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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品酒的美學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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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醺:品酒的美學與生活

  • 作者:韓良露
  • 出版社:馬可孛羅
  • 出版日期:2006-02-15
  • 定價:250元

內容簡介

旅人之意,在酒,也不在酒 韓良露說,和酒的緣分,主要是地緣:英國蘇格蘭高地的威士忌、西班牙海萊士的雪莉酒、地中海周圍國家的茴香酒、中國江南的黃酒、墨西哥的龍舌蘭、愛爾蘭的健力士黑啤酒、希臘的蜂蜜酒――她藉酒為題,在全球不同的地景上淺酌酣飲,發現各地豐富的酒文化、酒知識與酒性情,重新釀造成一樽知性感性兼具的飲酒經。 所以韓良露此回為我們所斟上的,並不僅僅是酒;這一場旅人與酒的相遇,原也是飲者的人生故事。 動人之最,是醒與醉之間的微醺 韓良露飲酒、品酒以來,總念念不忘那第一次喝啤酒、喝白蘭地、喝冰凍伏特加、喝琴湯尼、喝血腥瑪麗的滋味。每每再度細飲輕酌,都像回味,就像許多愛情,不過是重溫初戀的悸動一般。而韓良露說,卻只有在微醺之時,才能懂得分辨酒醉與心醉的不同境界,也才是能喝、愛喝與懂喝、會喝間的分野。而正是在微醺之際,人們才可能重新憶起自己,打開心裡的另一扇窗,聆聽屬於自己生命的美麗與哀愁。 聽韓良露說酒,是美酒與記憶交會之歌吟,就好像突然遇上喜歡的人,心裡的那種歡喜。飲酒,最終還是品情為上,而微醺之道,也正是美酒遇知音的傳奇。

目錄

【自序】微醺六感

一、葡萄酒時光
布根地酒多年後
酣飲波爾多
麗絲琳白酒秋光
輕舟搖搖波特酒
散裝紅酒牧歌
香檳境界
瑞歐哈酒蹤
納帕酒新天地
托卡伊酒繁華如夢

二、烈酒之道
清酒吟釀
山地酒傳奇
羽化白蘭地
粗獷龍舌蘭
白酒與黃酒爭鋒
冰封伏特加
純麥芽威士忌精神
高粱初戀
蘭姆酒黑靈魂

三、那年愛情釀了酒
戀戀酒館
東京一夜燒酒
分手琴湯尼
悲傷瑪格麗特
情熱愛爾蘭咖啡
雞尾酒情緒
倫敦寂寞馬丁尼

四、用生活下酒
馬德里酗酒館
手工啤酒年代
茴香酒情調
南洋薰風雞尾酒
水果酒好日子
雪莉酒女人心
風雅花草酒
夏日酩悅

五、輕啖閒飲好味
里昂薄酒萊
血腥瑪麗歡歌
雪莉酒魔幻火腿
蜂蜜酒文藝復興
健力士苦中苦

六、當醉意襲來
醉眼酒吧
女巫湯
喝麥酒爬酒館
彌撒酒的清晨
高潮補酒
比利時啤酒狂

序跋

【自序】微醺六感  ◎文/韓良露


  《微醺之戀》一書,有了新版本:《微醺》。這要感謝編輯郭寶秀與沈台訓的促成。

  當年《微醺之戀》出版時頗受歡迎,尤其許多原本不愛喝酒的讀者紛紛向我表示,讀完該書後,會突然開始對書中所提到的某些酒或某款酒感到飢渴,恨不得立刻嚐到那種滋味。

  沒想到《微醺之戀》竟然成為鼓勵人想飲酒的書!如果該書出版在實施禁酒令的年代或是激進伊斯蘭教國家中,恐有引人犯罪之嫌。

  還好我所鼓勵的是──微醺狀態;一種我以為是人和酒之間最美好的親密關係,是身體開始柔軟、腦子開始放鬆、靈魂開始奔馳的時刻。

  其實,讀者從書中所引發的酒之渴求,正是對這樣微醺狀態的嚮往。

  喝酒宜微醺,因為只有在微醺之中,才能細細品味微醺六感的過程:先是來自酒的感官滋味;然後有了奇異的感覺,形成對不同酒款的感受;感受擴大後,有了感動,也許是對酒,也許是對身邊的人,也許是對一輪明月、清風或某首樂曲;總之,人變得容易對生命感動了,生活不再那麼平面,世界有了嶄新的視野;許多感觸冒了出來,青春、舊情、季節再度擊中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酒成為靈媒,喚起了生之感慨,凡人也有了詩意,詩人則詩興大發。

