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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音樂講堂:認識古典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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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傅雷音樂講堂:認識古典音樂

  • 作者:傅雷
  • 出版社:臉譜
  • 出版日期:2009-07-16
  • 定價:360元

內容簡介

◆本書為三言社出版的《傅雷音樂講堂:認識古典音樂》改版書! 認識古典音樂的最佳入門書! 學藝術史出身的傅雷,以歐洲藝術為基底來欣賞歐洲音樂,而且用中國詩詞來詮釋古典音樂,形成獨特的中、歐音樂藝術觀。 傅雷集品格與學藝於一身,且不憚其煩地訓導傅聰「先為人,次為藝術家,再次為音樂家,終為鋼琴家」。傅聰本身的品格與藝術素養,以及從演奏中顯露的藝術才華,在相當程度上可看作是傅雷美學觀或藝術哲學由理論到實踐的轉化,甚至是印證。 巴赫的對位如建築,貝多芬的結構嚴謹,莫札特的用料經濟,白遼士的配器輝煌,德布西的合聲五光十色;韋瓦第自然流暢清新優雅,巴赫深厚典雅神聖不可侵犯,韓德爾坦白高傲又堂皇……。在本書中,傅雷談古典是什麼;細屬巴赫、韓德爾、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蕭邦等音樂家的時代背景、作品特色和歷史意義;深入賞析傅聰演奏《瑪祖卡》、莫札特作品樂曲;與傅聰及當代著名音樂家傑維茲基、曼紐因談人生論音樂。 【專業推薦】 ◎「傅雷諸多音樂觀念啟發我後來的樂評文字,比較敢於信賴自己的直覺,不再亦步亦趨服膺專家前輩……音樂是非常抽象的藝術,要行之於文字,常得維繫於具象的比喻,傅雷也教了我很多招數。」~音樂評論家 莊裕安

目錄

◎〈推薦序〉當風吹過想像的教室 莊裕安
◎〈代序〉傅雷的音樂藝術觀 劉靖之
◎編者附記 傅敏

◎音樂述評
‧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
‧蕭邦的少年時代
‧蕭邦的壯年時代
‧獨一無二的藝術家莫札特
‧音樂之史的發展
‧中國音樂與戲劇的前途
‧關於音樂界
‧與周揚談「音樂問題」提綱

◎音樂賞析
‧傅聰演奏《瑪祖卡》的樂曲說明
‧莫札特作品音樂會的樂曲說明
‧傅聰鋼琴獨奏會的樂曲說明

◎音樂書簡
‧致夏衍
‧致傑維茲基
‧致曼紐因
‧致耶魯大學音樂院院長
‧布魯斯‧西蒙茲

◎與傅聰談音樂
‧傅聰的成長
‧與傅聰談音樂
‧與傅聰談音樂信函
‧音樂筆記
‧關於莫札特
‧關於表達莫札特的當代藝術家
‧莫札特出現的時代及其歷史意義
‧什麼叫做古典的?
‧論莫札特 ∕羅曼‧羅蘭著
‧莫札特的作品不像他的生活,而像他的靈魂
‧論舒伯特——舒伯特與貝多芬的比較研究 ∕保爾‧朗陶爾米著
‧蕭邦的演奏——後人演奏的蕭邦及其他
‧論蕭邦的隨意速度
‧關於表演蕭邦作品的一些感想 ∕傑維茲基著

序跋

編者附記


◎文/傅敏

  閱讀先父翻譯的《貝多芬傳》和《約翰.克里斯多夫》,大家無不感嘆他的音樂藝術修養。先父論述音樂的專著,除早年的《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外,皆分別散見於各個時期的報刊雜誌;然而集中反映他的音樂藝術觀,使人們真正領略到他豐厚音樂藝術造詣的,還是在他憤而棄世十五年後才面世的《傅雷家書》。

  本書就「文革」洗劫後留存的有限資料,遴選有關論及音樂藝術修養的內容,經重新整合,編成〈音樂述評〉、〈音樂賞析〉、〈音樂書簡〉、〈與傅聰談音樂〉四部分。其中一篇〈音樂之史的發展〉發現於二○○一年底。由這篇文章可以看到,先父早在三十年代中期,不僅喜愛與欣賞音樂,而且對中外音樂史的發展,也已頗有研究。

