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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願每顆心靈找到自己的避難所,
在脆弱或傷痛時有所依靠、彼此慰藉。
【朝日新聞大佛次郎論壇賞╱紀伊國屋人文大賞╱每日出版文化賞】
榮獲日本三項人文大賞.最觸動人心的療癒書寫
陪伴推薦
吳佳璇 精神科醫師、作家
洪仲清 臨床心理師
方格正 臨床心理師
鄧善庭 諮商心理師
海苔熊 心理學作家、Podcaster
方億玲 而立書店店長
原地繞圈的平凡日常、看似無意義的生活片斷,
構建成了一個祕密基地,讓受傷的心暫時安歇,讓存在得以被守護……
頂著顯赫的京都大學博士頭銜,臨床心理師東畑開人幾經波折,才在沖繩的精神科診所找到工作。
他一心要在醫療現場實現理想,沒想到卻從此掉進了神秘的兔子洞……
到職當天,護理師大叔主管就擅自幫他取了「阿東」的小名,
而阿東被指派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到日間照護病房——「先坐在那裡」。
就只是「坐」著,讓時間靜靜流過,什麼都不「做」嗎?
結果才撐不到一分鐘,他就覺得好難熬!
畢竟在他所熟悉的世界,總是認為要有事可「做」,才有資格「存在」。
事情越來越不受控,他原本以為自己是來做【心理治療】,能引導病人挖掘內心、面對傷口,
結果諮商案件寥寥無幾,他一整天幾乎都是待在日間照護病房,
為慢性精神病人提供【心理照護】,陪伴腦中充斥著各種聲音、難以存在於當下的他們,
融入不變的日常、穩固內心的安定,一起「坐著、存在著」就好……
這樣就可以了嗎?這算是在工作嗎?
只是這樣存在著,有任何意義嗎?難道不該給他們更積極的幫助嗎?
往後的四年,這裡的員工和病人,讓阿東歷經了一連串思想與情感上的衝擊和洗禮,
在一起歡笑、感動、疑惑、苦惱,一起打球、抽菸、兜風、玩了一輩子份的桌遊後,
他終於明白「只是存在著」的價值,也對「照護」的本質、「活著」的多樣性有了另一種體會……
這本書,是在講述「存在」如何被各種聲音威脅,又如何被各種聲音努力守護的故事。
作者以自身的心理工作經驗為本,藉由一個個照護者和被照護者的生命歷程,
描繪脆弱的心靈所背負的重量與糾結,以及人們為了「存在」所做的努力和相互扶持,
在人情小說般生動鮮活的情節中,並以精妙的對比形式穿插解說相關的心理學知識,
映射出【心理照護】與【心理治療】為一體兩面的真義,以及其中隱含的嚴峻現實,
敘事、抒情與論理之間流暢轉換,使本書兼具思考深度、人性溫度和精彩的可讀性。
● 承受家暴傷痛的淳子為了盡快回歸社會,而勉強自己積極生活,於是又再度崩潰……
● 抗拒不了戀愛的隆司,每當愛上一個女孩,內心的「白熊與鯨魚」就會展開對峙爭鬥……
● 南風原一直在想像中打磨著石頭,要填補腦中的空洞,才覺得自己沒有被困住……
● 月球住民裕次郎爺爺總是踩著有趣的公雞舞步,帶著大家擺脫生活的重力飛到月世界……
這不只是他們努力「存在」著的故事,也映照著我們的處境——
在人生中的不同場域,我們也都在努力地「存在」,
尋找著能無條件被接納、放心把自己交託出去的地方。
然而,我們也往往會被外在的框架、要求所脅迫或蒙蔽,
擅自否定了自己與他人「只是存在著」的權利,失去內心的餘裕和彈性。
願我們帶著理解與善意,習慣他人的照顧、也承擔對方的依賴,
讓心在彼此的「照護」中適得其所,讓生活在每一天的「存在」中具體成形。
各界推薦
作者不甘埋首於學術生活,一頭栽進沖繩的日間照護病房,他不只和這裡的工作人員及病人一同揮灑四年的汗水,更在內心反覆辯證心理治療與心理照護的真義。因為體悟到「存在」的多樣性與艱難,他不再獨尊諮商室的心理治療,更極力呼籲心理照護不應一昧績效導向,將容許「只要存在著就好」的照顧,全數轉成有明確復健目標的措施,消滅精神病人最後的避難所。——精神科醫師、作家 吳佳璇