  微醺之旅要慢慢品酒、細細體味。狂飲縱酒之徒,往往飲酒不為喚起生命內在的六感,而是為了逃避,飲酒是為了忘掉人生。

  這本書,不是為了這些一醉解千愁的人所寫的。我提筆為文,是為了那些能把酒當成探訪美好人生的幸福旅伴的朋友。

  因為有了酒為旅伴,才讓我拜訪了世界上許多迷人的酒鄉,酒也帶領我認識了不同國度的風土民情。因為酒,生命中某些情感的片刻,化成了永恆的記憶。

  酒,豐富了我的人生,濃縮了獨特的時光,如今,再回頭看這本新版的《微醺》,很為自己高興曾經寫下這本書,因為知道這是一本也可以帶給讀者快樂與心動的書。

內文試閱

布根地酒多年後


  外子在倫敦大學唸博士時,還同時到法國語文中心唸法文課程。他一向是個法國迷,從小喜歡法文及法國事物,到了倫敦後,雖然和法國只有一海之隔,還是從根本的語文開始親近法國。

  因為法國近,尤其英法海底隧道通車後,從倫敦維多利亞火車站坐「歐洲之星」,三小時就可到達巴黎市中心的北站。我和外子每逢假期,不拘長短,最喜歡往法國跑。外子可以練練法文,我則可以盡興品嚐美酒佳餚,因此在倫敦近五年期間,我們幾乎跑遍法國的大城小鎮。

  位於法國中部的名城第戎(Dijon),是我常去之處,原因有幾個:首先,第戎是布根地(Burgundy;法文為Bourgogne)地區的美食中心,市中心彷彿美食大會堂的市場,是我很喜歡的地方;我常在那裡買各種食材帶回倫敦,因為第戎的物價比巴黎便宜。再說,第戎市中心也有不少美食餐館,名菜如布根地紅酒牛肉、蝸牛料理、紅酒公雞(特別用公雞做的一道名菜)、芥末奶油豬肉都做得很好,而且價格也不貴。

  另外,第戎附近正是有名的布根地酒區,有幾個著名酒區,如夏布里區(Chablis)、黃金之丘區(Cote d'Or)及美好之丘(Cote de Beaune)等,都是值得遊覽的酒鄉。

  第戎的地理位置很中心,從巴黎坐高速火車「TGV」到第戎不到兩小時,從第戎又可繼續到許多不同的地方,如南方的隆河流域、里昂、普羅旺斯或蔚藍海岸;還可以向東南走,去阿爾卑斯山區的格勒諾勃(Grenoble)與安錫(Annecy),或向東行到伯桑松(Besancon)一帶。因此,不管去哪裡,回程時,我們常在第戎小歇,吃頓飯,順便購買美酒、食材帶回倫敦。

  有些法國人喜歡誇讚布根地的酒比波爾多更勝一籌,此話小部分是事實,但大部分卻不盡然。

  布根地的地區不大,夾在阿爾卑斯山及中央山塊之間,丘陵起伏,地形破碎,地質複雜,風土變化大,再加上本來就狹小的土地又切分成很細的農地,因此大部分的葡萄酒園規模都很小。

  不像波爾多的大片原野,又有大酒莊的傳統,所以波爾多的高級酒莊從栽培葡萄、採收、釀酒、裝瓶、出貨都一手包辦,品質容易控制。布根地的葡萄園無法釀造及裝瓶,整個葡萄酒製造流程只能分割成栽培者(Grower)、造酒者(Wine-Maker)以及酒商(Wine-Merchant)。造酒者和酒商常是一體,有個專有名詞叫「Negociants」。

  因此有人說,經過多年的訓練,要成為波爾多酒的專家還有可能,但即使經過十年的訓練,想變成布根地酒的專家卻還是很不容易。布根地的酒太複雜了,很多法國愛酒人都搞不清楚其中狀況,酒商容易趁機混水摸魚,也因此使得真正品質好的布根地酒,物以稀為貴,可以超價販賣。