  書中很大一部分是音樂論述的書信摘錄,分別選自二封致夏衍函、八封致傑維茲基函、五封致曼紐因函以及八十封致家兄函。〈與傅聰談音樂〉這部分,編入了先父的〈音樂筆記〉,其中有他對音樂藝術的心得體會,也有經他翻譯並加批注的研究某些作曲家的資料,不遠萬里郵寄兒子,使傅聰不斷從成長走向成熟,不僅成為國際知名鋼琴家,更是一位德藝俱備的受人崇敬的藝術家。

  為方便廣大讀者閱讀與研究,在編輯過程中,對常用人名地名,均按目前通行的譯法校訂,並增加了一些必要的註釋。

  本書是先父音樂藝術觀和藝術哲學的一次全面總結與展現。但願它的出版,對於啟迪藝術學子的靈智,提高廣大讀者的藝術鑑賞水準有裨益。書中疏漏訛誤在所難免,尚望讀者多多批評指正。

內文試閱

與傅聰談音樂


  傅聰回家來,我盡量利用時間,把平時通訊沒有能談徹底的問題和他談了談;內容雖是不少,他一走,好像仍有許多話沒有說。因為各報記者都曾要他寫些有關音樂的短文而沒有時間寫,也因為一部分的談話對音樂學者和愛好音樂的同志都有關係,特摘要用問答體(也是保存真相)寫出來發表。但傅聰還年輕,所知有限,下面的材料只能說是他學習現階段的一個小結,不準確的見解和片面的看法一定很多,我的回憶也難免不真切,還望讀者指正和原諒。

一、談技巧

  問: 有些聽眾覺得你彈琴的姿勢很做作,我們一向看慣了,不覺得;你自己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答: 彈琴的時候,表情應當在音樂裡,不應當在臉上或身體上。不過人總是人,心有所感,不免形之於外:那是情不自禁的,往往也並不美,正如吟哦詩句而手舞足蹈並不好看一樣。我不能用音樂來抓住人,反而教人注意到我彈琴的姿勢,只能證明我的演奏不到家。另一方面,聽眾之間也有一部分是「觀眾」,存心把我當作演員看待;他們不明白為了求某種音響效果,才有某種特殊的姿勢。

  問: 學鋼琴的人為了學習,有心注意你手的動作,他們總不能算是「觀眾」吧?

  答: 手的動作決定於技巧,技巧決定於效果,效果決定於樂曲的意境、感情和思想。對於所彈的樂曲沒有一個明確的觀念,沒有深刻的體會,就不知道自己要表現什麼,就不知道要產生何種效果,就不知道用何種技巧去實現。單純研究手的姿勢不但是捨本逐末,而且近於無的放矢。倘若我對樂曲的理解和處理,他並不完全同意,那麼我的技巧對他毫無用處。即使他和我的體會一致,他所要求的效果和我的相同,遠遠的望幾眼姿勢也沒用;何況同樣的效果也有許多不同的方法可以獲致。例如清淡的音與濃厚的音,飄逸的音與沉著的音,柔婉的音與剛強的音,明朗的音與模糊的音,淒厲的音與恬靜的音,都需要各個不同的技巧,但這些技巧常常因人而異:因為各人的手長得不同,適合我的未必適合別人,適合別人的未必適合我。

  問: 那麼技巧是沒有準則的了?老師也不能教你的了?

  答: 話不能那麼說。基本的規律還是有的:就是手指要堅強有力,富於彈性;手腕和手臂要絕對放鬆,自然,不能有半點兒發僵發硬。放鬆的手彈出來的音不管是極輕的還是極響的,音都豐滿,柔和,餘音裊裊,可以致遠。發硬的手彈出來的音是單薄的,乾枯的,粗暴的,短促的,沒有韻味的(所以表現激昂或淒厲的感情時,往往故意使手腕略微緊張)。彈琴時要讓整個上半身的重量直接灌注到手指,力量才會旺盛,才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用放鬆的手彈琴,手不容易疲倦。但究竟怎樣才能放鬆,怎樣放鬆才對,都非言語能說明,有時反而令人誤會,主要是靠長期的體會與實踐。

  一般常用的基本技巧,老師當然能教;遇到某些技術難關,他也有辦法幫助你解決;愈是有經驗的老師,愈是有多種多樣的不同的方法教給學生。但老師方法雖多,也不能完全適應種類更多的手;技術上的難題也因人而異,並無一定。學者必須自己鑽研,把老師的指導舉一反三;而且要觸類旁通;有時他的方法對我並不適合,但只要變通一下就行。如果你對樂曲的理解,除了老師的一套以外,還有新發現,你就得要求某種特殊效果,從而要求某種特殊技巧,那就更需要多用頭腦,自己想辦法解決了。技巧不論是從老師或同學那兒吸收來的,還是自己摸索出來的,都要隨機應變,靈活運用,決不可當作刻板的教條。

