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庫存 > 10
放入購物車
放入下次購買清單
本書適用活動
內容簡介
榮獲「2025年本屋大賞」第五名!
榮登《國王的早午餐》BOOKCORNER 中BOOK RANKING 第3名!
幸福度最高的小說傑作!
與王子在奇蹟般的午後一同漫步銀座,踏出生命嶄新的一步!
某個三月的週末,社群上「人魚逃走了」這段話登上了熱門趨勢。
似乎是有個自稱「王子」的神祕青年,在銀座大街上徘徊。
「我的人魚不見了……她逃到這裡了。」
他不可思議的言行,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而在「人魚騷動」的背後,有五名男女迎接了「人生的關鍵時刻」。
與年長12歲的戀人穩定交往中的前藝人友治——〈戀愛是愚蠢的〉
即將踏上旅途前往紐約追夢的女兒奈緒,與始終無法放心而憂心忡忡的母親伊都子——〈城市是富裕的〉
沉迷於繪畫蒐藏而與妻子離婚的收藏家渡瀨昇——〈謊言是遙遠的〉
於咖啡店內靜待文學獎發表結果的作家日下部伸次郎——〈夢是寂靜的〉
在銀座高級俱樂部工作的女公關——〈你是確切的〉
是什麼樣意外的命運,等待著造訪銀座的五個人?
「王子」能否與人魚重逢?話又說回來,人魚是否真的存在……?
內文試閱
1章 戀愛是愚蠢的
假如能夠實現一個願望,我希望成為配得上你的那個人。
但,該怎麼做呢?
到底有誰,願意對我施展魔法?
我在人行道上停下來時,一輛敞篷車從我身旁駛過。
紅色雙座敞篷跑車奔馳在車道上。駕駛座的男性只看到背影,看不到他的長相。副駕駛座上坐著一位戴太陽眼鏡的女性,微捲的長髮隨風飄揚,眺望著兩旁林立的大樓。
三月,最後一個週末。
星期六的銀座中央通,人潮洶湧。這是一個非常適合放下敞篷車車頂的晴朗日子,但來往的行人穿著卻大不相同。大概每個人對春天的體感溫度都不一樣吧?有穿著短袖的女孩子,也有穿著羽絨外套的大叔。
我穿著牛仔褲,搭配了白色的扣領襯衫,以及米色的修身西裝外套。我自認為打扮得很正式。
設置在男仕服裝店前的擴音器,傳出嘎嘎的雜音。接著,響起了廣播聲。聲音悶悶的,聽不太清楚在說什麼。
「……將變成步行者天國……嘎嘎嘎……」
好不容易聽到這些話,我從牛仔褲的口袋中掏出手機,查看了時間。螢幕上顯示的數字是11:45。
對了,銀座的週末和假日,每到中午十二點,只有這條大街會變成步行者天國。現在似乎要開始準備了。車道受到管制,汽車和公車也變得稀少,交通流量開始減速。
我看了眼前的男仕服裝店的招牌,藍底白字的復古風文字。我隨意踏進店裡,隨手打開一件展示的POLO衫,吊牌上寫著兩萬三千日圓,嚇得立刻放回去。
根據店內海報上擺姿勢的模特兒來看,這家店的目標客層大概是我父親那個年齡層的人。這讓我稍微鬆了一口氣。像我這樣的二十四歲年輕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的販售對象。
只不過,當我到了那個客層的年紀時,也不敢打包票能買得起超過兩萬日圓的POLO衫。即使是像我父親那種只在當地量販店買衣服的人,可能也不知道世上竟然會有這種衣服。「友治的舊衣可以給我穿嗎?」畢竟他還穿過我的高中運動服。
我走出服裝店。馬路對面是木村屋。那是一家相當知名的紅豆麵包老店,從這裡看過去,也能明顯看到店裡擠滿了客人。西方男孩和女孩笑咪咪地從店裡走出來,開心地聊著天。年紀大約是國中生吧?他們感情融洽地拿著木村屋的紙袋。
從遙遠的國度來到這裡,想必非常期待這裡的紅豆麵包吧。
正當我愣愣地想著,突然聽到了一個沉重的聲音。
噹――噹――、噹――噹――。讓人回想起學校生活的鐘聲。
聲音是從坐落在十字路口的轉角,雄偉的和光百貨鐘樓傳來的。
隨後,鏗――鏗――的鐘聲響徹四周,我不由得數了起來。正好是十二聲。
十二點。步行者天國開始了。
