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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娜的夏天(2024年普立茲自傳文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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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2024年普立茲自傳文學獎得主 愛是她的天賦,卻也同時,是她的死穴 這天,莉莉安娜的名字被漆滿了墨西哥城,而身為姊姊的里維拉‧加爾薩則踏上了尋求真相與正義的道路。 一部親密暴力的真相追查,一則紀念逝去妹妹的真摯告白 ★「揭露性別暴力的禍害最震撼的一本書。」──《經濟學人》 她有感受到危險嗎? 她相信威脅已與她擦肩而過,還是正好相反? 那天,克莉絲蒂娜從德州家中前往墨西哥城總檢察長辦公室,希望尋找一份未解案件的檔案:關於她至親妹妹莉莉安娜的謀殺案。 一九九〇年夏天,二十歲的莉莉安娜遭前伴侶殺害、陳屍於公寓,凶嫌至今仍未落網。三十年來,身為姊姊的克莉絲蒂娜從未尋求真相,但當她展開行動卻發現檔案下落不明時,她恍然理解:若紀錄不復存在,妹妹就像不曾存在過,她在世上留下的經驗也將毫無價值──尤其在當代墨西哥,性別暴力問題嚴峻,無數女性因親密關係暴力而喪生,就如同莉莉安娜。 墨西哥是世上第一個立法認定「厭女謀殺」為刑事犯罪的國家。然而,即便女性權益在國家體制內取得象徵性的勝利,墨西哥的厭女謀殺案件數仍年年攀升。二〇一九年國際婦女節,克莉絲蒂娜的朋友將莉莉安娜的名字漆遍了墨西哥城,而克莉絲蒂娜則踏上了尋求真相與正義的道路。 「我的名字是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我以莉莉安娜‧里維拉‧加爾薩的家屬身分來信。她在1990年7月16日這天在墨西哥城被謀殺。我來信申請當年公共事務部編號40/913/990-07完整的案件檔案副本。」 墨西哥當代知名作家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首次撰寫非虛構作品,在本書中追溯妹妹莉莉安娜的成長與蛻變,描寫她滿懷熱情的性情,充滿不安與暴力的親密關係,以及最終殺死她的事件。 相較於強調遺族的悲憤與訴求,在本書中,里維拉‧加爾薩善用身為學者、小說家與詩人的技藝,蒐集並整理妹妹的手寫信、日記,以及和親朋好友之間的訪談,重建了妹妹的一生。她掌握充滿無聲暴力的場景,小心取捨於何時發聲或保持沉默,何時以學者身分介入,何時則選擇把故事交還給父母或其他人解釋事情的經過。 「我意識到我必須製作出國家無法提供的文件、報告、證詞、訪談、證據,用我們的檔案庫來取代官方的檔案庫,僅屬於我們的,關於觸摸與呼吸、聲音、親近與情感的寶庫。我要賦予存在的不僅僅是記憶而已,還有記憶的主人本身。」 透過讓莉莉安娜在書頁間替自己發聲,里維拉‧加爾薩細膩呈現妹妹性格特質的複雜性、她對愛的理解、在親密關係中掙扎時的思考。也令讀者意識到,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刻,莉莉安娜從未失去將自己視作人生主宰的能力──實際上在人生最後的夏天,莉莉安娜比任何時候的她都更加自由地去愛、思考和旅行。 在這本跳脫文類限制、結合調查報導與自傳的回憶錄中,里維拉‧加爾薩直視失去至親的創傷,初以西班牙語寫成,而後再以英語寫下第二遍故事,爬梳案件真相之餘,亦不斷檢視自身書寫的位置,探討生命中的這場重大悲劇如何深刻地影響她的為人,以及她身為作家長期以來對終止性別暴力的倡議乃至女性生命的關懷。本書文字充滿情感與意志,使其同時是政治行動,亦是反對父權緊身衣的宣言。 「她自身的背景將她束縛在名為大男人主義的束衣裡,用父權體制最鋒利的刀刃來砍殺她。但是莉莉安娜,有時候以悲傷或失望形容自己的她,堅持到最後一刻都沒有倒下。我必須站起來,她不只一次這樣說。我知道如何重新站起來,當失望或焦慮戰勝她時,她如此提醒自己。我深深地相信那個莉莉安娜。我深深地愛著那個莉莉安娜與所有存在於曾經或未來的莉莉安娜。」 專文推薦 吳曉樂|作家 動容推薦 吳俞萱|詩人 李桐豪|作家 房慧真|作家 張亦絢|小說家,或一生總是某某的姐姐 陳宜倩|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教授 顏擇雅|出版人 ──動容推薦(按姓氏筆畫排列)