  總之,技巧必須從內容出發;目的是表達樂曲,技巧不過是手段。嚴格說來,有多少種不同風格的樂派與作家,就有多少種不同的技巧;有多少種不同性質(長短、肥瘦、強弱、粗細、軟硬、各個手指相互之間的長短比例等等)的手,就有多少種不同的方法來獲致多少種不同的技巧。我們先要認清自己的手的優缺點,然後多多思考,對症下藥,兼採各家之長,以補自己之短。除非在初學的幾年之內,完全依賴老師來替你解決技巧是不行的。而且我特別要強調兩點:(一)要解決技巧,先要解決對音樂的理解。假如不知道自己要表現什麼思想,單單講究文法與修辭有什麼用呢?(二)技巧必須從實踐中去探求,理論只是實踐的歸納。和研究一切學術一樣,開頭只有些簡單的指導原則,細節都是從實踐中摸索出來的;把摸索的結果歸納為理論,再拿到實踐中去試驗;如此循環不已,才能逐步提高。 二、談學習

  問: 你從老師那兒學到些什麼?

  答: 主要是對各個樂派和各個作家的風格與精神的認識;在樂曲的結構、層次、邏輯方面學到很多;細枝小節的琢磨也得力於他的指導;這些都是我一向欠缺的。內容的理解,意願的領會,則多半靠自己。但即使偶爾有一支樂曲,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自己鑽研得來,只有百分之幾得之於老師,老師的功勞還是很大;因為缺了這百分之幾,我的表達就不完整。

  問: 你對作品的理解,有時是否跟老師有出入?

  答: 有出入,但多半在局部而不在整個樂曲。遇到這種情形,雙方就反覆討論,甚至熱烈爭辯,結果是有時我接受了老師的意見,有時老師容納了我的意見,也有時歸納成一個折衷的意見,倘或相持不下,便暫時把問題擱起;再經過幾天的思索,雙方仍舊能得出一個結論。這種方式的學與這種方式的教,可以說是純科學的。師生都服從真理,服從藝術。學生不以說服老師為榮,老師不以向學生讓步為恥。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虛心為學。一方面不盲從,也不標新立異;另一方面不保守,也不輕易附和。比如說,十九世紀末期以來的各種樂譜版本,很多被編訂人弄得面目全非,為現代音樂學者所詬病;但老師遇到版本上可疑的地方,仍然靜靜的想一想,然後決定取捨,同時說明取捨的理由;他決不一筆抹煞,全盤否定。

  問: 我一向認為教師的主要本領是「能予」,學生的主要本領是「能取」。照你說來,你的老師除了「能予」,也是「能取」的了。

  答: 是的。老師告訴我,從前他是不肯聽任學生有一點兒自由的;近十餘年來覺得這辦法不對,才改過來。可見他現在比以前更「能予」了。同時他也吸收學生的見解和心得,加入他的教學經驗中去;可見他因為「能取」而更「能予」了。這個榜樣給我的啟發很大:第一使我更感到虛心是求進步的主要關鍵;第二使我愈來愈覺得科學精神與客觀態度的重要。

  問: 你的老師的教學還有什麼特點?

  答: 他分析能力特別強,耳朵特別靈,任何細小的錯漏,都逃不過他,任何複雜的古怪的和聲中一有錯誤,他都能指出來。他對藝術與教育的熱誠也令人欽佩:不管怎麼忙,替學生一上課就忘了疲勞,忘了時間;而且整個兒浸在音樂裡,常常會自言自語的低聲嘆賞:「多美的音樂!多美的音樂!」

  問: 在你學習過程中,還有什麼原則性的體會可以談談?