大街上已不見車輛的蹤影,紅綠燈閃爍著綠、黃、紅色的燈號。穿著工作服的大叔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現,開始擺放桌椅。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現實感逐漸變得模糊。桌子中央插著張開的遮陽傘,剎那間變成了行人的天堂。
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從人行道走到車道,朝和光的方向走去。緩緩地走在平時禁止進入的區域,帶著混合一點點解放感和一點點顧慮的心情。
當我穿過馬路,踏上對面的人行道時,忽然打了一個噴嚏。看來,花粉也會飄進天國。明明吃了藥,卻還是止不住噴嚏。藥效讓我有點頭昏腦脹。我對春天特有的現代病感到厭煩,用外套袖子捂住鼻子時,一個眼熟的大個子男人忽然走到我旁邊。我不禁直接遮住自己的臉,轉過身去。
男性手裡拿著麥克風。他是偶爾會出現在綜藝節目上的諧星。
名字是……我想想,好像是羅伯秋村吧。他的身後跟著兩名扛著攝影機和器材的工作人員。
我立刻認出來是星期六中午播出的生活資訊節目《週末大人物》。這是一個簡稱為「週大」的現場直播綜藝節目,收視率也相當高。節目開頭的慣例就是向街頭的路人進行突擊採訪,被選中的路人,在節目中稱作「大人物」。
「春天來了!今天我們來到銀座的中央通。再過不久就是新的年度,我們來聽聽大家對新季節的展望吧!那麼,不知道今天會遇到什麼樣的『大人物』呢?」
他們環視四周,像是在物色目標,似乎發現了合適的對象,互相使了眼色。
「你好!」
羅伯秋村一邊小跑步一邊大聲喊道。
麥克風對準了一名打扮異常引人注目的年輕男性。
波浪狀的黑色長髮,深邃的五官。有著華麗流蘇裝飾的白色立領外套,彷彿歐洲的貴族,搭配了一條亮到讓人清醒的藍色長褲和黑色長靴。更重要的是,他頭上戴著一頂黃金的王冠。
「你好!我們是《週末大人物》。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戴著閃亮王冠的男性,困惑地看著麥克風。羅伯秋村沒有等他回答就接著問道。
「不好意思,請問怎麼稱呼?」
「我是王子。」
男性毫不猶豫地回答,攝影師忍不住噴笑了。
他的打扮無疑就是王子風格。雖然他是黑髮黑眼睛,而且說的是日語,沒有一絲突兀,但他直挺挺的鼻樑和框住大眼睛的長睫毛,感覺有某種異國的血統。
嚴肅地自稱是王子的模樣,反而讓人覺得更有趣吧?路人們也毫不掩飾地笑了出來。「咦咦?」羅伯秋村誇張地將身體往後仰,隨即高舉起麥克風。
「王子?今天怎麼會來這裡?」
「我的人魚不見了……」
「人魚?」
羅伯秋村瞪大了雙眼,眼珠差點掉出來。
他――王子則是哀傷地垂下雙眼繼續說。
「……她逃走了,逃到這裡。」
他陰鬱的表情似乎讓羅伯秋村無言以對,對話無法繼續。
王子抬頭看向和光的鐘樓,喃喃自語道。
「最後期限是……五點。」
語畢,王子望向某個遙遠的地方,腳步踉蹌地離開了。
羅伯秋村整理好情緒,握好麥克風。
「好的!今天的『大人物』是王子!居然啊,人魚公主好像逃到銀座了,希望他能順利找到人。各位觀眾,如果你看到人魚,請務必通知我們!」
羅伯秋村對著鏡頭豎起大拇指,還眨了眼睛。接下來似乎是廣告時間,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我抬頭一看,發現剛才還在閃爍的紅綠燈,燈號完全熄滅了。
我懷著奇妙的心情,凝視著像是閉上眼睛的三個圓形。
儘管如此明亮又晴朗,現實世界卻彷彿已經陷入沉睡。
我覺得有點餓。雖然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但別說是午餐,我甚至連早餐都沒吃。
我走進木村屋,買了一個紅豆麵包。我挑了中間鑲有鹽漬櫻花的口味。只買一個讓我有點過意不去,但店員還是親切地幫我包裝好。觀光客大概會像剛才那些外國人一樣邊走邊吃吧。坦白說,考慮到麵包大小,這個價格對我來說有點奢侈。但是今天,我允許自己奢侈一下。我拿著紅豆麵包,朝與和光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心想,那位王子或許是在練習什麼戲劇。