目錄

I.阿斯卡波察爾科 II.這片天空,藍得要死 III.我們活像個女魔鬼,活像個臭婊子 IV.冬天 V.好一個自由的女人 VI.來自陌生地的駭人鬼魂 VII.這不就是幸福嗎? VIII.我多麼希望我們不再是冰上仙子 IX.一樁令人費解的犯罪 X.我們的女兒 XI.氯氣 致謝 推薦文.愛,有多少謀殺假汝之名以行/吳曉樂

內文試閱

阿斯卡波察爾科 紀錄不會永遠存在 男子越過他的鍵盤,頭也不抬地告訴我們,阿萊特女士不在,但預計會回來。也許今晚七點,也許更晚,也許遲早,她在附近的高中開會。我們要等嗎?我滿心期待地詢問索拉伊絲。當然,她說。在等候室,有幾排橘色塑膠椅、宣傳海報、有著富美家桌面的書桌。這是四十號辦事處。你想跟我一起到外面抽根菸嗎?索拉伊絲問我。我已經很多年沒抽了。你感覺怎麼樣?我們在路邊坐下並伸展雙腿時,她這麼問。衰老的青少年,不受世俗禮節束縛的女人。 菸霧與夜晚漸弱的燈光交融。一名女子突然出現,她走上人行道,經過我們身後,並將東西扔入垃圾桶。小心,坐在這裡可能會惹蟲上身,她說。什麼樣的蟲?我問。蠼螋,舉個例子。我完全不知道蠼螋有什麼壞處,但出於本能地將右手伸到背後,拉緊襯衫。然後眨眼間,她像是瞬間移動似的,站在四十號辦事處停車場入口的兩名警察身邊。那名女子點燃了一支菸,接著像索拉伊絲一樣,抬起頭,望著毫無遮蔽的夜空,雙唇微閉並吐出菸霧。一氧化碳、臭氧、二氧化硫。剛點亮無數白熾燈的工廠在更遠之處矗立著。本日最後一個輪班。而凌駕這一切的,是名為夜空的東西,混亂又模糊。在這裡,在樹葉與看不見的鳥鳴之下,我們不受傷害。在這裡,我們可以訴說愛。在這裡,在這辦事處周圍的這片地盤,我的妹妹去世了。 我說錯了:她在這裡被殺害。 根據逮捕令,他在這裡殺了她。 一九九〇年七月十六日早上,兩三名警察離開這個辦事處,前往位於帕斯特羅斯社區的銀荊花街六百五十八號。一通緊急呼叫,一個情況未明的社區。負責報導此案的記者托馬斯・羅哈斯・馬德里,或許在上班路上打開過這扇門。鑑識報告與照片還有證詞首先抵達了這裡。在這裡的某個時間點,初步偵訊編號40/913/990-07檔案被四處傳閱。在這裡,法官根據收集到的足夠文件發出了安赫爾・岡薩雷茲・拉莫斯的逮捕令。他早已逃之夭夭,也從來沒被抓到。他仍逍遙法外。 或許,二十九年前我也在這裡。 伊拉扎巴爾的其中一名助理經過我們,出於同情而讓我們進去、坐在她的桌邊。那位律師、也就是她的上司,並沒有我們正在找的檔案,她無比耐心地解釋著。那位律師、即她的上司,是負責未解案件單位的主任。如果他們叫你來這裡,只是因為有人認為那麼久以前的檔案可能被保存在這。我所聽到的,是一個機會。 你看這裡,她指著電腦螢幕,既像是指導我們但同時絕望地繼續說。她輸入密碼及案件檔案編號。看到了吧?系統已經無法辨識了。我們看到了。我在十一年前來到這裡的時候,他們把整個作業系統都換掉了,而我確定在那之前也有換過,她解釋。但總有些檔案被保存下來,對吧? 我提問,深信所有文件終將在國家死寂的檔案庫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她點頭同意,有些檔案在集中檔案庫,但即便在那個地方,也是有時效的,它們沒辦法永遠留在那裡。千萬不要以為紀錄會永遠存在,她看著我的眼睛這麼說。我停止呼吸,也沒眨眼。我動也不動,一群螞蟻緩緩地爬上我的四肢,留下了一條發燙的足跡。我的身體開始凍結,突然間我恍然理解到,沒有了這份檔案,我妹妹生命在官方紀錄上留下的痕跡將不復存在。 沒有了這份我尋尋覓覓的檔案,她在地球上的經驗將毫無價值。她的記憶,將被抹去。