  答: 前年我在家信中提到「用腦」問題,我愈來愈覺得重要。不但分析樂曲,處理句法(phrasing),休止(pause),運用踏板(pedal)等等需要嚴密思考,便是手指練習及一切技巧的訓練,都需要高度的腦力活動。有了頭腦,即使感情冷一些,彈出來的東西還可以像樣;沒有頭腦,就什麼也不像。

  根據我的學習經驗,覺得先要知道自己對某個樂曲的要求與體會,對每章、每段、每句、每個音符的疾徐輕響,及其所包含的意義與感情,都要在頭腦裡刻劃得愈清楚愈明確愈好。唯有這樣,我的信心才愈堅,意志愈強,而實現我這些觀念和意境的可能性也愈大。

  大家知道,學琴的人要學會聽自己,就是說要永遠保持自我批評的精神。但若腦海中先沒有你所認為理想的境界,沒有你認為最能表達你的意境的那些音,那麼你即使聽到自己的音,又怎麼能決定它合不合你的要求?而且一個人對自己的要求是隨著對藝術的認識而永遠在提高的,所以在整個學習過程中,甚至在一生中,對自己滿意的事是難得有的。

  問: 你對文學美術的愛好,究竟對你的音樂學習有什麼具體的幫助?

  答: 最顯著的是加強我的感受力,擴大我的感受的範圍。往往在樂曲中遇到一個境界,一種情調,彷彿是相熟的;事後一想,原來是從前讀的某一首詩,或是喜歡的某一幅畫,就有這個境界,這種情調。也許文學和美術替我在心中多裝置了幾根弦,使我能夠對更多的音樂發生共鳴。

  問: 我經常寄給你的學習文件是不是對你的專業學習也有好處?

  答: 對我精神上的幫助是直接的,對我專業的幫助是間接的。偉大的建設事業,國家的政策,時時刻刻加強我的責任感;多多少少的新英雄、新創建不斷的給我有力的鞭策與鼓舞,使我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在我這個年紀,那也難免),更容易振作起來。對中華民族的信念與自豪,對祖國的熱愛,給我一股活潑的生命力,使我能保持新鮮的感覺,抱著始終不衰的熱情,浸到藝術中去。 三、談表達

  問: 顧名思義,「表達」和「表現」不同,你對表達的理解是怎樣的?

  答: 表達一件作品,主要是傳達作者的思想感情,既要忠實,又要生動。為了忠實,就得徹底認識原作者的精神,掌握他的風格,熟悉他的口吻、辭藻和他的習慣用語。為了生動,就得講究表達的方式、技巧與效果。而最要緊的是真實,真誠,自然,不能有半點兒勉強或是做作。搔首弄姿決不是藝術,自作解人的謊話更不是藝術。

  問: 原作者的樂曲經過演奏者的表達,會不會滲入演奏者的個性?兩者會不會有矛盾?會不會因此而破壞原作的真面目?

  答: 絕對的客觀是不可能的,便是照相也不免有科學的成分加在對象之上。演奏者的個性必然要滲入原作中去。假如他和原作者的個性相距太遠,就會格格不入,彈出來的東西也給人一個格格不入的感覺。所以任何演奏家所能勝任愉快的表達的作品,都有限度。一個人的個性愈有彈性,他能體會的作品就愈多。唯有在演奏者與原作者的精神氣質融洽無間,以作者的精神為主,以演奏者的精神為副而決不喧賓奪主的情形之下,原作的面目才能又忠實又生動的再現出來。

  問: 怎樣才能做到不喧賓奪主?

  答: 這個大題目,我一時還沒有把握回答。根據我眼前的理解,關鍵不僅僅在於掌握原作者的風格和辭藻等等,而尤其在於生活在原作者的心中。那時,作者的呼吸好像就是演奏家本人的情潮起伏,樂曲的節奏在演奏家的手下是從心裡發出來的,是內在的而不是外加的了。彈巴赫的某個樂曲,我們既要在心中體驗到巴赫的總的精神,如虔誠、嚴肅、崇高等,又要體驗到巴赫寫那個樂曲的特殊感情與特殊精神。當然,以我們的渺小,要達到巴赫或貝多芬那樣的天地未免是奢望;但既然演奏他們的作品,就得盡量往這個目標走去,愈接近愈好。正因為你或多或少生活在原作者心中,你的個性才會服從原作者的個性,不自覺的掌握了賓主的分寸。

  問: 演奏者的個性以怎樣的方式滲入原作,可以具體的說一說嗎?

