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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里古拉【195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描摹荒謬的經典代表作】
- 作者:卡繆(Albert Camus)
- 出版社:大塊文化
- 出版日期:2022-02-25
- 定價:300元
- 優惠價:79折 237元
- 優惠截止日:2025年1月10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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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九五七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描摹荒謬的經典代表作。
◎ 卡繆花了二十多年一再重寫、占據他一生的重要作品。
◎ 暴政的荒謬是違逆人性的,面對其荒謬,才能進入反抗,為自己抵禦荒謬。《卡里古拉》是卡繆作品中體現荒謬與反抗的核心。
◎ 徐佳華、羅仕龍、嚴慧瑩專文導讀推薦。
◎ 特別收錄卡繆為戲劇作品親自撰寫的序文。
人們都以為人會痛苦,是因為所愛的人死去。
其實真正的痛苦並非這麼淺薄,
而是發現悲傷也不會持久,連痛苦都失去了意義。
羅馬歷史上的卡里古拉是個暴君,建立恐怖統治,將自己神化、行事荒唐、大肆鋪張、任意殺害人命。他增加各種苛捐賦稅、謀奪人民財產來解決國庫危機,行事不定引起臣民疑懼與怨恨,最後卡里古拉被刺殺而亡。
卡繆以此羅馬帝國的歷史故事為底本,創作四幕劇《卡里古拉》來描摹人世的荒謬性。卡里古拉一開始是個頗獲民心的皇帝,但在他的妹妹兼情人圖西菈死後,他認為世界就是無法讓人順遂的,因此性情大變。此後他就充滿鄙夷和憎惡的情緒,要將皇帝的權力推到極限來顛覆一切,向友誼、愛情、親情等人類認為良善的價值觀挑戰。他狂熱的破壞性把一切帶入凶險,最後也毀滅了自己。
這齣戲表面看起來是歷史劇,以羅馬帝王故事呈現令人不解的暴政。但更深一層,卡繆試圖將他的荒謬哲學放入史實,塑造一個謎樣且讓人不斷思索的角色,以荒謬哲學來貫穿歐洲世界自古以來思索的生死、自由、權力、毀滅等議題。卡里古拉在心愛的人死後,面對價值觀的衝突,面對自己身為人的局限,試圖以權力拓展限制,將皇帝的權力無極限濫用,甚至扮演神明,認為這是人的最大自由。
這種試探,也是卡繆在其荒謬哲學中反覆思辨的,人類以必朽的肉身與有限的力量,如何對應幾乎無法撼動的世界,該怎樣面對生命意義的匱乏。卡繆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中辯證人是否該因生命無意義而自殺,而卡里古拉在卡繆的劇場中,成了卡繆自身黑暗面的化身,以戲劇行動去試探界限,終究因無節制的暴力而招來自身的毀滅。
此劇發表時是在二戰剛結束後,暴政對應的是法國人剛結束的納粹統治,以及維琪政府時期的通敵狀況。這種時代氛圍使得人們看待《卡里古拉》眼光就不純粹是歷史劇或哲學劇,或許卡繆當初心裡想像的荒謬哲學劇作,也跟隨後出版的《瘟疫》一樣,成為反省納粹時代、反省極權的重要作品,深刻影響著後世。
卡繆荒謬系列四部曲:《異鄉人》、《薛西弗斯的神話》、《卡里古拉》、《誤會》】
