅的對象遠走他方?逃離是突發的激情,抑或是醞釀已久情緒?故事深刻描繪出女性內心隱晦的感情世界
〈看不見的收藏〉
柏林古玩商在通貨膨脹的時代,前往拜訪一位老主顧,打算從他身上騙取古董轉賣,卻發現那位頹齡收藏家滿室珍寶的真實秘密。
〈一顆心的淪亡〉
患有膽病的德國生意人,在義大利度假時暗中發現愛女的不軌行徑,在遭背叛遺棄的心境中與家人疏離,在孤寂中心死的歷程。
〈巧識新藝〉
好奇的窺視者在巴黎街道上發現一名四處尋獵的扒手,他密切跟蹤、嚴謹揣模扒手心態,藉著一整天的觀察,親自體驗偷竊這獨門專精的技藝。
〈西洋棋的故事〉
光靠熟記名家棋譜能打敗世界冠軍?一名被納粹囚禁的囚犯,在因緣際會下取得一本西洋棋名家棋譜,在精神壓迫剝削的狀況下,以研究棋譜尋找慰藉。他二十幾年未真正下過一盤棋,棋藝卻進入走火入魔的階段。他真的能擊敗高傲冷靜的世界棋王嗎?
目錄
【導讀】 茨威格的流轉人生 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 歐茵西
【專文推薦】 睽違四十年,魅力不減的世紀大師 作家 廖輝英
家庭女教師 15
灼人的祕密35
馬來狂105
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165
情感的迷惘--樞密顧問R.v.D的私人札記207
夜色朦朧289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323
看不見的收藏--德國通貨膨脹時期的一則插曲385
一顆心的淪亡401
巧織新藝435
西洋棋的故事471
導讀
茨威格的流轉人生
◎文/歐茵西(台大外文系教授)
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 1881-1942)是二十世紀奧地利知名作家,與霍夫曼斯塔(Hugo von Hofmannsthal, 1874-1929)並列當時象徵主義文學代表。他的創作甚豐,體裁多樣,詩歌、戲劇、短篇故事、中長篇小說,都文字晶瑩,深刻思考歷史與人類命運,德語文學界稱道他是傑出的「人、民族及文化的中間人」,作品轉譯為多種文字,英語及斯拉夫語學界迄今常見對他的引述和研究。 茨威格出生維也納猶太家庭,天資聰穎,十七歲寫詩〈秋〉(大地靜謐如夢/偶聞沙啞的烏鴉嘶叫/撲撲掠過收割後的麥田/陰鬱的天呆滯如鉛壓上大地/秋輕輕穿梭灰與單調/我也墜入沉甸甸的緘默/……),這種敏感的「秋愁」表現兩世紀交替之際奧匈帝國首都睡美人般的閽寐氛圍,是茨威格的重要特質之一。早年詩集《銀弦》(Silberne Saiten, 1901)、《往日花環》(Frühe Kränze, 1906),深受崇尚完美形式及夢幻意境的維也納現代派與法國象徵主義影響,優美細緻,藝術魅力強烈,特別受青年人喜愛,每有新作發表,必爭先搶閱,茨威格迅速成名。
大學時期,他先後在維也納和柏林專攻德語語文學與哲學。「我常靜坐小酒館中,觀察酗酒鬼、吸毒者、同性戀者。對社會邊緣人的好奇和同情伴我一生,深知那是人類世界真實的一部分。」一九○四年至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十年間,茨威格遍遊法、英、義、瑞典、西班牙、加拿大、美國、古巴、墨西哥、印度、中國、非洲,結識不少藝文界名人,包括作家羅曼.羅蘭、高爾基、蕭伯納、指揮家托斯卡尼尼(Arturo Toscanini, 1867-1957)、瓦爾特(Bruno Walter, 1876-1962)、史懷哲醫師(Albert Schweitzer, 1875-1965)。他們對真理和人性的關懷,對歷史和政治的省思,開闊了他的視野,成熟豐富的內省,從個我走向歐洲,走向全人類,在戰爭的挫折中尋找愛和勇氣。