  像布根地最有名的拉羅曼涅─康堤(La Romanee-Conti), 面積只有一點八公頃,一年產量只得六百箱,不像波爾多紅酒的頂級拉費─羅希勒酒莊(Chateau Lafite-Rothschild),一年可生產兩萬五千箱。這麼稀有,使得羅曼涅─康堤的紅酒最便宜也要台幣二萬元。但到底這個酒是不是一定比別的頂級酒好呢?恐怕很少人能夠回答。我並非「酸葡萄酒」心理,但我並不期待喝到羅曼涅─康堤酒,因為真是太貴了,喝的時候恐怕會有罪惡感。

  我喜歡好酒,只期待一年之中,偶爾喝幾次高級酒,平時還是過過家常日子,在平價酒中找尋好滋味的樂趣也就更無窮。

  在布根地酒之中,最得我心的是微辛(Dry)的夏布里(Chablis)白葡萄酒。這種酒佐配生蠔及煎肥鵝肝都很好。夏布里有種獨特的香氣,喝過就不會忘記,那種清新感,常讓我想到年輕時在清晨的雨中散步所聞到的霧的氣息。

  第戎南方的黃金之丘,是一片丘陵地帶。有一回我們開車在那裡拜訪當地小小的叫「Domaine」(領地)的酒園,黃昏時落日西沉,整片丘陵地向陽處果然如黃金般閃閃發光,景致美得令人屏息。我沉醉在大地的光芒中,覺得人生是如此美好,大自然的禮讚隨處可遇。有時,拜訪酒鄉,醉翁之意倒不完全是為酒,而是為了美景。葡萄園的風光,結合了自然與人文的美,徜徉其中,可得人生之醉。

  黃金之丘的南邊有個美好之丘,其中的美好鎮(Beaune),是布根地酒的集散地。小鎮不大,卻有上百家葡萄酒專賣店。許多店家門面雖小,一入門後,卻有深廣的地下酒窖,在陰涼幽暗的石頭地窖中,點著燭光品酒,實在別有情趣。

  美好鎮上有家知名的療養院,早年是西多教派(Cistercian)的修道院,布根地的葡萄酒歷史,西多修士貢獻良多。如今這間療養院有近五百公頃的葡萄酒園,真是個大「領地」,每年十一月在此還有葡萄酒競標會。 十一月是我的生日,有一年,我就去競標了幾瓶酒,迄今仍未開封飲用。我想放滿二十年之後,再開酒,不知屆時人事又是如何情景?我很喜歡建議朋友存酒,買些酒齡淺的頂級酒莊或酒園的酒,擺放個十年以上。時光匆匆過,再回頭看自己存放多年的酒時,會有很特別的感慨。有時憶起當年買酒時的生活,內心澎湃不已,帶著這樣的感覺開啟陳年佳釀飲用,才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法國人形容波爾多酒像女人,因此有個外號叫皇后,而布根地酒是男人,外號自然是國王。當皇后和國王都老了以後,你會選哪種酒?

  第戎的北邊有個小小的帶狀地區,叫夜晚之丘(Cote de Nuits),是布根地高級紅酒的產地。幾個有名的酒園都在此地,如最貴的羅曼涅─康堤酒,以及拉塔謝(La Tache)、香柏覃(Chambertin)、弗玖莊園(Clos de Vougeot)、拉羅曼涅(La Romanee)等。這些酒園也都開放參觀,建築風格比較像度假的莊園,不像波爾多的古堡那麼華麗,但比較得我心,有種閒散、安逸的氣氛。

  布根地還有不少小酒農,釀的酒不多,好壞差別很大,最懂門道的人,往往是法國各地的餐館主人,以及一些關係良好又懂酒的醫生、律師者流。這些人經常會包下一家小酒農的全部產量。因此如果有熟識的餐館主人,不妨向他們打聽,或交情夠時,硬和他們一起下單買酒。

  我曾喝過很好喝的布根地紅葡萄酒,是沒有牌子的。那次我在家中宴請外子的一位法文班老師,他竟然帶來兩瓶沒有酒名的紅酒,令我十分訝異。但當天晚上喝的這款酒,卻好喝極了。我知道我的味蕾並沒騙人,問這位米榭爾先生怎麼回事?原來他叔叔在布根地有個小酒園,生產精良的紅葡萄酒,只供應少數的餐館和親戚。他叔叔的酒都是木桶送貨,米榭爾的父親再自己裝瓶,才連酒名都沒有。

