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有一位攝影家,高行健讚喻他「用照相機取代畫筆,又超越了相機的機械性能和照片的物質性,賦予影像以某種繪畫的可能。」他是第一個在紐約開設個人工作室的華人攝影師、第一個深入撒哈拉沙漠拍照的台灣攝影師,也是第一個把攝影作品推向藝術、得以在Hammer Gallery等重量級藝廊展出的攝影師。他開創了新的攝影風格和構圖視野,在七○年代,他的大名已享譽國際。他是台灣現代攝影第一人——柯錫杰。
本書是柯錫杰執相機五十年首度公開他的攝影美學之精華集結。在他眼中,什麼是美?什麼是藝術?如何拍出好照片?為何《Play Boy》和《國家地理雜誌》找他他都不拍?書中都有精彩論述。
他是一個極其純真浪漫的人,面對美景時,他經常感動落淚,高興時又不顧周遭眼光,脫了衣服便手舞足蹈。在向舞蹈家妻子求婚時,他在紐約清冷的黃昏中拍了一張照片寄給當時還在台灣的她,他說,「舞台有了,燈光有了,就是缺少一個舞者。」一頭白髮,一顆少年的心,帶著一身憨膽,柯錫杰走遍世界,擁有與眾不同的精彩人生,也透過他的心和眼,給我們一張又一張動人的精彩照片。
攝影家說,「現在,只要拿起相機,開始走路,他什麼都能拍。」這當中必定有著超越技巧的深刻內涵。也許正如評論所說:「那不是技巧,是靈魂。」
目錄
006 推薦序 看柯錫杰攝影 高行健
008 推薦序 柯錫杰:自然與藝術 傑芮.亨利
010 自 序 最美的風景在心裡 柯錫杰
part I 柯錫杰
014 走自己的路
016 攝影是心的反射
020 大量閱讀
022 不要浪費時間看不好的東西
024 鏡頭背後的人道主義
028 Richard Avedon 和 Irving Penn
030 對被拍攝者的愛
036 75美元大於250美元
039 《Play Boy》和《國家地理雜誌》都不拍
041 專業是什麼
part II 為人生舞蹈
046 不帶地圖的旅程
048 在流浪中重生
050 放空
051 世界如此美麗
054 故事的場景
059 等待維納斯
062 生命中的撒哈拉
part III 美無處不在
068 camera eye
072 把黃金比例拋開
074 美感不屬於別人,只屬於自己
078 Something there
081 減法
084 想像空間
090 黑的學問
098 層次之美
102 遠近之間
part IV 藝術!藝術!
106 拍兩百張看兩千次
108 Shot the chance
113 創造的說服力
118 拍出一個人的人性和生命力
125 三個鐘頭只為瞬間
129 沒有歷練,無法拍人像
132 完成一張好作品的能力
136 camera position 非常重要
141 把沒有生命的,賦予生命
part V 依然柯錫杰
148 相機不過是道具,重要的是心
151 萬物可觀
155 free-mind
159 海棉
160 在「框」中尋找一份「寬」
162 在眾生中尋找縱深
序跋
最美的風景在心裡
回顧這七十幾年的人生,我跑遍了大半個地球,少年時留學日本大開眼界,後來到美國紐約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之後放棄一切去歐洲流浪,到命定中的撒哈拉,返國後又前往中國,福建、雲南、青海……。我的血液中似乎有種不安定的因子,騷動著我,總是要不斷地離開、尋找、探索,滿足鏡頭背後饑渴的眼睛。
這些經歷滋養了我,讓我從能拍出好作品的攝影師,蛻變成能拍出「柯錫杰風景」的藝術家。回到故鄉後,我有了了悟,身邊的小花小草,都足夠讓我拍上一整天,路上的行人、不起眼的廢棄物,無處不美。原來我的人生經驗帶給我的,不是視覺上的滿足,而是心的壯大。