「如同許多追求絕對的年輕生命,原本相信人性價值的卡里古拉受到荒謬現實的重擊。他起身反抗,但是方法錯了,因為他的作為出於絕望,他喪失了對人與生命的信念,如此的虛無只會帶來毀滅。隨著各地獨裁者之坐大,卡繆持續更新這部劇本,卡里古拉成了現代獨裁者的隱喻。」
——徐佳華,〈思考荒謬,書寫荒謬〉
「卡里古拉可說是真正的「導演」,其他角色都是被他操控的玩偶,是歷史大戲裡的一群傀儡。這或許呼應了世間的荒謬,究竟誰是那個操弄你我的卡里古拉?我們唯唯諾諾,自以為可以平安度日,卻又怎能確知統治者(可以是具體的某人,也可以是抽象的某個力量)突如其來的瘋狂,不會瞬間瓦解我們在人生舞台上所信以為真的秩序與穩定?」
——羅仕龍,〈必須絕對自由〉
「卡繆的卡里古拉行徑荒唐、褻瀆神祇、愚弄大臣與詩人、為所欲為,但是卡繆解釋了他瘋狂的原因。身為一個皇帝,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於是他想要月亮,想要得到不可能得到的,想要絕對的自由,對「絕對」的妄想終於導致了他的虛無感與瘋狂,對「不可能」的渴望撞上了荒謬這堵牆。普世價值、人性道德、社會規範都消失之時,就是一條走不下去的死胡同,一堆鬼魅幻影,對生命漠然,這就是卡里古拉的悲劇。他察覺到生命的荒謬,卻用錯了反抗的方式。」
——嚴慧瑩,〈卡繆的戲劇創作〉
「卡里古拉一心一意想得到『不可能』,蔑視一切,充滿恐懼,想藉由殺人、任意顛覆一切價值而得到自由,但最後才發現這個自由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個自由。他棄絕友情和愛情、人性中單純的團結、善與惡。他把周遭人隨口說的話放大檢視,逼他們順著邏輯到底,他對生命的渴切使他拒絕一切,毀滅式的憤恨讓他剷平周遭一切。但是,若他的真理是反抗命運,他的錯誤就是否定了人。毀滅一切,勢必也連自己一起毀掉。」
——卡繆,〈卡繆戲劇集序〉
「人的處境的荒謬與偉大,出現在以下二者之間荒唐可笑的離異:海闊天空不受羈束的心靈,與終會消亡的肉身歡愉。當肉體裡的心靈如此大幅度地超越了肉體本身,荒謬就出現了。」
——卡繆,《薛西弗斯的神話》
導讀
導讀
思考荒謬,書寫荒謬
◎文/徐佳華(國立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
卡繆很早便規畫了一個包含三個階段的寫作計畫。從意識到「荒謬」(第一階段),到起而並肩「反抗」(第二階段),直至以「愛」為度量(第三階段),每個階段皆以論述、小說和戲劇三種不同文類輔以不同文學手法,推敲、探究並延伸這三個既為因果,又彼此重疊呼應的主題。三個階段雖看似如線性推進,實如螺旋延展,愛自始至終貫穿荒謬與反抗的核心,每個階段的思想脈絡也與卡繆的人生與歷史的進程緊緊相扣。
荒謬之感從何而來?在一個以宗教和傳統為中心的社會裡,人生大小事皆因果有據,方向明確,無從荒謬起,一切交給神或順從天。這樣的世界舒適安穩,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然而,當世間的悲慘與不正義讓人對前述世界秩序產生懷疑,人們開始感到焦慮惶惑。卡繆所在之二十世紀前中期的西方社會瀰漫著沮喪與不安:工業與科技發展帶來前所未見的戰爭死傷,基督宗教的世界觀與道德指引逐漸失去力量,對理性的尊崇和宗教信仰已然動搖的歐洲像個失怙的孩子,從未如此自由,卻頓失歸依。人們懷疑神是否真愛世人,還是祂其實並不存在。而沒有了神的帶領,人突然發現自己的孤單。過去,人只是現世的過客,從沒好好感受當下世界,一切頓時變得陌生。尤有甚者,機械化的現代生活又切斷了人與自然的連結。人失了根,不再理解他的世界。努力有何意義?存在為何目的?