「我第一次感覺,我的所言所寫不僅出自一己的肺腑,也出自這個世代。我盡力關心他人,實際上也幫助了自己。」但是,「當我描述危機之時,無法不因千奇百怪的時代悲劇而深深痛苦,必須一再偽裝冷酷。……種種權力衍生的麻木心靈,勝利口號下的民族廝殺,將我拋入了黑暗深淵,我不斷要問:怎樣才能向上攀升?」
戰後他發表一系列名人傳記:《三大師》(1920)寫巴爾扎克、狄更斯與杜斯妥也夫斯基,《羅曼.羅蘭》(1920),《與惡魔之鬥》(1925)寫德國作家、哲學家荷爾德林(Friedrich Hölderlin, 1770-1843)、克萊斯特(Heinrich von Kleist, 1777-1811)、尼采。茨威格追蹤他們的經驗與思想,試圖從這些典範尋求精神復原之道,好能在逆境中繼續維持希望、對人類的信賴、對生活的目標。因為誠懇嚴肅,他一路走來,特別辛苦。
羅曼.羅蘭曾如此記述:「我們相識於一次大戰前,現在仍是好友。我目睹他的心靈忍受極大的折磨,戰爭撼動他最珍視的道德準則,掠奪對藝術與人性的信心,甚至帶走生命的意義。在他給我的信中,處處是裂解和失望。」
這些名人傳記及一九三○年代以後茨威格多部以歐洲歷史為背景的社會批判與哲思小說,特別受重視,其價值歷久彌新。
以短篇故事集《人類的轉捩時刻》(Sternstunden der Menschheit, 1928)與中篇小說〈西洋棋的故事〉(Schachnovelle, 1941)為例,前者選取十二件史實,以故事體裁,貫穿中世紀以來的歷史大背景,敘述不同世代不同人物的偉大夢想與成敗:一四五三年拜占庭淪陷,十六世紀西班牙人發現太平洋,十八世紀韓德爾創作彌賽亞,法國詩人李爾寫〈馬賽曲〉,一八一五年拿破崙滑鐵盧挫敗,一八二三年歌德寫下暮年情詩,一八四九年杜斯妥也夫斯基被判死刑與西伯利亞流放,一九一○年托爾斯泰離家出走,不久病逝,二十世紀初英國與挪威科學家南極探險,一九一七年列寧結束流亡,俄共政權上台。茨威格像偵探一般追蹤各人物各事件,這些事件對人類歷史發生過重要影響,我們從中看到人類的理想,文明的演進,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但他強調,即使平凡如農夫,都不應屈從命運,要有不盲從信仰及傳統訓令的膽識。唯有面對真相,揭露真相,真相才得以傳諸後世。
〈西洋棋的故事〉寫二次大戰前夕,一艘由美國駛往巴西的輪船上,驕傲的棋王與工程師對奕,一名神秘旁觀者指點工程師,使得棋王落敗。此人原是奧地利律師,希特勒入侵維也納後,律師被捕,獄中日日以想像的棋盤與自己對奕,腦中裝滿各種棋局,終於精神分裂,卻因此獲釋,得以坐上這艘船,流亡海外。應棋王要求,兩人對決,律師贏了第一局。再因棋王堅持,不得不繼續下第二局。下棋者與旁觀群眾的情緒都緊張異常,律師舊疾即將復發之際,毅然中途離去。小說在有限的空間內進展,人物心理紛亂,氣氛緊繃,戲劇性強烈,從個人際遇批判政治,而文采優雅如散文詩,是茨威格時常被提起的作品。
茨威格在文壇上的成就使他經濟無憂,內心卻始終不得安寧。他關切人類命運,致力維護公平正義。第一次世界大戰事起,流亡瑞士,參與羅曼.羅蘭等人的反戰活動;一九三三年納粹執政,猶太人處境艱難,次年,他移居英國,一九四○年遠走巴西。茨威格長期資助許多親人朋友,援救他們逃脫納粹魔掌,匯寄生活費,寫信鼓勵,自己卻陷入無以自拔的絕望,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在里約熱內盧自殺。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五日,自殺前數週,在一封致友人信中,他說:「多麼悲哀!