高行健說我的攝影像畫,?弦說我的影像如詩。對現在的我來說,我看自己的作品,似乎又跨越了詩的範疇。我認為對觀賞者來說,一張好作品所有令人感動的關鍵,都必然來自於心。只有用心去看、去框起來的風景,才能跨越國界、時空,感動所有的人。宇宙間的真理確實是個圓,看遍世界各地的美麗風光之後,我的攝影繆思安居之所,又回到自己的內在。
常有年輕人興沖沖拿他們拍的照片給我看,大部分都是很漂亮的照片。我總是對他們說,「你拍的照片太漂亮了。」太漂亮,以至於看不到攝影者的心。懂得攝影技巧並不是學攝影的第一步,什麼是你自己的眼光,自己的美感,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培養、充實自己的內涵,這是攝影作品走向藝術作品之路上的第一門功課。藝術成就來自於人生態度,沒有敏感的心,看不到宇宙的奧秘。
我記不得自己曾在大自然面前,流下多少次淚。每一次孤單的旅程,大自然都用它的美麗撫慰我,讓我在最孤獨的時刻,一次次把心充盈填滿,在整個身心都沐浴在極度喜悅的感受中,走向人生旅途的下一站。我不知道現在走到了哪裡,但我確信,這個世界的美麗,一如那個初次從鏡頭背後聽到自己怦怦心跳聲的少年所看到的,豐富而令人嘆服。
我的一生是由攝影所寫成的,但我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攝影心得寫成書。出版社的編輯跟我提出這個構想時,心想也許是很有意義的嘗試。我透過鏡頭得到過太多的感動,我衷心認為自己一直在做的,是很幸福的事。如果從攝影工作中得的快樂,可以透過一本書讓更多的人體會,那麼我很願意。但是我希望讀者不要把它當成一本侷限在攝影技術範圍的書,攝影家的眼界必須寬廣,我們要學習的,是一種體會世界的方式,而不是紀錄的能力。欣賞這個世界,透過手中的鏡頭,用心和觀者交流,從這個角度來看,你會得到更多。我想藉由這本書告訴年輕讀者,透過影像,enjoy your life。
看到出版社給我的全書文稿,我彷彿又再度走訪了一遍人生的旅程。那些曾經深深觸動我的人事物,歷歷在目,傷心的、快樂的往事,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原來我所拍攝的每一張照片,踏過的每一個足跡,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心裡,融合成美麗的記憶,形塑今日的柯錫杰。我又流下了眼淚,但那是幸福的眼淚。內文試閱
等待維納斯
離開義大利時,我憑著好手氣,在賭場籌足了去希臘的旅費。但是我並不知道,即將在希臘邂逅影響我一生的場景。
那是夏天的愛琴海,我在海色、天色和白牆之間,徘徊了二十多分鐘。我知道那裡有我想要的東西,但快門怎麼也按不下去。只好到附近轉一轉,看看海,在那裡呆坐了幾分鐘。終於我回去按了快門。
平常我們從相機的視窗看出去,只是一個小小的image,但是等到透過幻燈機把它放大來看的時候,那一剎那,是優秀作品或一般水準,一目了然。回來後看著這張放大的照片,我知道我突破了自己,完成一張非常好的作品。甚至到現在,我自認為仍沒有一張作品能超越這張。
後來詩人鄭愁予聽了這張照片的故事,他說:「啊,愛琴海是維納斯出現的地方,你在等待維納斯。」
1986年,大陸文學家高行健用自己的畫和我交換了這幅〈等待維納斯〉。他說我的作品景深消失了,令人難以分辨是攝影還是畫。他認為如果我是畫家,也會是很好的畫家。
過去我拍的照片比較熱情澎湃,不論是野柳、月世界,都有一種生命力,我的老朋友、音樂家許常惠說,「像我的人一樣。」但境隨心轉。我在歐洲這段時間所拍的照片,畫面經常非常安靜、簡潔,大自然被抽離到只剩下大面積的色塊、形狀和線條,但是「簡單」中仍富有變化和旋律,有一種「靜的力量」。照片中的生命力轉化為內歛,是可以一直「看進去」的。