我跟作者有著太多相似之處,阿東不小心掉進去的日照病房,對心理師而言才是真正困難的地方。阿東面對的挑戰是,沒有人主動求助,他不知道怎麼做才會幫到這些人,於是他拚了命想弄懂日照病房的本質,究竟這一切能帶給看似無望的病人們什麼?自己的角色又是什麼?這本書起初俏皮輕鬆,但細細讀著,便能發現阿東很認真地試著回答這些問題,而讓人欣慰的是,世上還有阿東這樣的理想主義者。——臨床心理師 方格正
和某個人共處在一個空間,各自做各自的事,甚至沒做什麼、也不刻意交談,就能輕鬆自在——這樣的相處就是陪伴;而能夠陪伴,在心理上就提供了安身之所。我曾在日間留院病房實習,也在那邊學到很多,包括體驗到「陪伴」的重要性。對心理照護來說,陪伴就很重要,像是某段時間一起規律地生活,這規律的生活本身,就能安定心神、維持健康。——臨床心理師 洪仲清
心理諮商中攸關成效的要點之一,就是讓人體驗到「原來我值得被聆聽、被尊重、被關心」,是一種被允許「存在」的感受。「存在」這件事看似理所當然,其實不少人都在苦苦掙扎,如果你也感受到「我不應該、我不值得活著」,這本書或許能帶領你從不同角度思考,人的「存在」到底蘊含著什麼樣的意義。——諮商心理師 鄧善庭
其實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生命的祝福。推薦這本書給想要練習陪伴別人,卻連自己都無法好好陪伴的你。——心理學作家、Podcaster 海苔熊
「覺得自己毫無問題的人,才更需要認識心理諮商。」願意接受自己需要幫助,無關乎有沒有心理問題,也無關乎正常與否。人在生命中因空缺與無力而抵達失落,但我相信大多數的人都很努力地撐著,唯有真心接納每刻的自己、誠實面對自己的脆弱,我們才會越來越完整。——而立書店店長 方億玲
以臨床心理師的工作經驗為本,突顯出照護體系的嚴峻現實,關於心理照護與心理治療的差異,也以創新格局的文體明確揭示,是一部精闢易懂、深具啟發性的佳作。——朝日新聞大佛次郎論壇賞選考委員 酒井啓子
以身而為人的視角,捕捉、詮釋了「只是存在著」的不適感,以及隱含其中的真義。現今儼然是以「生產力」來衡量人的價值,但每個人都有脆弱與無助的一面,我們「不該以犧牲別人的自由為代價,來獲取一己的自由」。——紀伊國屋書店人文大賞選考委員 池田匡隆
心理照護與心理治療並非是油水互斥的關係,而是可以混合的成分,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體察、確認最適合自己的「存在」模式。「存在大不易」,卻值得我們推敲吟味,這或許是作者想投遞的訊息。——「文鳥實驗室」人文網站
這本書有如一部暖心、有趣又充滿感動的人情娛樂小說,除了是關注照護服務者必讀之書,也是為疲憊、倦怠的人們準備的療癒之書。——紀伊國屋新宿本店書店員 玉本千幸
作者收起自身領域的「治療」寶刀,徒手實踐「照護」工作,並且在「人如何活著」的開放基礎上,不斷探究治療與照護的真義。將照護比作生活、治療比作人生,或將兩者以圓與線對照,也是少有的洞見;終章述及照護業界的經濟性時,融合臨床心理實務和社會學雙重觀點的探討,更是出類拔萃。——東京大學醫學系教授 笠井清登
讀者佳評
◎看了這本書,我才理解自己為何總覺得格格不入,原來,我也一直難以「存在」於身邊的環境、一直在尋求安身之地。作者說的雖是精神科日照病房的故事,討論的其實是所有人類的處境。
◎這本書讓我明白,這個社會,包括我自己,都不允許自己「只是存在著」,這讓我不知不覺受傷了。我告訴自己,未來無論如何,都不要無意識地剝奪別人「存在」的權利,也希望自己活得更自由、輕鬆,努力認同自己的「存在」。
◎這本書讓我理解到,對心靈生病的人來說,找到一個能夠「只是存在著」的地方有多麼困難,看似平凡的日常又有多麼寶貴。感覺人只要失去「正常行動」的能力,似乎就連「存在的價值」都被否定了,希望世上所有人都能對「人」更溫柔、更包容。
◎獨特、輕妙的寫作風格易於閱讀,作者對於自身和登場人物的心路歷程,以及無法適應社會的人只想尋求安身之地卻難以如願的問題,皆有生動、明晰的描繪與闡述,並且剴切剖析了精神醫療的執行現狀和社會矛盾,也十分值得相關專業人士閱讀。
目錄
前言——這樣就可以了嗎?