  答: 譜上的音符,雖然西洋的記譜法已經非常精密,和真正的音樂相比還是很呆板的。按照譜上寫定的音符的長短,速度,節奏,一小節一小節的極嚴格的彈奏,非但索然無味,不是原作的音樂,事實上也不可能這樣做。例如文字,誰念起來每句總有輕重快慢的分別,這分別的準確與否是另一件事。同樣,每個小節的音樂,演奏的人不期然而然的會有自由伸縮;這伸縮包括音的長短頓挫(所謂rubato),節奏的或輕或重,或強或弱,音樂的或明或暗,以通篇而論還包括句讀、休止、高潮、低潮、延長音等等的特殊處理。這些變化有時很明顯,有時極細微,非內行人不辨。但演奏家的難處,第一是不能讓這些自由的處理越出原作風格的範圍  不但如此,還要把原作的精神發揮得更好;正如替古人的詩文作疏注,只能引申原義,而絕對不能插入與原意不相干或相背的議論;其次,一切自由處理(所謂自由要用極嚴格審慎的態度運用,幅度也是極小的!)都須有嚴密的邏輯與恰當的比例;切不可興之所至,任意渲染;前後要統一,要成為一個整體。一個好的演奏家,總是令人覺得原作的精神面貌非常突出,直要細細琢磨,才能在轉彎抹角的地方,發見一些特別的韻味,反映出演奏家個人的成分。相反,不高明的演奏家在任何樂曲中總是自己先站在聽眾前面,把他的聲調口吻,壓倒了或是遮蓋了原作者的聲調口吻。

  問: 所謂原作的風格,似乎很抽象,它究竟指什麼?   答: 我也一時說不清。粗疏的說,風格是作者的性情、氣質、思想、感情,時代思潮、風氣等等的混合產品。表現在樂曲中的,除旋律、和聲、節奏方面的特點以外,還有樂句的長短,休止的安排,踏板的處理,對速度的觀念,以至於音質的特色,裝飾音、連音、半連音、斷音等等的處理,都是構成一個作家的特殊風格的因素。古典作家的音,講究圓轉如珠;印象派作家如德布西的音,多數要求含渾朦朧;浪漫派如舒曼的音則要求濃郁。同是古典樂派,史卡拉第的音比較輕靈明快,巴赫的音比較凝練沉著,亨特爾的音比較華麗豪放。稍晚一些,莫札特的音除了輕靈明快之外,還要求嫵媚。同樣的速度,每個作家的觀念也不同,最突出的例子是莫札特作品中慢的樂章不像一般所理解的那麼慢:他寫給姊姊的信中就抱怨當時人把他的行板(andante)彈成柔板(adagio)。便是一組音階,一組琶音,各家用來表現的情調與意境都有分別:蕭邦的音階與琶音固不同於莫札特與貝多芬的,也不同於德布西的(現代很多人把蕭邦這些段落彈成德布西式,歪曲了蕭邦的面目)。總之,一個作家的風格是靠無數大大小小的特點來表現的;我們表達的時候往往要犯「太過」或「不及」的毛病。當然,整個時代整個樂派的風格,比著個人的風格容易掌握;因為一個作家早年、中年、晚年的風格也有變化,必須認識清楚。

  問: 批評家們稱為「冷靜的」(cold)演奏家是指哪一種類型?

  答: 上面提到的表達應當如何如何,只是大家期望的一個最高理想;真正能達到那境界的人很少很少;因為在多數演奏家身上,理智與感情很難維持平衡。所謂冷靜的人就是理智特別強,彈的作品條理分明,結構嚴密,線條清楚,手法乾淨,使聽的人在理性方面得到很大的滿足,但感動的程度就淺得多。嚴格說來,這種類型的演奏家病在「不足」;反之,感情豐富,生機旺盛的藝術家容易「太過」。

  問: 在你現在的學習階段,你表達某些作家的成績如何?對他們的理解與以前又有什麼不同?

  答: 我的發展還不能說是平均的。至此為止,老師認為我最好的成績,除了蕭邦,便是莫札特和德布西。去年彈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我總覺得太騷動,不夠爐火純青,不夠清明高遠。彈貝多芬必須有火熱的感情,同時又要有冰冷的理智鎮壓。第四協奏曲的第一樂章尤其難:節奏變化極多,但不能顯得散漫;要極輕靈嫵媚,又一點兒不能缺少深刻與沉著。去年九月,我又重彈了貝多芬第五鋼琴協奏曲,覺得其中有種理想主義的精神;它深度不及第四,但給人一個崇高的境界,一種大無畏的精神;第二樂章簡直像一個先知向全世界發布的一篇宣言。表現這種音樂不能單靠熱情和理智,最重要的是感覺到那崇高的理想,心靈的偉大與堅強,總而言之,要往「高處」走。