當我試圖逃離此刻,我告訴自己,未來的我將說,正是在此刻我知道自己必須書寫,取代這份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的檔案。我沒有其他選擇。未來的我將說,就是在這一瞬間,我明白了寫作如何反抗國家。 如果你們想要聽律師親自說明,就在這裡等她來吧,身心俱疲的助理說。 你路途上的強暴犯 直到二〇一二年六月十四日,厭女謀殺才被墨西哥官方承認,在聯邦刑法典中認定為刑事犯罪:「第三百二十五條:殺女罪為基於性別原因,而蓄意剝奪女性生命之犯罪行為。」 在那天之前,厭女謀殺被稱作情殺。被害者是放蕩不羈的女人、難以管束的女孩、無畏上帝的女人。她們被檢討,為什麼她非得穿成這樣?她們被指謫,女人必須先自重,她一定是做了什麼才落得這個下場。是她父母的錯。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們被譴責,那是她活該。語言的匱乏令人難以負荷,語言的匱乏束縛著我們、使我們窒息、絞殺我們、射殺我們、凌遲我們、孤立我們、譴責我們。 在二〇一九年的國際終止婦女受暴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limination of Violence against Women),女性主義團體Las Tesis在智利聖地牙哥市中心演出〈你路途上的強暴犯〉(A Rapist in Your Path),引起了全球廣大迴響。無論我人在哪裡,或身穿什麼,那都不是我的錯。如此純粹,卻令人震驚的文字。那是已經活用的語言,是許多倡議者與倖存者在法庭與廣場上、在熱鬧的遊行中與餐桌上使用的語言,但幾乎不曾像二〇一九年冬天那般影響廣泛。 如此地鏗鏘有力,有如刀刃般尖銳,勢不可擋的真實。父權體制是名法官/因我們的出生審判我們/而我們的懲罰/就是你們視而不見的暴力。 你知道我第一次打電話給地方檢察官請求正式會面時,對方問我在找什麼嗎?索拉伊絲專心地吸著菸,她用指尖夾著菸的方式,還有她把菸靠近臉龐、將菸輕巧地放置雙唇間的方式,帶有某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你懂嗎?我聽到大吃一驚,突然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支支吾吾,我遲疑了。 我說,我在尋找她的檔案。空氣中菸霧彌漫,我們身體間那股陳年氣息。就這樣?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堅持著,困惑不已。那是厭女謀殺。/凶手逍遙法外。/那是銷聲匿跡。/那是強暴。通話中那當下我便明白,我所請求的事物是多麼地渺小。那是多麼地微不足道:一份檔案。不,我害怕對方掛斷電話而急促地說,不,我在找其他東西。強暴犯是你。菸霧構成的形體升起,一點一點地消逝在空氣中。 我想要找到凶手,讓他為罪行付出代價。我再次陷入沉默,忍氣吞聲。我終於說出,我尋求正義。然後我附和著其他聲音,又再說了一次。我以絕對地清晰,再一次重述,這次更加地堅定。這個壓迫的國家是個男性強暴犯。我尋求正義。無論她人在哪裡/或身穿什麼/那都不是她的錯。我要替我的妹妹尋求正義。強暴犯是你。 有時候,你得花上二十九年的時間才能大聲說出來,在和總檢察長辦公室律師通話時大聲說出來:我尋求正義。有時候,你必須花費永恆的時間才能回到阿斯卡波察爾科,在樹葉的庇蔭下席地而坐,渾身因恐懼顫抖,滿腹懷疑,聆聽著難以置信的鳥鳴。 臍帶 我們決定回家的時候,天色已暗。空手而歸。現在,阿斯卡波察爾科三區的四十號辦事處幾乎空無一人,但是門口的警察陪我們走到人行道等待我們的Uber。只是以防萬一──我們轉頭困惑地看著他時,他這樣告訴我們。 你們不應該在這裡獨自等車。獨自?我們心知肚明地交換了眼神,但因為太過疲累,就忽視了這句話。這次的司機是名女性。這會花上好一段時間,她用手機看了導航後宣告。這個時間路況堵塞很嚴重,而且你們又要去城市的另一邊,她既煩躁或懊悔地說。路況好像一直都這麼糟,我瞥見眼前成群的車尾燈一邊說。 