第1章【心理照護與心理治療】
掉進深不可測的兔子洞
第2章【存在與行動】
總之,先坐在那裡
第3章【心靈與身體】
碰觸「心體」
第4章【專家與普通人】
博士的非常接送
〈第一次中場閒聊〉——線性人生和閉環式日常
第5章【圓與線】
努力遊戲的日間照護病房
第6章【白熊與鯨魚】
抗拒不了戀愛的男人
第7章【治療者與患者】
星期五的內部笑話
第8章【人與架構】
兩人的離去方式
〈第二次中場閒聊〉——人際關係的兩種「成分」
終章【避難所與收容所】
只是存在著就好
後記——最重要的寶物
內文試閱
第2章〈存在與行動〉——總之,先坐在那裡
【名字被奪走了】
「終於來啦,京大博士!」
上班首日,一個長得跟Q比美乃滋公仔一模一樣的大叔,滿臉笑容地出來迎接我。
矮小的個子,圓滾滾的微胖體型,大得嚇人的眼睛,還戴著眼鏡。最顯眼的是那光溜溜的禿頭,整個頭頂亮到反光。
「你好,我是護理師髙江洲。」Q比大叔有禮地遞給我一張名片,然後咧嘴笑了,「以後請多多指教~~」
「業務管理部長」——名片上這麼印著。好威風的職稱!如果這裡是高盛集團,那就是統管所有亞洲業務,動動小指頭便讓泰國或菲律賓陷入金融危機的職位了。如此了不起的高層,正穿著可愛的小碎花圍裙咧嘴笑著。
「你是京大的博士,對吧?」我的學歷散發出和部長頭頂一樣的聖光,「我孫子啊正在上補習班,下次你教他怎麼念書吧?他的補習班費是哇它出的,阿基查皮喲,貴得我都要哭了。」
「哇它」是沖繩方言的「我」,「阿基查皮喲」是驚訝時發出的感嘆詞(類似「我的老天爺啊!」)。原本以為要開始職前訓練,髙江洲部長卻突然喋喋不休地跟我抱怨起家務事。這時,廚房裡一個看起來挺固執的歐巴桑叫他:「髙江洲桑,沒有茶水了~~」
「哈薩(哎喲)!大家是不是喝太多茶啦?」他這麼說著,趕緊起身去準備茶水,業務管理部長管理的業務非常龐雜。
不過,那個歐巴桑是誰呢?這裡的日間照護病房把患者稱為「成員」(member),但我完全分不淸誰是工作人員、誰又是成員。
部長迅速地泡好沖繩特有的香片茶,又走了回來。「不好意思啊,應該要開始職前訓練了。嗯,京大博士,你的名字是?」
「東畑開人。」
「東畑嗎……東畑……東……我想到了!好,從今天起你就叫阿東了!」
「阿……東嗎?」
「嗯!就是阿東。沒問題吧?」部長看來非常滿意。「你打過麻將吧?東是麻將裡的一張牌喔!我年輕的時候,每天晚上都在病房裡打麻將……」
緊接著,他開始回憶起自己在精神病院工作的過往,這位業務管理部長眞的很健談。於是, 剛才那個歐巴桑又叫他了。「髙江洲桑~~該去買東西了~~!我們還有午餐要準備啊~~」
「我知道——等我一下,我正在幫阿東做職前訓練啦!」他大聲地回完話,「女人變成歐巴桑以後,一點小事就會不耐煩。阿東,心理學有類似的說法嗎?」
「呃,這個嘛……」我正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回答主管沒頭沒腦的問題,歐巴桑又喊聲了。
「髙~江~洲~桑~~!該~去~買東西啦~~!」
「知道啦——現在就去!」髙江洲部長拿著車鑰匙站起身,「這樣吧,阿東,總之,你就先坐在那裡吧!」
說完這句話,髙江洲部長便匆匆忙忙離開了。業務管理部長最重要的業務,就是去沖繩當地的「San-A 超市」買午餐要用的材料。
就這樣,我原本的名字被奪走了,得到了一個新名字,就像《神隱少女》一樣。
【研究所沒教過的事】
變成「阿東」的心理師員工,第一個工作就是「先坐在那裡」。
這個工作指令也太莫名其妙了!雖然我心裡這麼想,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先坐在眼前的折疊椅上。