  喝酒最有趣之處,就是遇到這麼美好的意外,不是存心的期待,不必迷信大牌,而是偶然的奇遇,好像突然遇上喜歡的人,心裡的那種歡喜。清酒吟釀


  除了在吃日本料理時喝清酒(Sake)外,平常我從未單飲清酒。總覺得一般的清酒味道平凡,只是比台灣米酒順口好喝的另一種米酒,適合佐配清淡的日本料理,但絕不配一般的中國菜,連口味較重的日本菜(如串燒、豚煮之類),也是宜燒酌而不宜清酒。

  但自從看了《夏子的酒》這套漫畫後,觀點大為改觀。日本人最可怕的就是這一點,憑著漫畫的推廣,讓許多飲食產業(如拉麵、蓋飯、咖哩飯等庶民食物)都變成傳奇。而《夏子的酒》也讓最高級的清酒──吟釀,登上了神話的聖殿。後來我問日本友人,才知道《夏子的酒》只是盡推波助瀾之力而已,把一個原本就有的吟釀復興潮流推成了大海潮。

  這個吟釀復活記,要從一九八○年代中葉開始說起。當時日本人開始瘋狂著迷於口味純淨、富變化的純麥芽威士忌酒,荒涼蕭索的英國西北部艾萊島(Islay)的酒廠內,突然湧入大批日本人,爭相購買被喻為最有個性的威士忌。

  而同時,日本清酒的銷路卻大幅衰落。日本的清酒,原來都是家庭手造的釀酒工坊所製造,品質不一,好的清酒很好,濫芋充數的也不少。因為小工坊很難大做廣告,因此當有些大酒坊開始合併,並用廣告行銷的手法,大量促銷品質穩定、但風味普遍平凡的清酒時,真正生產優良清酒的小酒坊根本敵不過,造成很多小酒坊關門或賣給大酒坊。

  然而純麥芽威士忌的潮流,使得一些日本人開始想起他們的清酒傳統──為什麼不生產高品質、純米釀造的清酒呢?於是,一些有心的酒坊,開始不約而同生產這種最高等級的清酒,取名「吟釀」。取如此美麗的名字,是源於酒發酵時會發出像吟唱般的聲音。

  釀造高級的吟釀酒,要講究的事可多了,像《夏子的酒》中的酒人在造酒前,還要種米,而且種的是一種已經失傳的古代米。目前高級吟釀用米,大多是山田錦米,這種米以新潟產的最優良,而有的酒坊喜歡用有機米。生產好米的地方,常常是山明水秀之處,未經污染的米和未經污染的水,都是釀造吟釀的重要原料。

  好米好水都具備後,酒坊的技術和心意就成了吟釀決勝負的基礎。《夏子的酒》漫畫中所描述的「藏人」為酒不辭辛勞的事絕非誇張,像講究的酒師傅只用備長炭做過濾酒味的活性炭,或訂製上好的白橡木桶存酒等等。   日本有所謂匠人精神,即近代西方說的工藝精神,在這種傳統下,日本人對任何物品的製造,都會發展出「道」,如茶道、劍道、花道,而在酒道中最受推崇的就是吟釀道。

  有一次我和琉璃工坊的張毅吃日本料理,談起了吟釀。他曾遇到一位吟釀大師,說起吟釀的品等,是藝術的境界,從普遍到優良的區分,大多數人可分,但從優良到極品,卻很少人分得出。

  每一次我到日本旅行,看到酒鋪中吟釀酒的標價時,就有這種不知如何區分的感覺。有的吟釀一瓶上千台幣,但得到地區金賞獎的大吟釀或純米吟釀,則要四、五千,全國大獎的吟釀就要上萬元了。

  我曾為了研究吟釀,請懂吟釀的日本友人為我買上幾款不同價位的吟釀來試喝,然後找一些朋友一起品嚐,從價位低的喝到價位高的,但其變化比起紅白酒要小得多;基本上的區分可能是順口,價位越高的越順口,喝下去的口感也越豐厚,也越有一股獨特的米香。