  以前我彈巴赫,和國內多數鋼琴學生一樣用的是皮羅版本,太誇張,把巴赫的宗教氣息淪為膚淺的戲劇化與浪漫情調。在某個意義上,巴赫是浪漫,但決非十九世紀那種才子佳人式的浪漫。他的是一種內在的,極深刻沉著的熱情。巴赫也發怒,掙扎,控訴,甚而至於哀號;但這一切都有一個巍峨莊嚴,像哥德式大教堂般的軀體包裹著,同時有一股信仰的力量支持著。

  問: 從一九五三年起,很多與你相熟的青年就說你台上的成績總勝過台下的,為什麼?

  答: 因為有了群眾,無形中有種感情的交流使我心中溫暖;也因為在群眾面前,必須把作品的精華全部發掘出來,否則就對不起群眾,對不起藝術品,所以我在台上特別能集中。我自己覺得錄的唱片就不如我台上彈的那麼感情熱烈,雖然技巧更完整。很多唱片都有類似的情形。

  問: 你演奏時把自己究竟放進幾分?

  答: 這是沒有比例可說的。我一上台就凝神一志,把心中的雜念盡量掃除,盡量要我的心成為一張白紙,一面明淨的鏡子,反映出原作的真面目。那時我已不知有我,心中只有原作者的音樂。當然,最理想是要做到像王國維所謂「入乎其內,出乎其外」。這一點,我的修養還遠遠的夠不上。我演奏時太急於要把我所體會到的原作的思想感情向大家傾訴,傾訴得愈詳盡愈好,這個要求太迫切了,往往影響到手的神經,反而會出些小毛病。今後我要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也要鍛鍊我們的技巧更能聽從我的指揮。我此刻才不過跨進藝術的大門,許多體會和見解,也許過了三五年就要大變。藝術的境界無窮無極,渺小如我,在短促的人生中是永遠達不到「完美」的理想的;我只能竭盡所能的做一步,算一步。

延伸內容

當風吹過想像的教室


◎文/莊裕安

  我在二十五歲那年,初次接觸香港三聯繁體首版《傅雷家書》。這時已過親子關係劍拔弩張的青春期,開始用悲憫看待日漸白頭的老父,甚至以移情的心境,享受一位「回頭浪父」的懺悔。同時期大約也達成自學欣賞西洋古典音樂的入門初階,不再對作曲家或專有名詞感到茫然陌生。

  再過四年,我竟然先後在四家古典音樂雜誌,展開持續十四年專欄主筆與新片評介寫作。猶記得落筆第一篇,在《音樂月刊》的專欄〈遣悲懷〉的某一段,寫到聽舒納貝爾彈奏莫札特的第二十號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浪漫曲。曾經覺得音樂的氛圍像李白〈將進酒〉的「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後來又發現更像王維〈辛夷塢〉的「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很明顯就受傅家父子的影響。

  那時《音樂與音響》雜誌,轉載過傅聰在香港的談樂錄。他將莫札特、蕭邦、德布西,與李白、莊子、李後主、王維對應類比,曾在愛樂友之間掀起後繼的熱烈討論。友朋間雖然有所修正,紛紛表示這個「大風吹」、「對號入座」遊戲雖然未必精準對焦,但都肯定原始創意的新鮮活潑,大有助興於讀中國詩與聆西洋樂。

  剛起步的唱片評介學徒期,當然會觀摩海內外名家同行的說法。大家拿到的唱片樣本,都是最新一季跨國唱片公司的熱門新貨,頗有「仙拚仙」的競寫趣味。往往一張唱片有七葷八素的評價落差,有時不免會懷疑自己的功力,但更愛嫁禍於別人的跋扈偏見。傅雷談音樂的文章,兩處對我格外有所啟發。

  我在開章名義的那篇〈遣悲懷〉專欄,就特別提到喜歡在禮拜天早上,慢慢啜飲一壺有《彌賽亞》伴奏的英式伯爵晨茶。有位信仰虔誠的樂友十分不以為然,不解我為何有這種瀆神的壞習慣。他不能體會我假日剛起床時,需要一種介於義大利歌劇與德意志神劇之間,最適合為耳蝸暖身的音樂。我那時同樣有李希特指揮的《馬太受難曲》與《彌賽亞》,前者是日本資深樂評人公認「十大荒島唱片」第一名,無奈聆聽次數遠遠不及後者。