是啊,她深吸口氣改口說。塞車總是邪惡的東西。車子緩慢移動,煞車與加速同時進行。雖然交通號誌正常運作,綠色和琥珀色和紅色在空中閃爍,但一到路口總是馬上堵塞。一聲喇叭,兩聲,不計其數。焦慮又灰心的司機,猛地將額頭靠在方向盤上。她再也受不了了,今天已經夠糟了。 拿去吧,索拉伊絲遞給她一顆糖果。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脫離這裡了。謝謝你,我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我通常都蠻能忍耐,她的聲音十分破碎。除了今天。索拉伊絲和我互看了一眼,笑容慘淡。司機逮到另一位駕駛一時分神,趁機切換到唯一車流有移動的車道。煞車,油門。在十月的時節,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完全不合時宜,然而水滴卻好似現在是夏日一般,廣泛而陌生地散布。煞車。 檔案也會死去,我咕噥著,感到挫敗。 當一切靜止,在雨水、停滯不前的車陣與破裂的人行道交織而成的結停留時,我試圖尋找天空。憤怒就像認命,無能有如恐懼。這只是開始,索拉伊絲說,坐在座位邊緣,右手環繞前座椅背。她想要與我面對面,正面迎擊。 我們來到蟻丘之地,現在我們必須深掘,就像地下掠食者。司機為避開塞車,開進了愈來愈窄的小路,但卻也愈來愈迷失方向,或者不確定如何避開導航上新路徑所提示的塞車路段。她在後視鏡裡的眼神淒涼,毫無動靜,透露了關於絕望我們所需知道的一切。檔案可能會死去,索拉伊絲說。 但它們總會殘留下痕跡,肯定會的,沒有別的可能了。你是位歷史學家,你懂的更多。她邊說邊點頭,雙頰因熱忱微微發紅。她堅定的信念觸動了我。即便那並非事實,即便檔案與人無異,終將被迫消失,不留一點痕跡,她的堅信仍然徹底地撼動了我,而我瞬間知道了下一步。我明白我必須雇用一名律師幫助我找尋那份檔案。 當律師在錯綜複雜的法律系統中,履行我提出的文件紀錄請求,並與檔案消失理由直球對決的同時,我必須重建檔案庫。從車窗向外看,試圖尋找墨西哥城上方的天空時,我意識到我必須製作出國家無法提供的文件、報告、證詞、訪談、證據,用自己的檔案庫來取代官方的檔案庫,僅屬於我們的,關於觸摸與呼吸、聲音、親近與情感的寶庫。我要賦予存在的不僅僅是記憶而已,還有記憶的主人本身。 我瞥向索拉伊絲,突然間準備好面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我第一次大聲說出,如果那份檔案悄悄溜走,莉莉安娜在世上存在的官方蹤跡將蕩然無存。如果那份檔案消失不見,找到並逮捕凶手、將他繩之以法的機會也將化為烏有。永遠地。審判必須舉行,判決必須宣讀。 她看著我,堅定不移。 正義必須得到伸張。 保重了,司機在我們抵達目的地時說。你也是,我們告訴她。我們到了,雙手插在口袋裡,動也不動。蓬亂的頭髮,乾枯的皮膚。我們走遍了整座城市,如士兵跨越了整個戰場。我們穿越了時空。我們失去一切,卻也得到救贖。瞬息之間。儘管我們一點也不餓,卻還不想就此道別。 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就開始在樹下邊走,邊尋找餐廳。我們沒有訂位,所以打算就去任何現場有位子的地方。結果剛好空位在餐廳後方,十分靠近匆忙焦慮的服務生通往廚房的動線上。這會花上好一段時間,索拉伊絲覆述了阿斯卡波察爾科司機向我們打招呼時說過的話。就在我們要點前菜與氣泡水前,我看到了他。你絕對不會相信,我馬上告訴坐對面的索拉伊絲,她因為面對我而看不到入口。不要轉頭。我低頭向下,但依然看著身穿藍色襯衫與亮麗領帶的男人走向我們的位置。 是誰?她滿心好奇地繼續問。他一看到我就認出了我,他快速轉身,與身後牽著他的手的女人相撞。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並沒有沿原路往回走,而是繼續往我們這桌的空位前進。現在他背對著我,用手肘將她推向出口方向。 你還記得我們聊到的、遭人指控騷擾而被禁止踏足伊比利亞美洲大學校園的那位教授嗎?