  吟釀酒透明如水,但和同樣透明如水的伏特加看起來卻有分別。我曾仔細觀察,發現兩者的透明感真的不同,吟釀的透明有種玉的純淨,伏特加的透明卻有如水晶光華。

  東京西新宿的京王廣場飯店地下室,有家叫「天乃川」的日本酒酒吧,是我在東京旅行時常去之處。我很喜歡天乃川的布置,十分高科技的冷色調,大落地窗外,以黑色大理石為背景的人工瀑布水景,有種超時空感。天乃川收藏有很多珍貴的吟釀酒,像著名的玉乃光、神龜、花垣等。

  講究喝吟釀的人,要純飲,像品嚐純麥芽威士忌一樣,這樣才喝得出吟釀特有的香氣。如果非要拿吟釀配菜,最好搭配一些口味清淡的日式小菜,而且不宜紅燒、酸漬,挺好的是灑了鹽用小火烤過的銀杏。

  有一次,導演李崗在家請客,剛從日本回來的我帶了上好的吟釀去,配上他拿手的紅燒蹄膀,喝來真是慘不忍喝。蹄膀雖然好吃,但重油重紅燒的口味把舌頭都催眠了,根本喝不出吟釀細緻的風味。我覺得自己太大意,一時失察帶錯了酒,該帶特級高梁才對。

  吟釀吟唱的是一曲淡淡柔柔千迴百轉的歌,最適合情侶細飲談心,兩人依偎對飲,品嚐著口中的淡酒,有如對愛人最細微心思的體會。戀戀酒館

  在一個城市生活幾十年後,就像美酒經過時間的沉澱,對城市的記憶和感情也越沉越深。年事漸長,許多和人、事及感官經驗有關的事,常常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每次在家中打開冰箱拿啤酒來喝時,總會想起早年在台北不同地方喝啤酒的經驗。最常想到的,當然是早就關門的「天才咖啡廳」。坐落在西門町西門戲院旁的小巷中,在這間專門播放重搖滾音樂的一九六○年代咖啡廳中,我喝下了最多青春年華的啤酒。

  當時才國中三年級的我,正和一個基水(基隆海專)的男孩熱戀。那個男孩,有著悲哀的身世,在一次因為做了什麼調皮搗蛋的事,惹得父母為他爭吵起來,當天晚上母親一氣上吊身亡,男孩之後也被父親送到華興育幼院。

  這樣悲傷的故事,我就是在天才咖啡廳搖滾樂的嘶吼中,聽著男友低聲敘述。我迄今仍然記得,他那雙深沉而憂鬱的眼神,之後我喝的那杯因久置而變得苦澀萬分的啤酒的滋味,也至今難忘。

  高中換男友後,不再去天才了,改去昔日西門町今日大樓旁小巷中的「天琴廳」。天琴廳當時有不少現代派畫家及詩人出沒。天琴廳有供應調酒,但酒牌十分簡單,都是剛入門的雞尾酒款;那時的我,最常叫的是可樂加蘭姆酒,叫「自由古巴」。其時還不滿十八歲的我,在美國是叫不到雞尾酒的,但在當時的台北,卻沒人管這種清教徒的禁酒令,因此在當年社會和政治還十分壓抑的時代,反而可以在咖啡廳叫酒的我們,享受了另一種「自由台北」的時光。

  在天琴廳時代的我,同時和兩個特質很不同的男友交往,彼此也都會在天琴廳遇見。當時這段愛情三重奏從來不曾出過問題,如今想起,才知多麼不可思議。當年或許對大家都有點辛酸的愛情,今日回想起來,卻只剩下異乎尋常的甜美,就像當年其中一個男孩常點的蚱蜢雞尾酒,初入口青澀微酸,卻越喝越香甜。

  高中時代熱愛寫現代詩的我,常攜帶空白的筆記本,浪跡在不同的喝酒地方。會供應酒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不宜看書寫作,但寫詩絕無問題。當年常去的地方,有項子龍老友開的「稻草人」;位於羅斯福路台大附近的這家咖啡酒館,當時有屏東來的陳達在那兒唱他的〈思想起〉。許多常去稻草人的面孔,日後彼此都成了朋友,但當時大家都扮酷,在稻草人裡,常常一桌只坐一個人,每個人都自顧自地喝自己的酒、想自己的心事。