只有我們這些少數人明白真相,而且完全無能為力。身處如此灰暗的時代,友誼之手特別珍貴。……七年了,我漂泊異鄉,像不斷奔行的列車,腳下顫動如地震,沒有固定的圖書館,如何寫作?……」自殺前夕,他寫下遺書:「我的心智清明,自願離開人世。行前,我要誠懇感謝巴西收留了我。在我失去故鄉,離開心的依靠的時候,巴西提供我歇息之地。在這裡,我每天都學到豐厚的愛。不過,活了六十年,實已無力重新開始,該有尊嚴地結束生命了。我曾奉獻一生智力與精神於人性自由及最純淨的喜悅,那是大地上至高的價值。祝福每一位朋友!祝願長夜將盡時,你們再見美好的晨曦!我耐性不足,先走一步。」內文試閱
家庭女教師 (節錄)
兩個孩子此刻獨自在她們的房間裡。燈光已經熄滅,她們之間一片黑暗,只有隱隱的白色微光從床上透出來。兩個孩子輕聲呼吸,讓人以為她們睡著了。
「姊!」一個聲音說。是那個十二歲的女孩,輕聲朝著黑暗中發問,幾乎怯生生的。
「怎麼了?」姊姊從另一張床上應道,她只比妹妹大一歲。
「妳還醒著,真好。我⋯⋯我想跟妳說件事⋯⋯」
從另一邊沒有回答傳來。只是床上一陣窸窸窣窣,姊姊坐了起來,期待地望過來,看得見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妳知道⋯⋯我想要問妳⋯⋯不過,妳先告訴我,妳不覺得最近這幾天我們的家庭老師有點怪怪的嗎?」
另一個女孩遲疑著,在思索,然後說道:「是啊,可是我不確定是怎麼回事。她不像以前那麼嚴格。最近我有兩天沒寫功課,而她根本沒說我什麼。還有,我說不上來她是怎麼了,我覺得她根本就不再在乎我們,總是遠遠地坐著,不再像從前那樣跟我們一起玩。」
「我覺得她心裡很難過,只是不想流露出來。她也不再彈鋼琴了。」
又是一陣沉默。
這時候姊姊提醒道:「妳先前想跟我說件事。」
「對,可是妳不可以告訴別人,真的誰都不能說,不能告訴媽媽,也不能告訴妳朋友。」
「不會,我不會說!」姊姊已經不耐煩了。「到底是什麼事!」
「嗯⋯⋯好吧,我們要睡覺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沒有跟老師說﹃晚安﹄。我已經把鞋
子脫掉了,但還是走到她房間去,妳曉得的,很小聲,想嚇她一跳。所以我很小心地把門打開,起初我以為她不在房間裡。燈亮著,可是我沒有看見她。然後我突然聽見有人在哭,把我給嚇壞了,這才看見她躺在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裡,衣服還穿得整整齊齊的。她在啜泣,我嚇了一跳,可是她沒有發現我。於是我又輕輕地把門關上。我發抖得厲害,不得不站在那裡好一會兒。這時候啜泣聲又清楚地從門後面傳出來,而我就趕緊跑了回來。」
兩個女孩都沉默了。然後一個聲音輕輕地說:「可憐的老師!」這句話像一個沉沉的低音,顫抖著在房間裡傳開來,隨即又寂靜下來。「我想知道她為什麼哭。」妹妹開口了,「這幾天她又沒有跟誰吵架,媽媽也總算不再喋喋不休地去煩她了,而我們也肯定沒惹她傷心。那她究竟為什麼哭呢?」
「這我可以猜想得到。」姊姊說。
「是為了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姊姊猶豫著,終於說道:「我想她戀愛了。」
「戀愛了?」妹妹跳了起來。「戀愛了?愛上誰?」
「妳難道一點都沒發現嗎?」
「不會是愛上了奧圖吧?」
「不會嗎?而他沒有愛上她?那為什麼他這幾個月來突然每天都來陪我們?他住在我們家,在這裡上大學都已經三年了,以前他從來沒有陪過我們。在老師來我們這兒之前,他什麼時候親切地對待過我們?現在他整天都在我們身邊轉來轉去。我們老是湊巧碰到他,在國民花園或是市立公園還是普拉特遊樂園,總是在我們跟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妳難道從來沒注意到嗎?」