看到拿著麥克風的羅伯秋村,腦海裡閃過了許多往事。
我曾經也待過那個圈子,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
無論身體有多麼不舒服,內心有多少煩惱,都必須面對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高中時的暑假,我走在原宿街頭,被一家經紀公司的星探發掘,問我有沒有興趣當藝人。我住在距離都心大約一個半小時車程的郊區,對我這個鄉下人而言,不但對東京有所憧憬,對演藝圈也相當有興趣。於是,我抱持著輕鬆的心態,立刻接受面試並加入了那家公司。外貌受到稱讚並不會讓我不愉快,我就當成是打工,當一些目錄的模特兒或是MV的臨時演員,工作得滿開心的。
隨著考上大學後搬到東京,我的工作逐漸增多,開始接到一些電視連續劇的小角色、深夜綜藝節目上炒熱氣氛的通告藝人,甚至還有劇團的客串演出。
這就是貨真價實的藝人嘛!
當我站在電視台的員工出入口前面時,第一次有這種想法,興奮不已。
但說實話,打在我身上的聚光燈非常非常微小。像是演電視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出現在哪個鏡頭;上綜藝節目,我根本無法做出機智的反應,只上過兩次就判斷自己不適合,主動退出了。
再加上,劇團的成員們投入了極大的熱情,賭上性命在演戲;而我連基礎都沒有打好,只會拖累大家。
有些劇團的團長,甚至會為了揣摩角色,提出一些荒唐的要求。我曾經被分配到扮演河童,接到「你穿著盤子戴在頭上的服裝,在池塘邊待一整天」的指令。
然後,我在這個過程中體會到什麼,必須向劇團的成員報告。這實在很害羞,而且就算我做了,也無法理解河童的心情,去上廁所也很麻煩,那次的指令真的相當艱難。最後一場公演的當天,只有一位觀眾在問卷上寫下「河童演得非常棒」;這短短一句話讓我覺得辛苦都值得了,開心到差點哭出來。
剛才那位王子,肯定也差不多是這種情況。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真的很入戲。即使有人突然將麥克風遞到他面前,仍然堅持扮演著王子。
我想起了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他的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也或許大個幾歲。雖然不太確定,但他應該以演員這份職業感到驕傲吧。
我沒有那樣的決心。因為我領悟到,光是有點好看的外貌,根本無法勝任演藝圈的工作。
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必須維持完美的外貌;對他人的嫉妒和貶抑進行反擊,無時無刻都必須留意周圍的評價,這些事都必須同時進行並學習。有時候必須應付突如其來的請求和臨時的變動,有時候又突然接不到公司的任何聯絡,這種情況讓我失去了自信,心情低落。社群的追蹤者也頂多三百多人,按讚的數量也非常少。
如果乾脆把演藝圈的工作視為兼職,也許就不會太在意這些事。我想公司對我的態度,也只是把我當成工讀生看待。沒有太大的風險,跟同行的可愛女孩也相處得很融洽,在還是學生的時候,這樣已經足夠了。
但是,如果想認真走這一行,就需要堅韌的身心。若要認定這是從事一輩子的職業,實在很不可靠又不穩定,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沒有堅強的毅力足以持續下去。
因此,我找了好一陣子的工作,收到一間小廣告公司的內定,並決定在大學畢業的同時就從演藝圈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
這種說法彷彿演藝圈是一個糟糕的世界,實在太失禮了。
畢竟也有一些好事發生――
想起心愛的人,我稍微露出了苦笑。
這麼說來,王子曾經提到人魚,但沒有雙腿的人魚,離開討厭的世界時,究竟會「洗」哪裡呢?