椅子坐起來很不舒服,老舊的椅墊因為使用過度已經變形,坐在上面非常難受。
我環顧四周,看到坐在我右邊的女性正不厭其煩地反覆閱讀同一張報紙,左邊的男性正重複地折疊手帕又打開。雖然不太確定,但他們應該是成員吧!眞奇妙,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眞正奇妙的,不是正在做這些奇妙動作的人,而是什麼都沒做的人。大多數的成員只是茫然地呆坐在日間照護病房,既不交談、也不閱讀,雖然偶爾會喝幾口茶,但基本上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呆坐在那裡。
我從沒見過這種景象。畢竟,我之前所處的世界,芸芸眾生隨時都在為生活勞碌奔忙。
我有點不知所措。這裡顯得如此平穩無波、歲月靜好,讓我不敢隨便做出什麼動作。
我不自在到了極點,就像跟剛認識的人一起去居酒屋,點完飮料後啤酒久久不來,周遭只剩下尷尬的沉默。
好尷尬。我很想找人問問自己能做什麼,但負責職前訓練的髙江洲部長還沒從超市回來。
既然他叫我「先坐在那裡」,我也只能坐著。想到這裡,我重新端正坐姿,卻撐不到一分鐘就累了。時間彷彿停住了,無所事事地坐著,眞的很難熬。
那時,我突然靈光一閃。對啊,我可是臨床心理師,是傾聽別人說話的專家,什麼是臨床,現在不就是臨床?正好可以試著跟成員們說說話,發揮自己的專業啊!我立刻嘗試跟反覆讀著同一張報紙的中年女性說話。
「那個……請問您在讀什麼呢?」
「報紙啊!」
是沒錯啦,一看就知道。
「……有什麼有趣的新聞嗎?」
「還好,就是很普通的體育新聞。」
「……這樣喔……」
中年女性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盯著報紙。對話就此終止,我自傲的專業被無情地打碎。我無計可施,只能又回去坐好。
我再次環顧四周。負責醫療事務的年輕女孩們,俐落地在廚房忙碌;護理師們專注地在値班室書寫醫療記錄。只有我,無所事事地呆坐在這裡。每個人都在忙著什麼,明明有事要「做」,我卻只能「待」著。
負面的想法開始襲來。當年紀比我小一輪的女事務員跟我對到眼神,我覺得對方一定在想:「喲,想必這位是剛來的新種白蟻吧?坐在那裡啥都不做,就能拿到比我高的薪水,米蟲生活眞美好啊~~」看起來像大奧總管的中年女護理師焦躁地將左右腳交換翹著,一邊寫著醫療記錄,我感覺能透視她的想法——「讀了九年大學還這麼沒用,眞是廢物耶!廢物廢物廢物廢物!」
這樣下去不行!再這麼呆坐著,我一定會瘋掉。我開始尋找可以避難的地方,於是在病房深處看到了一間陰暗的吸菸室。
「就是這裡!」我急忙躱進吸菸室,「這裡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或許是緊鄰廁所,這間吸菸室顯得陰暗潮濕,彷若世界盡頭。裡面放著好幾張折疊椅,室主就坐鎭在最深處。
他穿著鬆垮骯髒的T恤,短褲下的雙腳滿是污垢,室主過於異樣的存在感,讓我不禁卻步。他就像是監獄老大,狠狠瞪著我這個新來的菜鳥,那雙眼睛彷彿見過世間所有的絕望,顯得極為陰鬱。
不行,好可怕。我覺得自己最好快點滾開,但我實在無處可去,只能努力在這裡落腳。我試著跟對方溝通。
「早安,我叫東畑,今天開始在這裡上班。」
室主用如同凝視地獄業火般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點點頭。
「嗯。」
沉默。對話終結。
不行,好尷尬。於是,我再次嘗試跟對方溝通。對啊,我是臨床心理師,應該是聊天專家!