這種睜開雙眼卻看不到光明的普遍社會氣氛開啟了卡繆對荒謬(l’Absurde)的思考,成為荒謬階段的論述之作《薛西弗斯的神話》的問題意識。卡繆想知道抱持著一個接受現世之外沒有其他可能,又拒絕遁入信仰或「就是這樣,不然呢」的閃躲態度(卡繆使用「跳躍」〔un saut〕一詞,指的是作弊、遇到不能解釋之處就繞道、閃避)的「荒謬的人」,是如何透過唯一能夠確定的東西,亦即個人經驗和意識(我思,故我在)找出荒謬之中不知何去何從的可能姿態。
人一旦察覺到與身處世界之間的違和感,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但是意識到荒謬只是開端,絕非結果。荒謬的人不寄望死後的世界,因為他只擁有有限的現在。荒謬的人也謝絕信仰的救贖、人云亦云的道德規範,他要以一己之力扛起人生的全責,形塑自己的人生。因此,《薛西弗斯的神話》對荒謬的因果推演反而得出以下結論:思想行動的完全自由,接受死亡即是灰飛煙滅,同時盡情燃燒有限生命,不求明天。人生的無意義與自殺的命題因而解決:人生愈沒有意義,人愈可能活好活滿。換句話說,荒謬的人認命,卻不認命。承認荒謬的下一步並非否定人生,而是反抗。
然而,以荒謬為前提並透過邏輯推演所得到的完全自由真的沒問題嗎?卡繆以戲劇作品《卡里古拉》尋求回應。卡里古拉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羅馬暴君,他的親妹妹兼情人之死使他意識到死亡不可逆之殘酷現實。如果世界的最高秩序並不存在,那麼人便可以自任主宰。身為帝王,卡里古拉擁有絕對權力。為了好好教教這群假裝歲月靜好的虛偽傢伙,他代替不可捉摸的命運之神,因為無常才是人生的真相,而所有人都必須活在真相之中。卡繆給了卡里古拉各種荒唐殘暴的作為一個非常人性、甚至令人憐憫的原因,首演更由年輕俊美的傑拉.菲利浦(Gérard Philipe)飾演本是其貌不揚的暴君,讓這部劇作的詮釋有了更強的衝突性。如同許多追求絕對的年輕生命,原本相信人性價值的卡里古拉受到荒謬現實的重擊。他起身反抗,但是方法錯了,因為他的作為出於絕望,他喪失了對人與生命的信念,如此的虛無只會帶來毀滅。隨著各地獨裁者之坐大,卡繆持續更新這部劇本,卡里古拉成了現代獨裁者的隱喻。劇作家邀請讀者捫心自問:如果你我也擁有無限權力,如果你我也希望翻轉世界的秩序,是否也會成為卡里古拉?劇末一句「我還活著」,意味深長。
劇作《誤會》雖不在一部小說、一部劇作和一部論述的原始計畫內,卻未嘗不可將它視為介於荒謬與反抗階段之間的轉捩點。它的場景設於今日的捷克,這個對卡繆而言意味著流放與無助之地。浪子在離家多年後返回故里,心情輾轉忐忑。他入住其母與其妹經營的小鎮旅店,為了觀察家人是否惦記著他,也因為無法決定自己的去留,他選擇假扮陌生人,卻始終找不到對的那句通關密語與家人相認,最後慘遭她們謀財殺害。卡繆寫作此劇時身在法國,二戰阻斷了法國與阿爾及利亞間的聯絡,使他無法回鄉與家人妻子相聚。劇作家對臨海家鄉的思念,化為殺人凶手前往熱帶國度幸福生活的幻夢。然而,如果每個人都有權追求幸福,任何手段是否皆為正當?反抗不能沒有限度,目的不能合理化手段,這是卡繆下一階段反抗思想的重點之一。《誤會》是卡繆創作現代悲劇的嘗試,有命運的捉弄,人性卻更為關鍵。其標題原文malentendu由mal和entendu組成,字面原意為誤聽、聽不清楚,引申為誤會、誤解,搬演著人與人之間的各說各話、彼此揣測,誰也無法幫誰,無人得到拯救。然而悲劇的設定之下卻確實隱含著正面寓意:在是非顛倒、善惡不明的荒謬世界中,唯有誠實和真切的語言能夠帶來救贖。