理世,這是我女朋友的名字。
決定辭去經紀公司的工作,去公司道別時,偶然在大廳碰見她,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
當她與我擦肩而過時,輕輕露出了微笑,並向我點了點頭。我猜她大概對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如此應對,但她的姿態非常優雅,讓我不由自主地用雙眼追著她的身影。
說實話,當時我以為她是工作人員,像是有工作往來的造型師或者化妝師之類的。雖然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美女,但服裝和態度都很低調,感受不到其他藝人那種爭先恐後想表現自我的氣場。
然而,當我看到她摘下手套的那一刻,內心的琴弦突然被觸動了。她的手真的美麗極了。
手指關節不明顯的白皙手指非常纖細,看起來柔嫩且溫暖,動作非常高雅。
「那個人是誰?」我直接詢問經紀人江古田先生。江古田先生一邊撫摸著略帶白髮的下巴鬍渣,一邊回答:¬「哦,她是手部模特兒的理世。」
這家經紀公司有局部模特兒的部門,比方說手腳。局部模特兒即使很紅,長相也幾乎不會曝光;而且我們工作時大多直接去現場,我甚至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們都隸屬同一家公司。
我深深受到她的吸引,江古田先生便叫住了理世。這一刻,我真心覺得江古田先生真是做得太對了。她靜靜微笑著,朝我們走過來。
「這位是友治,不過今天他要退出了。」
江古田先生像這樣介紹我,「我也是。」理世溫和地回應道。原來今天也碰巧是她的最後一份工作。換句話說,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幾乎是可恥地用盡各種方法,終於成功和理世交換了聯絡方式,後來也展開猛烈的追求。對女性……不,無論對任何事情,我從來沒有這麼積極過,自己也相當驚訝。
相遇的那一天也是三月底。正好是兩年前的事。我記得那天下著細細的、柔和的雨。
知道理世比我大十二歲,是在我不斷邀請她喝咖啡,她好不容易才答應赴約的一個月後。聽到時我就像剛才的羅伯秋村一樣,有些驚訝地往後仰。
我知道她年紀比我大,但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皮膚潔白水嫩又透亮,聊天時也沒有搭不上話題的情況,因此我一直覺得我們頂多相差五歲而已。在她看來,我根本是個小鬼頭吧?得知真相時,這樣的擔憂率先閃過了我的腦海。
我們在惠比壽一家飯店的大廳,面對面坐著享受下午茶,理世慢慢地、簡潔地回答了我提出的問題。
她在銀座的店從事服務業,手部模特兒是偶爾才做的副業。她善於聆聽,知識豐富,修長的手指端著茶杯的動作也美得不得了。
「我喜歡妳。」
當天,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當時的我已經完全對她著迷,除了這句話,找不到其他可以表達的話語。
理世的眉毛微微顫了一下,低頭看著桌邊,然後曖昧地笑道:「我們才剛認識。」
「那麼,請妳再跟我見面吧。」
我強迫她跟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連續兩週都在同樣的地方見面。
第三次見面時,我再次告訴她「我喜歡妳」。她稍微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回答:「謝謝你。」
謝謝?