索拉伊絲瞪大了雙眼。真的假的?她忍不住大笑。我不敢相信,她說。你往左轉身就會看到他了。他跟同行人坐在入口旁的位置。 索拉伊絲終於轉頭,然後──在瞥了他們一眼之後,在確認了他們在這裡之後,那位遭人指控騷擾的教授,在一間時髦的餐廳與一名少女同桌,在確認了他在那件事之後仍安然無恙,那些遭人指控性暴力的男人、遭人指控大大小小的侵犯的男人、遭人指控對女孩與年輕女性與老人的身體加諸難以想像的暴行的男人,他們仍安然無恙,總是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過他們的人生之後,她別過頭、回到原本的姿勢。我現在真的需要來根菸,她說。 要不是親眼目睹,我會以為那只是自己的想像。或病態的玩笑,或平庸的謊言。但是你正親眼目睹,我告訴她。我正親眼目睹,她點點頭。我們不必再次附和彼此,也無須多言,但同時間我們舉起裝有礦泉水的玻璃杯。我們會把父權搞得天翻地覆,我們說,附和著無數女人的聲音。父權不會自己崩解,我們必須推翻它。一起,我們說。 然後我們為此乾杯。 十月四日 我們活在事件的餘波,而那很漫長。為了取得初步調查編號40/913/990-07而造訪墨西哥城總檢察長辦公室的隔日,我與父母去了墓園。那天是十月四日。至今,莉莉安娜在地底下的時間比起她在地表上的時間還要多出許多年,肥沃的火山土包裹著她的骨頭。今天本來會是她的五十一歲生日。今天是她的五十一歲生日。太陽天秤,上升魔羯,生肖屬雞。 我們三個依然在這裡,受邀參與屬於她生命與記憶的慶典。我們帶了一把鋤頭要掃墓除草,還有幾桶水。墓碑小而方正,她的名字與生卒日期以金色銘刻。沒有碑文,沒有裝飾。二十九年以來,我們從沒忘記帶上從同個攤販購買的鮮花。在外面,墓園邊界外的世界,我們或許會被認作是正常人。 在生鏽的鐵柵欄另一側,我們行走吃飯、向朋友打招呼、慶祝勝利、表達哀悼、參加課程或派對。在外面,生命毫髮無傷地展開:事業、書本、旅程、生日、孩子。但是在這一側,徐徐微風先是撕裂了火山頂,再深思地以冰冷雙翼輕觸我們的肺,在這裡我們是純粹的悲傷。時間的流逝是個謊言。時間被困住了。 這裡有具動彈不得的身體,困在時間的鉸鏈與螺栓之間,暫停了時間的節奏與順序。我們沒有長大,也永遠不會長大。我們的皺紋是虛假的,是我們本來可以、卻沒能擁有的人生的生硬表現。蛀蝕的牙洞、脆弱的骨頭、灰白的髮絲、麻痺的關節──不過是隱藏了重複、累贅、副歌的一種冒充。 我們被反鎖在罪惡與羞愧的泡泡裡,不停地問自己:我們漏掉了什麼?這是回音。秋天的陽光總是美得令人驚嘆。我們為什麼沒能保護她?風吹過歐亞梅爾冷杉(oyamels)的低語,清晰可見的松樹。 父親不肯放下鋤頭,而即使在八十四歲的高齡,他仍堅持親自除草,彎下腰拔去頑固的雜草,或在一切方法都不管用的時候,親自以歷經風霜的雙手鬆動土塊。沒多久,他就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當父親在她墓邊辛勤工作,暗地裡默默拭淚的時候,我好奇每一天有多少次,他憶起了莉莉安娜,想起了大約三十年前總檢察長辦公室官員向他索取的金額數目,只為了繼續調查莉莉安娜的厭女謀殺案。不可省略的賄賂。每一天有多少次,他自責當年沒有足夠的錢? 警察大隊長與探員口中汙穢又粗暴的文字,張著血盆大口猛獸的文字,加諸在莉莉安娜的身體、莉莉安娜的生命、莉莉安娜的死亡之上的文字,又是多麼頻繁地在他耳邊迴盪?每一天有多少次,他呢喃了正義這個詞? 最脆弱無助的時刻,是無話可說的時候。一九九〇年的夏天,究竟有誰能夠雙手高舉,以真確與誠實的信念所賦予的力量說出:無論她人在哪裡或身穿什麼,那都不是她的錯?在那個不存在厭女謀殺這個詞,也不存在親密恐怖主義(intimate terrorism)這個術語的世界,究竟有誰能夠如我現在一樣,毫不遲疑地說:我與我妹妹的唯一不同,只在於我不曾遇到謀殺犯? 你與她之間唯一的不同。 在這樣的世界裡,保持沉默是哄你入眠的方法,莉莉安娜。一個笨拙又糟糕的保護方式。我們壓低聲音,與你一起與世隔絕,只為不讓你暴露在誹謗、病態的好奇心、矛盾的同情眼神之下。