誠實和清楚的語言雖然看來再簡單不過,在現實世界裡卻啟人疑竇。《誤會》的故事化為一則社會案件剪報,出現在荒謬階段小說《異鄉人》主人翁莫梭的囚室中。當謊言成了遊戲規則,有說成沒有、沒有說成有才是常態的時候,莫梭只說真話。就算牽涉自己的命運,也不虛偽佯裝,始終如一。世人不理解他,認為他是個怪物,因為他拒絕迎合社會期待。或許世人太習慣於社會化的遊戲,莫梭的語言如同烈陽下的天空,直接地近乎刺眼。誠實也反應在他對外在環境的各種感受,那是他唯一了解世界的方式。他只是個阿爾及爾的窮小子,貧窮或許限制了他的想像力,但是他不需要想像力,一草一木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先驗的意義或目的。如同《薛西弗斯的神話》中所言,當掩蓋世界的各種論述被褪去,與個人感受坦誠相對成為理解世界的誠實起點。從這個角度來說,莫梭是個「荒謬的人」,他唯一承認的是此生此世,和身為人、亦僅為人的感受體驗。卡繆把阿爾及爾的平民生活,只有工作、期待週末卻沒有未來的生活模式,擔任新聞記者的經驗,對人與神之正義的觀察等等許多細節都微妙地揉捏在《異鄉人》這個似乎永遠無法被完全透析,卻也將不斷被討論詮釋的作品之中。
最後要提醒讀者的是,《異鄉人》並非《薛西弗斯的神話》的故事版,《薛西弗斯的神話》亦非其他虛構作品的題解。正因三種文類本質各異,允許卡繆由不同角度與設定探索荒謬的各種面向,並探尋正視荒謬下的可能行動方式。尤其是他的小說與戲劇,作為開放的文本,它們提出問題更甚於給予標準答案,透過精湛的文學手法,邀請讀者一同思索荒謬,並期待反抗。內文試閱
卡里古拉
《卡里古拉》第一次搬上舞台是在一九四五年,在巴黎赫伯托劇院(Théâtre Hébertot)(由雅克.赫伯托〔Jacques Hébertot〕執掌),由保羅.奧特利(Paul Œttly)擔任導演,路易.米開(Louis Miquel)負責背景,瑪莉.維東(Marie Viton)負責服裝。
人物表
卡里古拉(Galigula)
謝索妮雅(Caesonia)
埃利恭(Hélicon)
希皮翁(Scipion)
謝黑亞(Cherea)
塞奈迪斯(Senectus),年老貴族
梅泰律斯(Metellus),貴族
勒畢居斯(Lepidus),貴族
奧克塔米烏斯(Octavius),貴族
帕提修斯(Patricius),總管
梅黑亞(Mereia)
穆修斯(Mucius)
第一侍衛
第二侍衛
第一僕人
第二僕人
第三僕人
穆修斯之妻
第一詩人
第二詩人
第三詩人
第四詩人
第五詩人
第六詩人
本劇場景是在卡里古拉的宮殿。
第一幕和接下來的三幕之間相隔了三年。
第一幕
第一場
貴族聚集在宮殿一個大廳中,其中一位貴族年事已高,大家都露出焦躁的樣子。
第一貴族:還是音訊全無。
年老貴族:早上也無音訊,晚上也無音訊。
第二貴族:已經三天沒消息了。
年老貴族:信使派出,信使回報,他們都搖著頭說:「沒有消息。」
第二貴族:郊外全找遍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第一貴族:何必提前擔心呢?我們且等著。他或許會如同他離開一樣,自己跑回來。
年老貴族:我看到他走出宮殿,他的眼神很怪異。
第一貴族:我也在場,我還問他怎麼回事。
第二貴族:他回答了嗎?
第一貴族:只回答了兩個字:「沒事」。
停頓。埃利恭上場,邊吃著洋蔥。
第二貴族:(依然焦躁)真讓人擔心。
第一貴族:算啦,年輕人都是這樣。
年老貴族:當然,年紀會抹去一切。
第二貴族:您覺得是這樣?
第一貴族:但願他會忘記。
年老貴族:當然!失去一個戀人會找回十個。
埃利恭: 你們為什麼覺得是因為愛情呢?
第一貴族:要不然是什麼?
埃利恭: 或許是肝病。或僅僅是每天看到你們很噁心。如果我們相處的人能夠偶爾換換嘴臉,會讓人容易接受得多。但是沒有,菜單一成不變。總是一樣的大雜燴。
年老貴族:我比較希望想成是因為愛情。這樣比較讓人感動。
埃利恭: 尤其這樣比較讓人放心,讓人放心多了。這是種聰明人或笨蛋都逃不掉的病。
第一貴族:總而言之,幸好悲傷不是永久的。你們能悲痛超過一年的時間嗎?
第二貴族:我是不行。
第一貴族:沒有人能夠。
年老貴族:那怎麼能活。
第一貴族:你們看吧。瞧,去年我妻子過世,我哭得死去活來,然後就忘記了。偶爾會覺得傷痛,但總而言之,這並不算什麼。
年老貴族:大自然造物,各得其所。
埃利恭: 但是我看著你們,就感覺大自然好像也有失誤的時候。
謝黑亞上場。
第一貴族:有消息嗎?