我猜不到這句話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問道。
「意思是,妳答應了?」
理世輕輕地、非常輕非常輕地點了點頭。簡直像作夢一樣。
再下一次約會時,我鼓起勇氣牽了她的手,她沒有甩開,而是就這樣接受了我。啊,這不是夢,我這麼想。如此神聖美麗的手指,竟然就在我的手中。
然而,當我造訪理世的住處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住在有自動鎖的新建超高層大廈。她家在十二樓,室內裝潢就像樣品屋一樣時尚,還有鬆軟的沙發。書架上擺著一些看起來很難懂的書籍,餐具也是名牌貨;雖然我跟名牌貨無緣,但我認得出來。
先不論理世的年紀,我深刻領悟到她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成熟女性。無論是內涵、社會地位、還是經濟上都超越我許多。她工作的店位於銀座最貴的地段,是店裡的負責人。
而我的實領月薪是十八萬日圓,住在房租五萬日圓的木造破公寓一樓。我好無知,非常情緒化,經驗淺薄,口袋空空,根本是個孩子。
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說了一些謊話,逞強想裝得成熟一點。
「我們公司是抽成制,業績好就能得到很多分數。」
薪水數字我交代得很含糊,還胡亂編了一些像是「我的業績拿到第一名」、「有臨時收入進帳」之類的謊話,假裝自己很有錢,外出用餐時總是我付帳。和理世見面時的衣服和隨身物品,都是向有錢的朋友借的,或是在Mercari上購買相當便宜的二手貨。對於那些有明顯使用痕跡的二手貨,我總是說:「因為很喜歡就一直用」。
因為裝闊,我變得越來越窮困。完全沒有存款,拮据地過著每一天。
我從不邀請理世來我一個人住的公寓。
「我跟哥哥住在一起,是父親買的公寓。」
我又說了謊話。事實上,連我的老家都是用租的,哥哥也住在那裡。
「他是個很神經質的人。兩房兩廳雖然滿寬敞的,就是不能邀請外人來,真的很頭痛。」
理世沒有進一步追問,這方面也顯得很成熟。
她的休假只有一週一次,我們並不能常常見面。由於她說「平常工作很累,假日我想在家放鬆一下」,即使我砸錢買蛋糕當伴手禮帶去她家,也比一起去迪士尼樂園玩便宜多了。多虧如此,我才能在不斷撒謊的情況下繼續和她交往。
我們在家約會時,幾乎都是理世下廚做飯。即使我說要付食材的費用,她總是回答:「下次再說吧。」巧妙地岔開話題。
我這樣算小白臉吧?而且是說謊的小白臉。
儘管心裡這麼想,但我還是沉迷於與她相處的舒適氛圍中,一直用騙子的身分待在她身邊。
理世越是出色,我就越體認到自己沒出息,無法與她平起平坐,感覺非常可悲。只是單純喜歡她確實很開心,但為什麼對對方有所需求,或對方也對自己有所期望時,這種情感會變得如此醜陋和痛苦呢?
我很清楚不可能一輩子說謊。但此時的我,覺得只有透過偽裝自己,才能讓她繼續留在我身邊。
像這樣拖延著時間的同時,一邊幻想著某天會發生什麼奇蹟,或許有一天自己能成為配得上她的人,我毫無目標地做著夢。
我繼續走在中央通的人行道上,再次穿越馬路來到對面。
我要去的商店就在那裡。今天來到銀座,是不斷猶豫過後才下定決心,目的就是這間店。
TIFFANY&Co.
TIFFANY,不用多說,這是一間知名的高級珠寶店。亮藍色的旗幟隨風飄揚。
兩名女性從入口處走了出來。應該是母女吧?散發出來的氣氛很相似。母親穿的白色洋裝十分耀眼,女兒則是很寶貝地拿著一個印有TIFFANY字樣的水藍色紙袋。想必是這位看似富有的母親買了什麼給她吧。
她們燦爛的表情,讓我不禁有些膽怯。
我有什麼好怕的呢?我也只是像她們一樣購物而已。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雙腳卻動彈不得。
幾個年輕人坐在店門前的路緣石上,喝著星巴克的飲料。
這種行為稱不上有規矩,但因為是步行者天國,或許這樣的自由是被允許的吧?