我們壓低聲音並輕放腳步,縮小自己的存在,試圖消失或是再次成為鬼魂。 你該怎麼逃避生來老愛歸咎的那些人的攻擊、中傷、斜眼睥睨?你該怎麼向人解釋,即使是那些立意良善的人,如果我們的世界更加正直,有什麼事情就會是顯而易見、一覽無遺的?我們嘗試躲避針對你的騷擾,躲避針對你的譴責,針對在你身邊手牽著手的我們。我們是多麼地寂寞不堪,莉莉安娜。我們從未感到如此地孤苦伶仃,如此地漂泊無依,如此地遠離人性。 在一個大男人主義的血盆大口向我們撲來的城市中,我們孤軍奮戰,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孤立無援──要不是你讓她去墨西哥城、要是她乖乖待在家裡、要不是你給她這麼多自由、要是你有教她怎麼分辨好男人和壞男人。我們不知如何是好。面對不可想像之事,我們不知所措。所以我們閉嘴。我們用沉默替你裹屍,默默吞下有罪不罰、貪汙腐敗、正義缺席。孤獨而灰心喪志。 心碎不已。和你一樣,我們與死人無異。和你一樣毫無生氣。當我們爬行在流逝日子的陰影之下,這一切揭開的同時,死去的女人在我們之中大幅增加。當名不符實、所謂的毒品戰爭(War on Drugs)肆虐村莊與城市,無數人的鮮血灑遍了墨西哥,同時也走向更多的燒殺擄掠,更多的死亡。 我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了,不是嗎?愈來愈多的女人,無論年輕或年老,來自中產階級或知名社區,都倒在暴力的槍口下。她們的肉身不過是國家死亡數字的延伸。如此多人的夢想與細胞,她們的笑聲,她們的牙齒──灰飛煙滅。而凶手持續逃跑,那些躲過不存在的法律和只屬於他人的監獄的逃犯,向來享受著有疑唯利被告的原則、意料之內的道歉,還有來自毫不退縮地檢討被害者的那些人的支持。 即使是多年後的現在,他們仍質疑女孩的決定、女孩的不辨是非、女孩的千差萬錯。但那一天終於來臨,而多虧其他人的力量,我們與其他人可以開始想像,甚至深刻領會,事實是,我們也有資格伸張正義。你值得正義。在那麼多人之中,你,也應得正義。我們可以與他人一起,大聲奮鬥,領你來到這個正義語言的面前。 我們幾週前才清理過她的墓,看看現在的模樣,又全部長出來了,父親說。事情已經不如從前了,他堅持著,從未放棄。 他感到疲憊,是真的;他喘不過氣,確實;但他從未放棄。我的母親坐在墓碑的右手邊,心不在焉地輕拂著草地,卻時不時地哀聲嘆氣。她望向天空並且嘆息。偶爾,隻字片語從包圍我們的沉默僥倖地逃出,彷彿它們是發生在別處、或其他時空的對話碎片。看呀、水、山頂、住宅、命運、幸福。我永遠不知道我們在每次拜訪的過程中對莉莉安娜說了些什麼。 但是我確信,我們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與她說話。我相信她也有所回應。這是我第一次在你身邊,卻不感到羞恥。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知道,我可以好好地說出你的名字,而不會雙膝跪下、倒落地上。還有其他人,還有好多其他名字。一個回聲,以及更多。然後,還有這個:永遠歡迎我們埋入你身體的擁抱,我的妹妹。這是你全名的模樣:莉莉安娜‧里維拉‧加爾薩。你本人。 (摘自:《莉莉安娜的夏天》,〈I──阿斯卡波察爾科〉)

延伸內容

【各界好評】 「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欲揭開她三十年前遭殺害的妹妹的人生。她的書為尋找嫌疑犯帶來了幫助,某種程度上亦是墨西哥女性要求正義得以伸張的呼聲……本書記錄了一名女性在逆境中仍拒絕被遺忘的故事。」 ──《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 「就算文筆精準嫻熟,仍舊無法以語言表達所有的事情,尤其是悲傷與憤怒。本書的美妙之處在於,它不遺餘力地尋求真相,而莉莉安娜也因此變得不可抹滅。她的存在是如此完滿,以致在結尾處,讀者也會為她哀悼。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也許是永遠,人們會持續想起莉莉安娜。」 ──《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 「在世界各地,女性遭男性殺害的比例令人震驚,其中有許多是被伴侶或前任殺害……里維拉‧加爾薩的書中流露著對如此暴力缺乏問責的憤怒。然而,她的主要目標並不是抽象地分析殺害女性的行為,而是記錄一個因其而逝去的生命。本書引人入勝,充滿詩意。」 ──《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 「這是一部關於悲痛的闡述與多年後將殺害妹妹的凶手繩之以法的艱辛歷程……里維拉‧加爾薩的回憶錄令人想起娜塔莎‧特雷特維(Natasha Tretheway)的《紀念路》(Memorial Drive),而這本書既是大師之作,對她國家殘酷的父權政治來說,也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波士頓環球報》(The Boston Globe) 「本書是一個女性遭謀殺的藍本,也是全球成千上萬女性的故事。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對自身人生悲痛之事的調查令我震撼且警醒。本書激勵我像她一樣勇敢地站出來。」 ──珊卓拉.西斯奈洛斯(Sandra Cisneros),《家住芒果街》(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作者 「閱讀這本令人深感震撼、抒情而精采的書會打開你的心扉,也會讓你心碎,讓你在面對愛與憤怒之時變得更加柔軟。」 ──茱莉‧卡爾(Julie Carr),《現實人生》(Real Life)作者 「本書並非懸案紀錄或真實犯罪故事,而是為了讓莉莉安娜的生命重見天日 ──她的青春、她鮮活的熱情,這些被殘酷地奪去的事物。」 ──瑪里亞娜‧安立奎茲(Mariana Enriquez),當代拉美歌德寫實主義代表作家 「這本結合多元體裁的書有著充滿感情的文字,是一種政治行動,是反對父權與大男人主義緊身衣的宣言。」 ──哈維爾‧薩莫拉(Javier Zamora),《獨自上路》(Solito)作者

作者資料

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Cristina Rivera Garza) 集學者、小說家、詩人與譯者之大成,被視為當代墨西哥文壇最偉大的在世作家。1964年生於墨西哥與美國接壤的邊境城市馬塔摩洛斯,現任教於休斯頓大學西班牙語研究學系,並於博士班教授西班牙語創意寫作。 里維拉‧加爾薩於1995年取得休士頓大學歷史學博士學位,並於2012年榮獲榮譽人文學博士學位,亦曾任教於史丹佛大學。一生獲獎無數,包含羅傑‧卡約瓦拉美文學獎、安娜‧西格司文學獎、新萊昂州阿方索雷耶獎、何塞‧多索諾拉美文學獎。她是唯一一位兩度獲得西班牙語系最重要的女性作家獎胡安娜‧茵內斯‧德拉克魯斯文學獎的作家。2020年榮獲麥克阿瑟天才獎,以表彰她從跨國視角探索語言、記憶與性別等文化建構概念。2023年,里維拉‧加爾薩成為首位入選墨西哥國家學院院士的女作家。2024年,獲選BBC百大女性。 另著有《無關緊要的哭泣》(No One Will See Me Cry)、《泰加症候群》(The Taiga Syndrome)、《髂骨》(The Iliac Crest)等多部榮獲墨西哥最高文學獎項與國際獎項的得獎小說。

基本資料

作者:克莉絲蒂娜.里維拉.加爾薩(Cristina Rivera Garza) 出版社:二十張出版 書系:Identity 出版日期:2025-07-02 ISBN:9786267662502 城邦書號:A5850047 規格:平裝 / 單色 / 336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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