這段日子對我來說有點像「修行」,尤其看的都是哲學方面的書,也許因此,透過相機拍出來的東西都有些許「禪」味。但我想,最重要的還是「無心」,「無心」讓我的感受力更為敏銳,可以看到大自然表相以外的深層的美。
那段日子所拍的照片,受到美國攝影雜誌極大的肯定,幫助我在紐約開創了一條極簡主義新攝影風格的路。但拍攝的當下我只是拍自己想拍的,並沒有想到什麼極簡風格,也不知道屬於柯錫杰的人生新頁已經展開。
想像空間
那一天,我開車帶岳母去散心,到紐澤西的海邊,看到一扇窗和一張椅子。我請她過來坐下。因為海風,老人家的帽子一直是戴上的,又因為生病,整個人顯得消沈。我想拍老人的孤獨感。岳母坐在椅子上的黃色身影,很能傳達那種氣氛。拍完後,岳母離開,椅子空蕩蕩地留在原處,我突然感覺,沒有人的空間,好像比有人在的時候,孤獨感更深。我想了幾分鐘,又拍了一張。空無一人的場景,似乎容納了所有人的孤獨。
一般人站在那裡看到這個景時,都會立刻反應,認為海是重點;但我不是,我把黑的部分放得很大,幾乎佔畫面的二分之一。然後海天一線,透露一點點的光,椅子是唯一的焦點。〈觀海〉這一張的三道光影甚至可以看出三種不同的質材:紅磚、木頭、水泥。
1983年拍的這兩張照片——〈黃衫客〉和〈觀海〉——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對比。這兩張基本上是同一個場景,只是一張有人,一張沒有。兩張照片是同一天拍攝,但發表的時間卻相差了23年。
〈黃衫客〉照片洗出來不久後就拿到市立美術館展覽,因為當時覺得〈觀海〉太孤寂了,所以只發表〈黃衫客〉。但是23年後,現在的我更喜歡〈觀海〉。〈觀海〉感覺更有詩意,因為沒有人,反而更有想像空間。
一個人的心靈有太多東西的時候,其實什麼也體會不到。簡單的時候,我們的心才活在一個更大的空間。
既然沒有人,是誰在「觀海」?這裡有多少人來過?他們之中,有多少人在這張椅子上坐過?是什麼樣的人,想著什麼樣的心事,有著什麼樣的體會?正因為沒有一個像「黃衫客」那樣具體的人物在畫面中,更多的可能性被包含在裡面了,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幅對「觀海」的想像,都可以形成一個「觀海」的故事。而那雙觀海的眼睛,透過攝影家的鏡頭,變成觀者的雙眼,觀海的是無數陌生的旅人,是攝影家本人,更是我們自己。而畫面中的視覺焦點——椅子,在那裡不知歷經了多少白天黑夜,承載了無以計數的各式各樣的人,在這張照片中,誰又會說它是沒有生命的呢?它既是一個道具,又是一個主體。
如果沒有〈觀海〉,可能很多人會喜歡〈黃衫客〉。但是兩張照片放在一起,想像空間的力量就很容易體會了。我自己非常喜歡〈觀海〉,看到它的那一剎那,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因為有我的存在,才有觀海的這個景。
這樣的照片給觀者的想像空間是無限的,每個人看到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全部的感受都可以融入到這一張照片裡。所以攝影作品要讓人感覺像讀一首詩,用幾個字就可以想像一個宇宙那麼大的空間。
記錄式的照片是在介紹這個世界,我的照片則是要讓人去體會這個世界。
三個鐘頭只為瞬間
照相館最好的作品往往是家庭合照,大家都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三兩下就拍出大家都覺得很happy的照片。但攝影家不是這樣。攝影家拍一個人的時候往往要用掉很多很多底片,因為他要的不是紀錄一個人的表相,他要的是追到這個人的人性。在互動的某一剎那,他會即時捕捉對方在當下展露出來的人性。