謝黑亞: 還是沒有。
埃利恭: 冷靜,先生們,冷靜。表面上總是要維持住吧。我們就代表羅馬帝國。倘若我們丟了顏面,帝國就群龍無首了。現在可不是這樣的時候,喔,絕對不是!首先,我們先去吃飯吧,我們吃飽,帝國也會更強健。
年老貴族:說得好,不應該捕風捉影。
謝黑亞: 我不喜歡這樣的局面。不過,原來的一切都太理想了,我們這皇帝太完美了。
第二貴族:是啊,他就是我們要的人選:認真謹慎,而且沒有經驗。
第一貴族:不過,你們到底有什麼好難過的,又為什麼呢?沒有任何事令他不能繼續啊。他愛圖西菈,這我們知道。但老實說她是他親妹妹,和她上床就已經離經叛道,因為她死了而把羅馬搞得天翻地覆,這就超越尺度了。
謝黑亞: 儘管如此,我不喜歡這樣的局面,他這次逃跑不是什麼好事。
年老貴族:是啊,無風不起浪。
第一貴族:總之,國體不能容忍一樁亂倫搞成像帝國悲劇。亂倫也就算了,總要低調點。
埃利恭: 各位知道,亂倫這種事免不了總是會引起一些議論。床會嘎吱響,我大膽用這樣的說法。何況,誰跟你們說是因為圖西菈的緣故呢?
第二貴族:要不然會是什麼?
埃利恭: 猜猜看。你們記住了,不幸就跟婚姻一樣。人們以為自己做了選擇,其實是被選擇,因此束手無策只能承受。我們的卡里古拉覺得不幸,但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應該是感到束手無策,才會逃走。要是我們,一定也是這樣做。喏,我可以告訴你們,倘若我能夠選擇父親的話,那我就不會降臨人世了。
希皮翁上場。
第二場
謝黑亞: 怎麼樣?
希皮翁: 還是沒消息。昨天夜裡,好像有農夫看到他,離這裡不遠處,在暴風雨中奔跑。
謝黑亞走回那群元老。希皮翁跟在他身後。
謝黑亞: 已經三天了吧,希皮翁?
希皮翁: 是的。我當時在場,像往常一樣跟在他身後。他走向圖西菈的屍體,用兩隻手指觸摸她。隨後他好像思考了一會兒,原地轉著圈子,然後就腳步平穩地走出去。之後呢,所有人就到處尋找他。
謝黑亞: (搖著頭)這孩子太過喜愛文學了。
第二貴族:是他的年紀使然。
謝黑亞: 但不合他的身分。藝術家皇帝,這可不適合。我們也曾經有過一兩個。當然,哪裡都有害群之馬,但是他們都自愛地忠於職守。
第一貴族:那大家就能比較放鬆。
年老貴族:各自做好分內事。
希皮翁: 我們該怎麼做,謝黑亞?
謝黑亞: 什麼都不能做。
第二貴族:且等著吧。他若不回來,就必須找人替換。我們心知肚明,皇帝人選可不缺。
第一貴族:是不缺,缺的是帝王的性格。
謝黑亞: 如果他回來了,但狀況不好呢?
第一貴族:哎呀,他還是個孩子,我們會讓他恢復理智。
謝黑亞: 若是他不受教呢?
第一貴族:(笑)這個嘛,我以前不是寫過一篇關於政變的論述嗎?
謝黑亞: 當然,如果必要的話!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大家讓我安安靜靜地看我的書。
希皮翁: 對不起,失陪了。
他下場。
謝希亞: 他不高興了。
年老貴族:他是個孩子。年輕人彼此心理上支持。
埃利恭: 不管支不支持,反正他們也都會老。
一名侍衛出現:「有人在宮殿花園裡看到卡里古拉。」
所有人都走出去。
第三場
舞台上有幾秒鐘空無一人。卡里古拉偷偷從左邊上場。他一臉迷惘,髒兮兮,頭髮濕漉漉,雙腿沾滿泥。他好幾次用手摀著嘴。他朝著鏡子走去,一看到鏡中自己的影像就停下。他口中咕噥著聽不清楚的話語,然後走向舞台右方坐下,雙臂垂落在張開的雙膝之間。埃利恭從左邊上場,一看到卡里古拉,就停在舞台最左端,靜靜地觀察他。卡里古拉轉過身,看到他。停頓。
第四場
埃利恭: (從舞台另一端說)你好,卡于斯。
卡里古拉:(神態自然)你好,埃利恭。
沉默。
埃利恭: 你似乎很累?
卡里古拉:我走了很久。
埃利恭: 是啊,你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沉默。
卡里古拉:很難找到啊。
埃利恭: 什麼呢?
卡里古拉:我要的東西。
埃利恭: 你要的是什麼?
卡里古拉:(依舊神態自然)月亮。
埃利恭: 什麼?
卡里古拉:嗯,我要月亮。
埃利恭: 啊!
沉默。埃利恭靠近卡里古拉。
做什麼用呢?