  我曾經懷疑自己的欣賞品味,直到遇上也把韓德爾擺在巴赫之

   上的傅家父子。在一九六一年二月兩篇家書裡,我得到美妙的啟示與解脫。傅聰提到韓德爾的人性本色,應是較健康的藝術態度,「韓德爾是智慧的結晶,巴赫是信仰的結晶」。傅雷進一步解釋,「韓德爾有種異教氣息,不像巴赫被基督教精神束縛,常常匍匐在神的腳下呼號,懺悔,誠惶誠恐的祈求。」傅雷提到韓德爾在身上,結合德意志人尋求文藝復興理想,與拉丁種族憧憬陽光快樂,正是我看上《彌賽亞》兼具歌劇與神劇之妙的理由。

  傅雷以中國人的觀點,認為儒家與道家思想的民族,確實會比較喜歡史卡拉第、韓德爾、莫札特、舒伯特。如果從佛教的立場,天堂地獄只是佛教的小乘,專為知識水準較低的大眾而設。「真正的佛教教理並不相信真有天堂地獄;而是從理智上求覺悟,求超渡;覺悟是悟人世的虛幻,超渡是超脫痛苦與煩惱。」偉哉傅雷,他幫我解決不親近西洋古典「教堂音樂」的困擾。

  另一個異曲同工的例子,就是貝多芬與舒伯特的拉鋸戰。我一開始聽古典音樂,拿舒伯特卡帶的機會便遠超過貝多芬,就我理性認知這是「不對的」,舒伯特怎會重要過貝多芬?傅雷書信與翻譯法國樂評家保爾‧朗陶爾米〈論舒伯特〉專文,帶給我啟蒙快意。「一切情感方面的偉大,貝多芬應有盡有。但另一種想像方面的偉大,或者說一種幻想的特質,使舒伯特超過貝多芬。」可想我是多麼喜歡這樣的解說,這既不會刻意貶低貝多芬、拉抬舒伯特,又一語中的道出箇中三昧。

  不管交響曲、協奏曲、室內樂或奏鳴曲,貝多芬最擅長的是奏鳴曲式兩個主題的對立,為何它們會從頭到尾鬥得那麼凶猛呢?「他的兩個主題,一個代表意志,自我擴張的個人主義;另一個代表曠野的暴力,或者說命運、神,都無不可。」舒伯特沒有這種嚴重掙扎,「舒伯特身上絕對沒有更新,沒有演變。從第一天起舒伯特就是舒伯特,死的時候和十七歲的時候一樣。在他最後的作品中也感覺不到,他經歷過長期的痛苦。」

  所以有人說,舒伯特的起點是貝多芬的終點,貝多芬一直在追求的幸福感,舒伯特一開始就擁有了。舒伯特與貝多芬都依歌德敘事詩《魔王》寫過歌曲,後者的作品已被淡忘,前者卻成為德國藝術歌曲頂尖代表作。貝多芬的《魔王》側重戲劇張力,舒伯特也有這樣的能耐。但舒伯特行有餘力,還能欣賞歌德詩行的細節,能用伴奏將種種氛圍表露無遺。貝多芬因為緊張,而喪失舒伯特的閒適。

  傅雷諸多音樂觀念啟發我後來的樂評文字,比較敢於信賴自己的直覺,不再亦步亦趨服膺專家前輩。日後,我與巴赫、貝多芬有更加親密的接觸,慢慢修正之前的認知,確立兩人在西洋音樂史的拔尖地位。這時,我對他們的喜愛,已是出自肺腑的真誠感動,不是懾服於鴻儒史家的權威。同樣出現在文學趣味,我喜歡林語堂超過魯迅的「情意結」,焦慮似乎也一併解決。

  音樂是非常抽象的藝術,要行之於文字,常得維繫於具象的比喻,傅雷也教了我很多招數。傅雷初訪羅浮宮,在達文西《蒙娜麗莎的微笑》前,便展露拿手功夫,「這愛嬌的來源,當然是臉容的神祕,其中含有音樂的攝魂制魄力量」。帕華洛帝《公主徹夜未眠》唱得如此盪氣迴腸,在於拉長的美聲詠歎樂句。西洋古典調性音樂,講求樂句要結束於穩固的和聲,這種圓滿的安定感,帶來聆樂後的滿足與平靜。