「那個……您在抽什麼菸呢?」
「嗯。」室主無動於衷。
「好抽嗎?」我自覺問了一個蠢問題,但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嗯。」室主有些不耐煩地移開視線,繼續老菸槍模式。
我的專業再次碎了一地。無計可施下,我也點了一根菸。我慢慢地深吸一口,再盡可能緩慢地把煙吐出來,並且嘗試出聲。
「嗯。」
喔喔喔!好率性、好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我不是一隻只會呆坐的白蟻,我有事可做,我是一個率性抽著菸的成熟男人。這個想法讓我心情飛揚了起來,花費更多時間緩慢抽著手上的菸,帶著美洲原住民酋長祈求宇宙和諧般的虔誠,讓煙霧籠罩全身。
「呼……」
「嗯。」
不知道為什麼,室主突然發出聲音,更讓我確切感受到宇宙的和諧。
太厲害了!想不到香菸竟然有這種效果!抽菸眞的能化解所有尷尬的時刻。
但是,香菸總是一下子就會抽完。室主迅速點燃下一根菸,我正準備跟隨他的腳步,視線卻突然跟在外面看著我的女事務員對上了。我的腦中頓時響起殘忍的嘲笑聲:「喲,白蟻先生,當米蟲還當上癮了?剛來就自暴自棄啦~~」對方甚至開始朝這裡大步走來。
糟糕!我該不會受到處分吧?我趕緊熄掉手上的菸,費力地拉開吸菸室的門。原以為會聽到「你這個廢物!」的怒吼,結果女孩只是溫柔地對我說,「要開會了喔!」
我看了一眼手錶,從開始上班到現在,竟然還不到一小時,我大吃一驚。
「怎麼會這樣?只是坐著而已,居然會這麼難!」
我唸了五年的研究所,從來沒有人教我怎麼在日間照護病房「好好坐著」。
【心理諮商的「模仿遊戲」】
存在眞的好痛苦啊!