「對⋯⋯對,我當然注意到了。只是我一直以為那是⋯⋯」
她的聲音一變,沒有再往下說。姊姊說:「起初我也那麼以為,我們女孩子總是這麼傻。可是我還是及時發現了他只是拿我們當藉口。」
這會兒兩個女孩都沉默了。談話似乎已經結束,兩人都在思索,或許已經進入夢鄉。
此時妹妹突然又茫然地從黑暗中說道:「那她又為什麼哭呢?他明明很喜歡她。我一直以為,如果戀愛了,一定是很美好的事。」
「我不知道,」姊姊若有所思地說:「我也以為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
又一次,輕輕地、帶著惋惜,從那已經睏倦的嘴唇飄出了這句話:「可憐的老師!」
房間裡隨即寂靜下來。
第二天早上她們不再談起這件事,然而彼此都能感覺出她們的心思繞著同一件事打轉。她們走過彼此身邊,互相閃避,然而,當她們從旁邊打量著家教老師,目光卻不經意地交會。吃飯時她們觀察著奧圖,那位這幾年來都住在這裡的堂哥,就像觀察一個陌生人。她們沒跟他說話,但一再從低垂的眼簾下瞄過去,看他是否在跟她們的老師暗暗示意。兩個女孩身上有股不安………(未完)
灼人的祕密(節錄)
火車頭沙啞地叫了起來:森梅林到了。黑色的車廂在高地的銀色光線中休息了一分鐘,扔出幾個形形色色的人,又把另一些人吞進去,人聲吵嚷,接著那沙啞的機器在前面再度發出呼喊,隆隆地拖著一長列黑色車廂進入隧道洞口,往下行駛。濕潤的風把背景吹得清澈明淨,開闊的風景又再歇息下來。
下車的乘客當中有個年輕人衣著考究,他的步伐自然有活力,予人親切的好感,他趕在眾人之前搭上一輛出租馬車前往飯店。馬兒不慌不忙地踩著重重的腳步爬上那條上坡路。春意盎然,不安分的白雲在天空飄動,只有五、六月才有那種白雲,本身還年輕浮躁,在藍色跑道上嬉戲奔馳,有時驀地躲在高山背後,互相擁抱,又再溜走,一會兒像手帕一樣皺皺地揉起,一會兒散成縷縷長絲,最後調皮地替山巒戴上白色的帽子。上頭的風中也不平靜,大力搖撼著雨後依舊潮濕的細瘦樹木,使得樹木的關節嘎吱作響,濺出千百個水滴猶如火光。偶爾也有白雪的涼氣從山巒飄過來,讓人在呼吸時聞到一種甜而凜冽的氣味。空中和地上的一切都蠢蠢欲動。馬兒輕輕喘氣,此刻跑在下坡路上,鈴鐺的叮咚聲遠遠跑在牠們前面。
一到飯店,年輕人就先去看住客名單,瀏覽了一下,隨即感到失望。「我到底來這兒幹嘛?」他開始不安地自問。「一個人待在山上,沒有同伴,這比待在辦公室裡更難過。顯然我來得太早了,不然就是來得太遲。我休假時運氣總是不好。在這些人當中連一個熟識的名字也沒有。如果至少能有幾個女人在這兒就好了,可以小小調個情,就算沒能更進一步也無
妨,免得這一個星期過得太無聊。」年輕人是個男爵,出身自名聲不算顯赫的官僚貴族,任職於地方政府。他絲毫沒有休假的需要,之所以來度短假,其實只是因為他的同事全都休了一個禮拜的春假,而他不願把自己的假期白白送給工作單位。他雖然並不缺乏內在的才能,但天性喜歡社交,也因此而受到喜愛,在各個圈子裡都廣受歡迎,而且他完全明白自己沒辦法獨處。他一點也不想獨自面對自己,盡可能避免和自己面對面,因為他根本無意更加認識自己。他知道他需要人群提供摩擦面來點燃他所有的才華、他心中的溫暖和高昂興致,倘若獨自一人,他就像盒裡的火柴一樣無法發光發熱,毫無用處。
他感到掃興,在空蕩蕩的大廳裡來回踱步,一會兒猶豫不決地翻翻報紙,一會兒又在音樂室的鋼琴上試奏一曲華爾滋,但他的手指沒能好好抓到節奏。最後他懊惱地坐下,看著外面夜幕逐漸低垂,灰霧有如蒸汽般自雲杉林中升起。他就這樣消磨掉一個小時,浮躁不安,無所事事。然後他逃進了餐廳。