  上大學後,發現一家小小的賣酒的餐廳,在雙城街,叫「馬蹄」,是當年少數有賣紅白酒的法國小餐館。在馬蹄,我開下平生第一瓶的紅酒,配著法國起司吃。

  雙城街有許多酒館酒吧,很多都是不宜大學女生去的地方。那個時代,女人喝酒還常被當成「壞女人」。女人不宜上酒館酒吧,就像十九世紀初期,女人也曾不准上茶館、咖啡館一樣。而有些人上酒館,也許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愛上酒館的我,最怕遇到這樣的人,還必須疾言厲色對付來騷擾的人。後來卻練出瞪人的功夫,只要無謂來人靠近,冰冷的雙眼一瞪,就能阻擋對方。

  當年的雙城街,常去一家叫「犁坊」的酒館,很有英國啤酒館的風味;除了啤酒外,還可喝威士忌,在微醺之後擲鏢,往往特別準。有一次我和一男生打賭,在奇異的酩酊中,我竟然三支都中紅心!我至今仍相信這三支紅心鏢是酒天使代我擲出的,使得我當晚贏得一瓶蘇格蘭高地的威士忌。

  上酒館擲鏢,後來廣為流行,天母東路的「犁舍」、金華街的「南方安逸」,都是愛鏢酒客流連之地。許多人都有一心得,即越酩酊,擲鏢越準,真不知何故。

  從事電視劇本寫作之後,常常趕完稿,就躲到酒館去放鬆,這時最怕鬧哄洪的酒館。當時我發現老爺酒店二樓有一小酒館,永遠沒什麼客人,最多小貓客人一兩隻。這家酒館布置了英國都鐸式的絨布長椅,整個人可以窩陷在其中坐著,酒館又暗,又不放難聽的輕音樂,是個安靜得離奇的酒館,那裡曾是我好幾年的祕密飲酒基地。我總是一個人,酒館內也常不見其他酒客,只有無聊的酒保怔怔地發著呆。這間心愛的酒館,後來因生意太差自然關門了。我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內心依然十分惆悵。

  後來住家附近開了一家小酒館,在復興南路上,有個有趣的名字「躲貓貓」。因為離家只有三分鐘步程,自然成為我常去之處。躲貓貓的黃昏,很安靜,坐在靠窗的位子,看著台北這個城市逐漸向晚,心境總會有剎那的空白,再喝上一杯冰涼的啤酒,覺得安適而自在。而在郝柏村施行宵禁的那一陣子,躲貓貓會在十二點後拉下鐵門繼續營業,真的是和法令「躲貓貓」。

  有一陣子認識了一批愛拼酒的男生,在「攤」那樣的地方喝得惡形惡狀,啤酒、米酒、紹興、白蘭地、威士忌通通輪流喝。有一次參加一些瘋狂酒人的聚會,在座有一藝術家,據說已患有初期的酒精中毒,拿著酒杯的手會微微發抖,但眾酒友還是不斷和他划拳灌酒。我這一介女子馬上不忍,忙問身邊男性友人為何不放過他,只見此人用一大丈夫的口吻說,如果他拼不了酒,就不該上場,上了場就要顧自己的死活,旁人不必管。

  那一次的喝酒經驗,讓我好久不敢和拼酒的男人一塊喝酒。用酒競爭,實在不合我意。有些男人常常犯下為他人喝酒的毛病,但飲酒的女人卻多為自己而飲。飲酒,心思好靜時最宜獨飲,有時坐在東區的酒吧中,看著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們,在無聲之中,卻覺得和整個城市聲息相通。與人共飲時,最宜遇到懂得品酒之人,大家喝著同一瓶酒,獨自領略,但也向彼此傳遞各自細膩的體會,在酒的化境中,共同躍入天人合一之感。

  之後,因為長年旅行,久居國外,有一段時間對台北的飲酒地圖變得陌生起來,連「魯蛋」這樣的地方,竟然還是由一位外國朋友帶我去的。在那些年中,我的酩酊歲月不在台灣,而是在舊金山、倫敦、巴黎、布達佩斯……景物全非,但酒後總不免憶起昔日的人事。