卡里古拉:這個嘛!……這是我所沒擁有的東西。
埃利恭: 當然了。那現在呢,都解決了嗎?
卡里古拉:沒有,我沒能得到它。
埃利恭: 這傷腦筋。
卡里古拉:是啊,所以我很累。
停頓。
卡里古拉:埃利恭!
埃利恭: 是,卡于斯。
卡里古拉:你認為我瘋了。
埃利恭: 你知道我永遠不會這麼想。我太聰明,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卡里古拉:是啊,正是!但是我沒瘋,甚至從沒這麼理智過。我只是突然之間感到一股對不可能之事的渴求。(停頓)我不滿意一切事物它們現在的樣子。
埃利恭: 這種想法相當常見。
卡里古拉:沒錯,但是我之前都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依舊自然)這個世界,就它目前的樣子,令人難以忍受。所以我需要月亮,或是幸福、永生不死,某種也許荒唐、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埃利恭: 這個推論也站得住腳。不過,一般來說,無法推論到底。
卡里古拉:(站起來,但以同樣簡單明瞭的語調)你不會知道。就是因為不推論到底,所以什麼結果都得不到。或許只需要按照邏輯一路走到底。
他看著埃利恭。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死了嘛,搞出那麼多事端!不,不是這樣。沒錯,我記得幾天前我愛的一個女人死了。但是愛情是什麼呢?真的不算什麼。她的死毫無輕重,我跟你保證;它只是彰顯了我必須得到月亮的事實。這是個簡單而明顯的事實,有點蠢,但是難以發現,並且非常沉重。
埃利恭: 這個事實是什麼呢,卡于斯?
卡里古拉:(轉過身,以平淡的語調說)人會死,而且他們並不幸福。
埃利恭: (停頓一下)好了啦,卡于斯,這個事實我們能與之共存。看看你四周,這並沒有妨礙他們吃午餐。
卡里古拉:(爆發)那就是說,在我周身的一切都是謊言,我呢,我想活在真實之中!而且恰好,我有能力讓他們活在真實之中。因為我知道他們缺的是什麼,埃利恭。他們缺乏認知,缺乏一個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導師。
埃利恭: 你先別生氣我接著要跟你說的話,卡于斯。但是你應該先休息一下。
卡里古拉:(坐下,輕聲地說)這不可能了,埃利恭,自此永遠不再可能休息了。
埃利恭: 又是為什麼呢?
卡里古拉:如果我睡著了,誰給我月亮呢?
埃利恭: (沉默一下)這倒是真的。
卡里古拉勉力地站起來。
卡里古拉:聽好了,埃利恭。我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保守祕密,忘記你曾看到我。
埃利恭: 我了解。
卡里古拉走向出口。轉過身。
卡里古拉:而且,麻煩你,從今而後要幫助我。
埃利恭: 我沒有理由不幫助你,卡于斯。但是我知道的事很多,讓我感興趣的事卻很少。我能幫助你什麼呢?
卡里古拉:幫我做到不可能的事。
埃利恭: 我盡我所能。
卡里古拉下場。希皮翁和謝索妮雅快步走進來。
作者資料
卡繆(Albert Camus)
卡繆Albert Camus, 1913~1960 我曾經處於苦難與陽光的中途。——卡繆 出生北非法屬阿爾及利亞,自幼失怙,童年貧苦。小學及中學老師皆看出他天資聰穎;未成年罹患肺結核,體驗到他稱之為荒謬的悲劇性感受,始終懷抱著絕望的生存欲望——以上種種形塑了卡繆的性格。他寫作、成為記者、創立劇團並參與政治。他在《阿爾及爾共和報》的一系列文章,揭露當時穆斯林的悲慘生活,使他不得不離開故鄉。二戰結束之際,擔任法國地下報刊《戰鬥報》總編輯,該報為新聞界的里程碑。 對知識的懷疑,對理性的批判,標誌著卡繆的非理性主義立場,呼應存在主義哲學思潮。而卡繆將其思想展現在如詩一般的小說與散文中。對他一生所作的總評,最深切者當推文學巨擘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所說:「對卡繆而言,生在這荒謬世界中的人,唯一真正的角色是生存,對生活、反抗與自由有所覺醒。」 一九五七年,卡繆獲頒諾貝爾文學獎;這項殊榮不僅表彰他著述的傑出成就,無疑也是因為他從未停止對抗意欲摧毀人的一切事物。就在眾人引頸期盼他的新作之際,一九六○年一月四日,卡繆在一場車禍中遽然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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