我也在稍微拉開距離的地方坐了下來,閒到發慌地打開了社群。
時間軸上出現了熱門趨勢。看到排名第一的關鍵字,我不禁笑了出來。
「#人魚逃走了」
一如往常,鄉民散播消息的能力實在是快得驚人。這指的應該是剛才《週末大人物》節目的突擊採訪。
我點了那個話題標籤,發現了一整排的貼文。
「王子好扯。」
「我沒看週大,但人魚真的逃到銀座去了嗎?」
「時限是五點,既然是人魚公主,是不是會變成泡沫啊~得趕快找到她才行www」
甚至有人貼出了王子受訪時的電視畫面和影片,而且不停地被轉發。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居然有這麼多人對這個話題做出反應。電視的版權還有個人的肖像權,該怎麼界定才是正確的?
「人魚公主」。每個人都知道的安徒生童話。
為了得到一見鍾情的王子的愛,人魚公主犧牲了她那美妙的聲音,拋棄了家人,換取人類的雙腿。
好愚蠢的戀情。
結果,王子選擇了鄰國的公主。但我也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畢竟,人魚公主和王子,原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我闔上手機,將它放進口袋,站了起來。
我站在TIFFANY的櫥窗前,窺探了店內。
玻璃窗的另一頭,陳列著一條奢華的項鍊。我完全猜不到那是什麼寶石。為了突顯那湛藍閃耀、特別大顆的項墜,項鏈部分也設計成各種色調的藍色寶石。
它沒有標示價格。也可能是吸引顧客的展示品,根本無法定價。
我的身影反射在擦得亮晶晶的玻璃上。我從木村屋的袋子裡拿出紅豆麵包,咬了一口。
模仿電影《第凡內早餐》的情景。
電影的開頭,奧黛麗‧赫本站在TIFFANY的店頭,一邊凝視著櫥窗一邊吃麵包。
我覺得這條銀座中央通和紐約的第五大道有點相似。雖然奧黛麗‧赫本當時吃的不是紅豆麵包,而是丹麥麵包。
*
事情發生在上星期天。
我一如往常地在理世家度過。下午,她把電視遙控器對著電視,一邊說道。
「最近電視好像怪怪的,沒辦法看串流影片了。」
「嗯?我看一下。」
我一邊操作遙控器,檢查了好幾個項目。
「問題不在電視,應該是Wi-Fi吧?」
我這麼說,理世便驚訝地朝我看。
「是這樣嗎?」
「我試試看。」
我試著重新啟動了路由器,圓形的標誌開始在螢幕上轉圈圈;過了一會兒,串流的首頁就突然動了起來。
這一瞬間,理世輕輕雙手握拳,興奮地叫了出來。
「成功了!」
理世平常總是非常冷靜沉著,但有時也會偶爾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展現出這種天真的舉動。我總覺得這樣的反差萌特別可愛。想歸想,一旦說出口,她很可能就不會再這麼做,所以我不會說。我只會一邊看一邊偷笑,享受著這份幸福。
理世接過我手中的電視遙控器,看著螢幕讓電影名稱隨機顯示。就這樣自然而然發現了奧黛麗‧赫本的電影特集。
當選框正好滑到《第凡內早餐》的縮圖上時,理世按下了播放鍵。她並沒有詢問我想不想看,感覺是隨意按了下去。
電影很快就開始了,主題曲《Moon River》在客廳裡迴盪。
「理世,妳看過這部電影嗎?」
「沒有。我看過《羅馬假期》,不過這部還沒看過。友治你呢?」
「我兩部都還沒看過,想說將來有機會再看。」
我根本連電影名稱都沒聽過,還是亂掰出這番話,彷彿自己早就計劃好要看似的,老是踮著腳尖逞強,雙腳快抽筋了。
我第一次看奧黛麗‧赫本的電影《第凡內早餐》,雖然畫質有些粗糙,但不影響作品的魅力,反而呈現出一種高質感,古典而且優雅。
一起看這部電影,覺得自己似乎能稍微走進她的世界,內心充滿喜悅。但在開心的同時,也刺激了內心的自卑感,體認到理世處在我遙不可及的世界。
譬如說,理世即使出現在這部電影中也不會突兀。但那裡絕對不會有我。