什麼都不做,「只是存在著」,讓我覺得自己成了浪費糧食的白蟻。這樣實在太難受了,所以之後的幾個月,我都在假裝自己有事可做。
像是看著書架,「嗯」的點一下頭,或是熟讀拿到的工作規範,用螢光筆畫線;偶爾還會算算撲克牌的張數有沒有齊全,最後甚至數起了桌子上的木紋。
當我努力營造出自己正在認眞工作的氛圍,彷彿一瞬間就成了帥氣體面的醫界人士。
我必須有事可「做」,才有資格「存在」。
所以,每當有心理諮商的案子,都會讓我鬆一口氣。因為那代表我眞的有事可做了,也讓我感覺自己有在「好好工作」。然而,在我剛開始工作的四、五月,所負責的諮商案件實在很少,我只能假裝寫著諮商記錄,或是躱在諮商室裡發呆。
到頭來,我也只能呆坐著。
我的日間照護工作,從呆坐著開始,到呆坐著結束。
開始工作一個月後,大約是四月底,一位名叫淳子的三十多歲女性成員來到日間照護病房。她身上穿戴著眾多會發出喀啦聲的能量石,由於之前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她才剛從精神病院出院,為了重新「回歸社會」來到這裡。
淳子一來就充滿了幹勁。高江洲部長一如既往進行了超隨便的新人指導,讓她「先坐在那裡就好」,但她大概只坐了兩秒,就立刻站起身,積極地開始尋找可以「做」的事。
「你好!」她四處向工作人員及其他成員打招呼,然後自我介紹。「你讀哪裡的高中啊?我高中才讀幾天就沒去了薩——」
只要有可以「做」的事,她都願意去做。原本廚房的準備工作是抽籤分配制,但她主動提出要負責;連大家只是隨便敷衍的晨間計算練習,她都參與得極為熱切。「減法眞的好難喔!我沒有讀完高中,正好趁現在學一學~~」
淳子滿懷熱情,努力地進行「復健」,想要盡快「回歸社會」。所以才不過一週,她就已經成為日間照護病房所有活動的中心人物,忙得不可開交。如果我是浪費糧食的白蟻,她就是認眞勤快的工蟻了。
由於淳子太過努力了,連護理師們都擔心起來,不斷勸她:「坐著休息一下吧!慢慢來沒關係喔~~」但她只是回答:「沒事啦!我讀高中的時候,就一直想著畢業後要去上餐飮學校。」 不願意放棄廚房的工作。
然後,淳子也來找我說話了。
「那個,東畑心理師是做心理諮商的,對吧?好厲害喔!我有話想跟心理師聊聊,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啊,時間多得不得了。但要是回答「OK!我剛好有空!」,感覺就坐實了自己的白蟻身分,所以我假裝在腦中確認行程表(明明就一片空白),煞有其事地回答:「嗯,我看看喔……這個嘛……什麼時候可以呢……啊,今天下午剛好有個空檔,方便嗎?」
「謝謝心理師,那我們下午見喔。」淳子說完,又跑去幫忙其他工作人員,我則是重新數起了桌子上的木紋。
到了下午,我情緒高漲。沒錯,淳子有事要找我這個臨床心理師討論,我終於有機會在日間照護病房發揮專業了!面談室位在日間照護病房的半地下室,這地方能讓我們獨處,也足以保密。
「我們有三十分鐘的諮商時間。」我一開始就先跟淳子說明。限定時間和空間,是心理諮商最基本的原則,藉此才得以處理內心深處潛藏的情感。我做好了心理治療該有的事前準備。
淳子開始說話,「其實,我幾乎沒怎麼去高中……」
「嗯。」我靜靜地聽著。
「醫生是讀哪裡的高中呢?」
「你覺得呢?」這是心理師的絕招,涉及個人隱私就反問回去。
「那霸有一所教心理學的高中喔!」
「嗯嗯,這樣啊!」我繼續傾聽。
當我擺出專家的姿態,認眞傾聽著淳子有些溫馨的求學生涯,故事發展突然墜入了地獄的深淵,像是從陡坡直線滑落,就這樣摔進了寒冷的冰川縫隙。
淳子開始述說自己的過去,然後痛哭失聲。生長在家暴環境,高中時懷孕,雖然平安生下孩子,卻遭到同年的丈夫暴力相向,很快就離了婚,從此她再也沒見過孩子。淳子流著眼淚痛訴前夫一家人如何惡劣至極,自己也因為身上的疾病,對孩子做了過分的事。雖然想見孩子,卻覺得對方一定非常憎恨自己——她一口氣說完自己的遭遇。
平常有些不諳世事的淳子,這時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在短短的三十分鐘內,她訴說著自己悲慘的人生,我則靜靜地傾聽。與其說是傾聽,更像是因為她的故事太過痛苦,讓我整個人頭昏腦脹,除了沉默地聽著,什麼事也做不了。