我拍福特總裁也好、張忠謀也好,我會花三個鐘頭,慢慢把對方拉近,然後讓他放鬆,漸漸回到他真正的自己。
往往要經過三個鐘頭,有時候是兩個鐘頭,我會感覺到我抓到了他整個人生最重要的一剎那。他這個人最重要的特質,不自覺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展露出來。然而這個時候還不能說:「我拍到了!」仍然要繼續拍,我通常至少都會花上兩百張底片。拍到我自己累了,對方也累了。有時候覺得累了的那一刻,他也完全放鬆了,所以最後那幾分鐘很重要,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在鏡頭前是什麼樣子,也不會在鏡頭面前假裝某種形象,此時他的內心與表相都一致了,也就是他的特質已經出來了,我就可以很容易地捕捉。但這個時候還不能真的停,我們要繼續追蹤,追蹤到他自己都忘了在拍照,他與攝影家之間的互動,形成一種什麼東西丟出來什麼都是真實的關係。一張捕捉到一個人的「本質」的照片,是永遠看不膩的。
因為「真」,所以那一剎那拍出來的照片最美。肖像照片的美,沒有別的,最珍貴的就在於「真」。所以拍肖像照片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秘訣是開始的時候,彼此都不要想太多,當自己open的時候,對方才會open,兩個人沒有隔閡的時候,就是攝影家抓到對方本質的最好時機。
我拍辜振甫的時候便是如此。我們兩人的互動非常好,他在我面前變成一個可愛的老人、一個長輩,完全沒有那種「一個董事長要我來拍他」的那種權威。他的思想、他的學識、他的風度,都是高水準。而我拍出來的照片,就是他的人生的全部。
東方人通常比較矜持,不會馬上把自己丟出來,所以要花比較長的時間,打破對方的心防。西方人在這個部分就比較放得開。
1968年,我和《魔戒》的製作人Bob Shaye是住樓上樓下的鄰居。Bob很愛電影,那時他進口東歐電影,剛剛成立新線電影公司(NEWLINE CINEMA)來。他太太EVA是瑞典人,在家裡經常不避諱地赤裸著身子。那次拍完他們公司的高級職員後,我請他們帶movie camera到工作室來,因為兩個人都很熱愛電影,既然要為他們拍照,我想camera會用得上。
我用背光來拍。我抓住他們兩人最真實的那一刻,他們的互動、對電影的熱愛,表現得那麼自然。
後來我搬到別的地方去,他們也慢慢一步步地搬到好萊塢,開始拍恐怖片。我們之間不只是老朋友的情感,還有工作上,他有案子都會交給我。後來我要離開紐約回台北時,在一個知名的畫廊展覽,他們也來了。潔兮的演出,他們也一定會到。
當年拍這張照片時,Bob還沒什麼名氣,但即使三十多年後、他已揚名國際的今天,我想,這張照片仍足以代表他,說明他的一生。
作者資料
柯錫杰
1929年出生於台南,早年赴日學習攝影,返國後以高度精準的影像技術拍攝指揮家郭美貞、舞蹈家黃忠良等人物寫真,展現強烈個人的視覺風格,並且表達人物內在深層的精神。 六○年代移居美國紐約,是少數能在美國紐約商業攝影界獲得肯定的亞裔攝影師,曾經為Bazaar、Essence等國際知名雜誌擔任特約攝影。1979年為追求個人藝術創作的突破,在名利雙收之際毅然結束在美國的事業,遠赴南歐及北非拍攝風景,完成了造型簡潔、風格獨特的「心象攝影」系列,成為日後引領台灣攝影發展的重要里程碑。2006年國家文藝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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