那兒只有幾張桌子坐了人,他用目光匆匆掃過一遍。白費力氣!沒有熟人,只有那邊有個教練向他打了個招呼,他懶懶地回了個禮,另一邊有個曾在維也納環城大道上見過的面孔,如此而已。沒有女人,沒有什麼預示著一場豔遇,哪怕只是匆匆遊戲一場。他的壞情緒變得更難耐。他屬於靠著俊秀臉孔很吃得開的年輕人,隨時準備迎接一次新的邂逅,體驗一番新的經歷,總是充滿期待,想投身於一場未知冒險中,沒有什麼會令他們驚訝,因為他們暗中盤算過一切,凡是性感的東西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因為他們第一眼就是打量女人的性感程度,不管對方是朋友的妻子,還是開門的女僕。世人輕蔑地隨口稱這種人為「獵豔高手」,卻不知道在這個字眼裡銘刻了多少由觀察而來的真相,因為這種人在蠢蠢欲動中的確閃爍出狩獵的強烈本能,包括尋找獵物的蹤跡、那股興奮及殘忍。他們不斷在等候獵物,總是伺機而動,決心追隨冒險的蹤跡直到深淵邊緣。他們永遠充滿熱情,但並非戀愛中人的熱情,而是賭徒的熱情,那種熱情工於心計、冷酷而危險。他們當中有些人直到青春早已逝去仍舊如此,在這份期待中把整個人生變成永遠的冒險。對這些人來說,一天化成了幾百個小小的情慾經驗:擦身而過的一道視線,一閃而過的一抹微笑,對坐時輕觸的膝蓋;一年則又化做幾百個這樣的日子。對這種人來說,情慾經驗是生命永恆流動的泉源,滋養著他們,激勵著他們。…………(未完)
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 (節錄)
知名小說家R去山上遊憩了三天,於清晨回到維也納。他在火車站買了份報紙,才瞄了一眼日期,就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旋即想到他四十一歲了,這件事實既未令他寬慰,也沒有令他感傷。他翻了翻沙沙作響的報紙,搭乘一輛出租汽車回到他的公寓。僕人報告在他離家時有兩位客人來訪,另外還有幾通電話,也把這幾天累積的郵件放在托盤上端過來。他隨便看了看那些信件,拆開了幾封,因為寄件人挑起了他的興趣;有一封信上的字跡陌生,而且顯得太厚,被他先擱在一邊。此刻茶已經端來,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又翻閱了一下報紙和幾件印刷品,然後點燃了一根雪茄,伸手去拿那封被擱在一旁的信。
那是二十幾張倉促寫就的信紙,是個陌生的女子筆跡,字跡潦草,更像是一份手稿,而不像一封信。他不禁又去摸摸信封,看是否還有一張說明忘在裡面。可是信封是空的,而且就跟信紙一樣,既沒有寄件人地址,也沒有署名。真奇怪,他心想,又把那信拿在手裡。
「你,從來不認得我的你,」
信的上端以這句話做稱呼,做為標題。他愣了一下:這指的是他嗎?還是一個想像中的人?他的好奇心頓時被喚醒,他開始往下讀:
我的孩子昨天死了。為了這個稚嫩的小生命,我和死神搏鬥了三天三夜。當流行性感冒搖撼他發燒的可憐身體,我在他床邊坐了四十個小時,替他滾燙的額頭冷敷,日日夜夜握住他不安的小手。第三天晚上我累倒了,眼睛再也撐不住,不知不覺就闔上了。我在那張硬椅子上睡了大概三、四個小時,就在這段時間裡,死神帶走了他。如今他躺在那兒,那個可愛又可憐的男孩,在他窄窄的兒童床上,就跟他死時一模一樣,只是有人闔上了他的眼睛,他
那雙慧黠的深色眼睛,別人把他的雙手交疊在白色衣衫上,在床的四角高高地點著四根蠟燭。我不敢望過去,一動也不敢動,因為燭光若是搖曳,就會有影子掠過他的臉和他緊閉的嘴,那就彷彿他臉上還有表情,而我會以為他沒有死,以為他會再醒過來,用他清亮的聲音對我說些天真溫柔的話語。但我知道他死了,我不想再望過去,免得我再一次懷抱希望,又再一次失望。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孩子昨天死了,如今在這個世上我還有的就只剩下你,就只有你,對我一無所知的你,你渾然不覺地玩樂,藉著事物與人群來消磨時間。就只有你,從不曾識得我的你,我一直深愛的你。