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女主角荷莉,不斷讚美她最喜愛的TIFFANY。她說這裡讓她著迷、這裡是最美好的、來這裡能讓她鎮靜。雖然她是一位相當大膽豪邁的女主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有一件事更讓我印象深刻。
電影的後半段,她與男主角一起在TIFFANY的店裡約會。華麗的店內,珠寶閃閃發光。連與他們對話的店員,看起來也像是上流社會的人物。
看到那個場景,理世喃喃地脫口而出。
「……好棒喔。」
我努力維持著撲克臉,避免被理世察覺到,但聽到那句話時,我的心跳急速上升。
理世的那句話並沒有特地對誰說,我認為是她的內心話。她恐怕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因此我假裝沒聽見。
她從來沒有向我要求過任何東西。別說是珠寶了。即使在她生日或聖誕節問她有沒有想要的禮物,她總是回答:「沒有特別想要的。」我很為難,只能每次送上花束時,加上一句熱烈的「我喜歡妳」。
但是,原來如此,理世喜歡TIFFANY啊。
我彷彿發現了一個隱藏的秘密寶藏,心中無比雀躍。
我要好好記在心底。我要努力存錢買來送她,總有一天要實現這個願望。
然而,事情就發生在我們看完電影之後。
我們去理世家附近的超市採買晚餐的食材。回程的路上,忽然有人從背後向我們搭話。
我回頭一看,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那個人是歌舞伎演員喜代助,也曾在電視劇中擔任男主角,是一名相當受歡迎的演員。他大約快五十歲,但胸膛很結實,看起來非常年輕。
「哎呀,好久不見了。」
理世小聲向他點了點頭,喜代助還以微笑,瞄了我一眼說道。
「他是妳的男友嗎?」
理世只是微微揚起嘴角,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於是,我有些賭氣地回答。
「是的。」
喜代助聽我這麼說,輕輕一笑。
我覺得他好像在取笑我,於是我瞪了他。但他似乎不放在心上,紳士地對我說:「你好。」
我還來不及思考該如何對抗他,喜代助便舉起一隻手說了聲「那我先走了」,然後朝停在路邊的銀色賓士走去。駕駛座上坐著一位留著鮑伯頭的女性,她認出理世後就輕輕點頭示意。她全身上下也散發著高尚的名流感。
理世回應對方後說道。
「……他是我們店的常客,就住在附近。」
她有點結巴,聽起來有些像是在辯解。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理世。
「所以呢?」
我冷漠地放話道。或許這也是我第一次擺出這種態度。
理世這次則是輕描淡寫地回應。
「我們之間沒什麼。只是偶然遇見,所以打個招呼罷了。」
喜代助穿著長版T恤和卡其褲,打扮得很休閒;但我猜即使是日常穿著,肯定也是我高攀不上的高級品。我使出全力壓抑住湧上心頭的煩躁,開口問道。
「那位女性是喜代助的太太嗎?」
「喜代助先生是單身。那位是他的經紀人,聽說是他的表妹。」
「是喔?妳知道得真多。」
作者資料
青山美智子
1970年生,愛知縣人,現居橫濱市。 大學畢業後,進入雪梨的日系報社擔任記者。在澳洲生活了兩年後回國,前往東京。在出版社擔任過雜誌編輯後,投入寫作活動。 出道作品《木曜日適合來杯可可亞》獲得第一回宮崎本大賞。《在樹下傳達神諭的貓》獲得第13回天龍文學賞。《失物請洽圖書室》(第2名)、《靠近你的不是人,是愛情啊》(第2名)、《月亮升起的森林》(第5名)、《痊癒遊具》(第7名),自2021年起連續四年獲得本屋大賞提名。其他著作有《一如往常的星期四》、《鎌倉漩渦服務中心》、《神明值日生執勤中》、《月曜日的抹茶咖啡店》,與U-ku的共同著作《My Present我的禮物》、《Your Present你的禮物》等。 ※繁體中文版未出版作品為暫定譯名注意事項
- 若有任何購書問題,請參考 F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