  再回台北定居後,慢慢又上酒館了。有一陣子紅酒熱如瘟疫般在城市蔓延,到處看到店家賣紅酒,有時竟連路邊的海鮮攤也有人不喝生啤酒而改喝紅酒,但其中真有不少劣質品。

  在國外時,常跑各國酒鄉,經驗略通,以致人在台北,只喜歡在自己家中開紅酒喝,很少在外叫紅酒。尤其台北並沒有很好的葡萄酒專業酒吧,令我十分憶念巴黎的葡萄酒吧。真希望台北哪一天也能開起一間真正高級的葡萄酒吧,好提昇台北喝葡萄酒的文化。

  除了葡萄酒,台北的啤酒館水準一向較佳。像不久前新開幕的「喜恩愛爾蘭吧」,位於六福威斯汀飯店地下室,其健力士生黑啤口味新鮮香醇,飲之,讓我一解在愛爾蘭喝健力士的懷念。

  有的時候想起芝加哥的友人,以及在芝加哥濱湖區的時光,就會去位於敦化北路上的「Dan Ryan’s」酒吧餐廳。那裡有標準的芝加哥酒吧氣氛,賣著芝加哥的蜜汁烤肋排,佐配米樂(Miller)生啤酒。鄰座有許多高頭大馬的美國中西部商人,在此消磨異國黃昏。他們在此是人在異鄉依戀家鄉,而我卻是人在家鄉懷念異鄉。

  因為有國際漫遊的手機,於是一邊飲著長島冰茶,一邊興起撥號給在芝加哥的C。那裡正是早晨,正坐在通勤火車上的他,接到我的電話很意外,卻也很高興。身在台北芝加哥酒吧中的我,問起他芝加哥今日的天氣如何。C慢慢地描述他所見的窗外耀眼的藍天,但氣候卻接近冰點,真冷。我想起芝加哥冬天出不了戶的大雪。兩個人只聊了天氣,又彼此問好,就掛掉電話。芝加哥的時空斷了,我還在台北的芝加哥酒吧中。

  又有一回,和一群中年男女在安和路巷中的「分水嶺」喝威士忌,幾杯下肚,大夥輪流談起早年的情愛。有個女子說,早年愛過的,卻不會再想起,但不曾愛到的,如今卻常常魂牽夢縈。愛與不愛的分水嶺,原來在此。   飲酒幾十年,雖不敢做癮客,但心底仍藏有一小小的酒蟲,偶爾就會爬行起來。然而飲酒無數,總忘不掉第一次喝啤酒、喝威士忌、喝冰凍伏特加、喝琴湯尼、喝血腥瑪麗的滋味。之後再喝,都像是回味第一次的滋味,就像許多的愛情,都不過是重溫初戀的悸動一般。

  飲酒,記憶的不只是酒,還有難忘的人事。誰人曾與你共用酒杯,誰人曾為你倒酒、調酒,誰人曾和你飲酒時交換迷茫的眼神,誰人在酒後酩酊時對你傾訴,誰人曾留你獨飲哀傷的酒,誰人又期盼著和誰月下共飲…… 台北酩酊,酒也酩酊,情也酩酊。匆匆數十載,歲月也酩酊,如露亦如電。

作者資料

韓良露

走遍五十多國,見識世界風流人物,擅長透析人性的韓良露,她的行囊中有深刻的旅人故事,酸甜苦辣,精采正如她的人生經歷。 韓良露的興趣一如她的旅行視野,廣泛而精彩:拍紀錄片、寫電視劇本、製作新聞節目;環遊世界嚐遍各地美食醇酒;旅居倫敦五年,鑽研起占星學及神祕學。 寫作觸角十分多元,廣及旅行書寫、美食、電影評論、占星學、小說、散文等各種文類。 著作有:《愛情全占星》、《美味之戀》、《生活捕夢網》、《食在有意思》、《雙唇的旅行》、《微醺》、《狗日子.貓時間——韓良露倫敦旅劄》、《大不列顛小旅行》、《他方的28次方》、《浮生閒情》、《韓良露私房滋味》等書。

基本資料

作者:韓良露 出版社:馬可孛羅 書系:旅人之星 出版日期:2006-02-15 ISBN:9789867247247 城邦書號:MS1032 規格:膠裝 / 單色 / 240頁 / 15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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