我拿來第五根蠟燭放在桌上,就在這張桌上寫信給你。因為我無法單獨和我死去的孩子共處,卻不把靈魂裡的話吶喊出來,而在這個可怕的時刻,若非向你訴說,我又該向誰訴說?你曾是我的一切,仍是我的一切!也許我無法清楚地向你訴說,也許你無法了解我,我的腦袋昏沉,太陽穴一陣陣抽動、敲擊,四肢痠痛。我想我在發燒,或許也已經染上流行性感冒,這疾病如今悄悄走近每一戶人家。倘若果真如此,那就好了,因為這樣一來,我就可以隨著我的孩子而去,不必自行了斷。有時候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許我連這封信都寫不完,但我將鼓起所有的力氣,至少向你訴說這一次,就這一次,你,我的愛人,從未認出我的你。
我只想對你訴說,頭一次把一切都告訴你,讓你知道我全部的人生,我的人生一直都屬於你,而你對其一無所知。但唯有當我死去,當你無須再給我回答,當此刻忽冷忽熱地搖撼我四肢的確實是生命的盡頭,你才會得知我的祕密。要是我得繼續活下去,我就會撕掉這封
信,繼續保持沉默,一如從前。而這封信若是到了你手中,你就知道在此向你訴說人生的是個死者,她這一生都屬於你,從清醒的第一刻直到最後一刻。請別害怕我的話語,已死之人再也無所求,既不要愛情,也不要同情和安慰。我只想要你相信我,相信我飛向你的傷痛所向你透露的一切。請相信我所說的一切,這是我對你的唯一請求,誰也不會在自己唯一的孩子死去時說謊。
我想向你透露我的一生,我的人生確實是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在那之前的日子模糊混亂,我再也不去回想,那就像間地下室,裡面的人與物沾滿灰塵,蛛網密布,帶有霉味,我的心對之不再有記憶。當你出現時,我十三歲,住在你如今所住的那棟屋子裡,就是你拿到這封信、拿到我最後一絲生命的那棟屋子,我就住在同一條走道上,在你那間公寓的正對面。你肯定不記得我們了,那個貧窮的會計師遺孀(她出門總是穿著喪服),和那個半大不小的瘦削女孩,畢竟我們是那麼安靜,彷彿隱沒在小市民的貧困生活中。也許你從不曾聽過我們的姓名,因為我們的公寓門旁沒有名牌,也無人來訪,無人聞問。再說那也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十五年,十六年,不,你肯定不記得了,吾愛,而我,噢,我卻熱情地記得每一個細節,直到如今都還記得那一天,不,是那一刻,當我頭一次聽見你的名字,頭一次看見你。而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呢?因為世界就在那一刻為我敞開。請有點耐心,吾愛,容許我把一切從頭向你述說,請不要倦於花這一刻鐘的時間來聆聽,我愛了你一輩子也不曾疲倦。
在你搬進我們那棟屋子以前,在你那扇門後住著醜陋、惡劣、愛爭吵的一家人。他們雖
窮,卻更加厭惡鄰居的貧窮,我們的貧窮,因為我們不想和他們一樣,不想沾染那種墮落、屬於下層階級的粗野。那個丈夫是個酒鬼,會打他太太,夜裡常有椅子倒下、盤子摔破的聲音把我們吵醒,有一次她被打得流血,披頭散髮地跑到樓梯上,那個醉漢在她身後怪聲大吼,直到其他住戶從門裡出來,威脅他要叫警察來。我母親從一開始就避免跟他們來往,也禁止我跟他們家的小孩說話,因此他們一有機會就報復我。如果他們在街上遇見我,就在我身後喊髒話,有一次他們用堅硬的雪球丟我,我的額頭都流血了。出於共同的直覺,整棟屋子的人都討厭這一家人。有一天突然出事了,我想是那個丈夫由於偷竊而被關進牢裡,他們必須帶著家當搬出去,那時我們全都鬆了一口氣。出租的紙條在屋子大門上貼了幾天,隨即被取下,話很快地從管理員那兒傳開,一位作家,一位單身、安靜的先生租下了那間公寓。那是我頭一次聽見你的名字。