  普契尼深知如何扣人心弦,他把樂句總結前懸而未決的詠歎,拉得又高又長又嘹亮又恍惚,就像蒙娜麗莎讓人捉摸不定的謎樣微笑。難怪教堂音樂把沒有解決調性穩定的音程,稱作「魔鬼音程」,因為你無法得知,那樣曖昧微笑的蒙娜麗莎會是處女抑或妓女。傅雷如此一語雙關左右逢源,既以音樂來烘托繪畫,又拿繪畫來闡釋音樂,用的卻是平易近人的修辭。

  談傅雷與音樂,當然不能遺漏,他翻譯羅曼‧羅蘭以貝多芬為原型,所創作的長篇鉅著《約翰‧克里斯多夫》。我是在生命裡最難熬的三個月,趁外科實習空檔的疲憊,用讀勵志書的態度苦苦啃完。想必「三、四年級」的愛樂友,當年各自會有不同的特殊啟蒙經驗。傅雷曾說,這部小說之於他,有如《聖經》之於基督徒。現今的發燒友也喜歡用「唱片聖經」、「音響聖經」那樣的名詞,然而與傅雷當年苦心誠摯投入龐然翻譯工程,大大不可同日而語。

  傅雷年輕時代據說脾氣非常暴躁,曾因為一條領帶打不好,怒而用剪刀將它剪碎。一個法文單字譯不好,全家要陪著遭殃。但傅雷也有細膩面,他曾透過傅聰蒐集五十多種英國玫瑰,長期訂閱英國出版的《玫瑰月刊》,還是英國月季花協會的海外會員。傅雷雖然訓示傅聰,「學問第一,藝術第一,真理第一,愛情第二」,他早年瘋狂愛上法國女郎瑪德琳‧貝爾,不只徹底違背這句話,還差點辜負未婚妻朱梅馥。因為日後讀了《譯壇巨將傅雷傳》、《傅雷別傳》,比家書更完整的面貌,而更加喜歡傅雷。這倒有點像讀多了巴赫的傳記雜聞,愈來愈覺得音樂之父平易可親。

(莊裕安,知名音樂評論家,畢業於中國醫藥學系,現為內科執業醫師。作品涵蓋散文、書評及樂評,著有《水仙的咳嗽》、《喬伊斯偷走我的除夕》、《會唱歌的螺旋槳》、《我和我倒立的村子》、《巴爾札克在家嗎》等。曾獲1994年「吳魯芹散文獎」。)

作者資料

傅雷

字怒安,號怒庵,中國翻譯家、作家、教育家、美術評論家。一九〇八年四月生於江蘇南匯,幼年時其父因冤獄病故,而由母親撫養成人。十六歲就讀於徐匯公學時因批評宗教而被開除。一九二八年負笈法國就讀巴黎大學,專攻藝術理論,深受羅曼.羅蘭影響。傅雷以翻譯大量的法文作品著稱,譯文傳神流暢,享譽譯壇,翻譯作家包括巴爾札克、羅曼.羅蘭、梅里美等人,著名譯作包括了《約翰·克利斯朵夫》、《貝多芬傳》、《托爾斯泰傳》、《高老頭》、《歐也妮.葛朗台》、《藝術哲學》等,一生譯文總計多達五百萬字,著述亦達百萬字之數。 傅氏於二十四歲時即譯出《羅丹藝術論》,二十六歲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授課時編譯出《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翻譯作品信、達、雅兼具,為公認的近代翻譯大家,所譯作品皆為影響重大的世界名著。傅雷強調譯文的「神似」,即「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認為「理想的譯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寫作」,要求文字「必須為純粹的中文,無生硬拗口的毛病」。 傅氏的學養、處世皆堪稱典範,為人耿直、坦蕩、剛毅,治學律己甚嚴、一絲不苟,集傳統的儒士品德與現代的求知精神於一身。其學思淵博,不限於藝術與音樂理論領域,堪稱一代通才。一九六六年文革之際遭受迫害,與妻子於自家宅邸憤然棄世,直至一九七九年才獲平反。身後,由次子傅敏整理出版的《傅雷家書》,內容記載了傅雷與長子傅聰百餘封往來信件,讓世人對其哲思與教育的理想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二〇〇九年,年法國駐華大使館設立傅雷翻譯出版獎。

基本資料

作者:傅雷 出版社:臉譜 書系:藝術叢書1 出版日期:2009-07-16 ISBN:9789862350423 城邦書號:FI1008 規格:膠裝 / 單色 / 424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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