最後,我告訴她三十分鐘到了,她突然露出笑容說:「啊,我整個人輕鬆多了——眞是謝謝你啊!」這時的她又像換了一個人,若無其事地笑著,然後問我:「如果還想找你說話該怎麼辦呢?」我們便約好下週再進行諮商。我按照心理諮商的標準程序,一週與個案對話一次。
「這也是復健必經的過程吧!」淳子爽朗地說。
之後數週,我和淳子談了好幾次,兩人在密室裡說著悲慘又痛苦的過去,不斷持續。
最後的結果就是,淳子不來日間照護病房了。
原本就過度活躍的淳子,慢慢陷入疲乏。她不再跟其他成員討論高中生活,也不再幫忙廚房的準備工作,她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喪失氣力後,待在日間照護病房對淳子來說,就成了痛苦的事,她變得坐立難安。於是,她會中途突然不聲不響地離開,就這樣直接回家,接著則開始頻繁缺席,最後完全不來了。
「唉,有時候也是會這樣。」高江洲部長說,「可能是心裡太焦急了……別擔心,她應該還會再回來的,到時候希望她放鬆一點啊!」
這在日間照護病房已是司空見慣。雖然來到這裡,卻找不到「存在」的理由,最後待不下去只能離開。畢竟是長達十小時的持久戰,「存在」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新成員經常因此離開。
然而,我卻是深自檢討、痛切反省。因為我覺得,這都是我的錯。
我對淳子做的,根本只是心理諮商和心理治療的「模仿遊戲」。準備獨立的空間、設定有限的時間,然後靜靜地傾聽,這樣就能碰觸到深層的內心——這是我在研究所學到的心理治療基本原則。因此,當淳子要我「聽她說話」,我就反射性地這麼做了。
然而,不是什麼時候都適合去碰觸內心深處。這是當然的,因為所有被壓抑、被忽視的內心苦痛,會一股腦兒地蜂湧而出,讓人飽受折磨、心緒不定。
實際上,在好幾次心理治療的模仿遊戲中,淳子都曾訴說自己受到病房其他成員及工作人員的排擠,她內心的陰暗面開始影響到現實,讓她產生了被害妄想。一旦出現這種狀況,她就再也無法待在日間照護病房了,所以只能離開。
我眞是個徹底的笨蛋。
淳子為什麼想要我聽她說話?
這是因為,她難以「存在」於日間照護病房了。就算只是心理治療的模仿遊戲,她也希望有事可「做」,所以才來找我談話,這樣一來,她才有理由繼續「存在」。
但是,我卻單純地以為她眞的需要心理諮商,拚命挖掘所謂的「內心深處」,而傷害了她。
我不也是一樣嗎?我也是無事可「做」,覺得「存在」好難受,才藉著這場模仿遊戲逃避現實,完全沒發現淳子正在掙扎著想保有內心的安定,結果讓她的情況更加惡化。
當時,我根本不應該進行什麼心理諮商的模仿遊戲,只要和她一起「存在」於日間照護病房就好。一起,無聊地,坐在那裡就好。如果呆坐著很難熬,至少也可以和她一起玩玩撲克牌,或者散散步,尋找能一起做的事。
淳子想要的不是什麼治療,而是心靈上的照護。她不需要別人挖掘她的內心,而是想讓自己的內心周圍更加穩固、確保安定。
我錯得離譜,完全不了解她眞正需要的是什麼。
不是只有我為「存在」所苦,許多為「存在」所苦、腦中充斥著各種聲音的人,都聚集到了這裡。日間照護病房,就是這樣的地方。
作者資料
東畑開人
臨床心理師、公認心理師、京都大學研究所教育學研究科博士,專攻為臨床心理學、精神分析、醫療人類學。曾在沖繩的精神科診所工作,之後於十文字學園女子大學擔任副教授,現為「白金高輪心理諮商室」主持人。以沖繩的工作經歷寫成本書後,連獲【朝日新聞大佛次郎論壇賞╱紀伊國屋人文大賞╱每日出版文化賞】三項人文作品大賞,並推出漫畫改編版,成為備受矚目的新銳暢銷作家。著有《大笑的荒野醫生》《日本常見的心理療法》《心消失到哪裡去了?》《在什麼都能尋獲的夜晚,只有心遍尋不著》等書。 Twitter:twitter.com/ktowhata IG:instagram.com/kaitotowh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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