幾天之後,粉刷匠、油漆匠、打掃房間的、貼壁紙的,就已經來把那骯髒前住戶住過的公寓打掃乾淨。他們敲敲打打,又擦又刮,但母親卻不嫌吵,她說,如今對面總算不會再又髒又亂。你本人我還不曾見過,在搬家期間也不曾見過,所有的工作都由你的僕人來監督,那位矮小嚴肅、頭髮灰白的管家,他的態度安靜、務實,高高在上地指揮這一切。我們全都很佩服他,首先,因為在我們這棟位於郊區的房子裡,一位管家是件新鮮事物;再者,他對所有的人都很有禮貌,卻並未因此而把自己跟那些傭人放在同一個位階上,不會跟他們稱兄道弟。從第一天起,他就對我母親懷著尊重,將她視為一位淑女,就連對我這個小丫頭也總是親切而莊重。每次他提起你的名字,總是帶著一份尊敬,一種特別的敬意,別人立刻能看
出,他對你的忠誠遠遠超出一般的僕人。為此我是多麼愛他,那個善良的老約翰,雖然我羨慕他能夠一直在你身邊服侍你。
吾愛,我告訴你這一切,所有這些近乎可笑的小事,好讓你了解,你何以從一開始就能對當年的我具有這麼大的魔力,我那時是個害羞、膽怯的孩子。在你本人尚未進入我的生活之前,就已經有一道光環圍繞著你,一種富裕、特殊、神祕的氛圍,在那棟位在郊區的小屋子裡,我們全都迫不及待地等著你搬進來(生活狹隘的人對於門前的新鮮事物總是格外好奇)。而這份對你的好奇在我心中升得多高啊,當一天下午我放學回家,而運送家具的車子就停在屋前。搬運工人已經把大多數的東西搬上去了,包括那些沉重的家具,現在則把較小的零星物品搬上去。我在門口停下腳步,驚羨地看著這一切,因為你的東西都很稀奇,我以前從未見過。那兒有印度神像、義大利雕塑、色彩耀眼的大幅圖畫,最後則是書籍,那麼多,那麼漂亮,遠遠超乎我的想像。那些書全都堆在門邊,由那個管家接過去,用棒子和撢子仔細撢掉每一本書上的灰塵。我充滿好奇,躡手躡腳地繞著那堆越來越高的書,管家沒有趕我走,但也沒有鼓勵我,所以我一本也不敢去碰,雖然有些書的柔軟皮面我很想去摸一摸。我只怯生生地從旁邊看見那些書的名稱,其中有法文、英文,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文字。我很可能會在那裡看上幾個鐘頭,把所有的書名都看過一遍…………(未完)作者資料
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
1881-1942 奧地利小說家、記者、傳記作家和劇作家,曾是世界上被翻譯次數最多的作家。 在二戰期間,為躲避納粹迫害流亡國外,輾轉英美,最後落腳於巴西,1942年2月22日與妻子在里約熱內盧家中自殺。 茨威格出生於世界文化之都維也納,年紀輕輕就周遊列國,懂得多種外國語言,廣交天下名士,著作暢銷全球,無論是開羅還是開普敦,無論是里斯本還是上海,無論是巴塔維亞還是墨西哥城,他的作品都大受歡迎。 在他流亡經過的每座城市都受到國際和文壇知名人士的盛情歡迎。 在流亡期間,他的創造力並未衰竭,先後完成多部著作。 著有《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羅曼羅蘭》《人類的群星閃耀》《變形的陶醉》《焦灼之心》《象棋的故事》《異端的權力》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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