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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日本最多人讀過的夏目漱石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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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這就辭職!比起一張漂亮的履歷,人情道義更重要!」 青春颯爽、幽默痛快!日本最多人讀過的夏目漱石代表作! 「直到此時此刻,我一直深信我這樣做人就行了。可細想起來,似乎社會上的多數人,都在鼓勵人學壞,好像認為不學壞,就不能在社會上成功似的。偶然碰上一個正直、純潔的人,就挑他的毛病,把他當成不諳世事的小少爺或毛孩子,瞧不起他。」 ——《少爺》 出生在東京的「少爺」,從小魯莽直率,成天惹是生非,畢業之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遠赴四國鄉下當數學老師。學校裡的學生調皮搗蛋,整天捉弄他;老師當中雖有好人,但少不了私底下的勾心鬥角;校長滿口教育多偉大,實際上卻毫無作為與擔當。初出社會又充滿正義感的「少爺」,和周圍的人衝突不斷,最後在義憤填膺之下,終於決定…… 漱石在二十八歲時,曾任教於四國松山的中學。十多年後,他以當時的生活體驗為基礎,僅花十一天,就完成了小說《少爺》。《少爺》延續日本近代之前的文學傳統,懲惡揚善、節奏輕快、情節誇張逗趣、角色個性鮮明,曾數度入選國中教材,並改編為電影、舞臺劇與動漫,為最受日本各世代讀者喜愛的夏目漱石代表作。 【本書特色】 1.夏目漱石最受讀者喜愛的作品:《少爺》由於文字流暢、生動幽默、故事色彩鮮明,是日本最受歡迎的文學經典之一,也是夏目漱石最受讀者喜愛的作品。 並曾數度改編成舞臺劇、電影、電視劇及動漫畫。 2.最適合入門的夏目漱石作品:《少爺》是夏目漱石的早期作品,與後期著重自我剖析與內心探索的風格不同,故事輕快、文字充滿節奏感,相當容易閱讀,也曾多次入選日本國中教材。 3.熱血青年反抗體制的永恆命題:在一片趨炎附勢、表裡不一的「大人」社會中,正直而帶傻氣的主角堅持自己的原則與信仰,狠狠衝撞了一場。夏目漱石在百年前看見的荒謬至今仍在,是在不同年紀重讀都會產生不同感觸的文學經典。 【專文推薦】 ◎吳叡人(中研院台史所副研究員) ◎劉振瀛(譯者) 「這個『少爺』怎麼這麼愛幫人取綽號呢?」 ——三浦紫苑(作家) 「這是一部將日本式的性格,使用日本式的手法描繪出來的作品;它讓我們看見了日本人的典型……主角的樂天、同情心與天真無邪,和其他人物那日本式的骯髒卑劣、氣量狹小與軟弱,都是日本人的真實性格。」 ——伊藤整(文學評論家) 「少爺最後還是輸了。他輸給了那個時代。」 ——谷口治郎、關川夏央,《少爺的時代》 「夏目漱石的著作以想像豐富,文詞精美見稱。早年所作,登在俳諧雜誌《杜鵑》上的〈少爺〉、〈我是貓〉諸篇,輕快灑脫,富於機智,是明治文壇上的新江戶藝術的主流,當世無與匹者。」 ——魯迅(作家)

內文試閱

  我老爸傳給我的蠻幹脾氣,讓我從小就沒少吃虧。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從學校的二樓跳下來,摔傷了腰,足足躺了一個星期。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幹那種傻事?」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理由。當時我從新蓋的二樓向外探頭,一個同班同學便逗我說:「不管你怎樣吹牛,總不敢從那兒跳下來吧,你這個窩囊廢!」當天學校工友把我背回家,我爸瞪大了眼睛說:「天底下哪有這樣不爭氣的東西,竟然從二樓跳下來傷了腰的?」我回答:「下次,我再跳一回給您看,保證傷不了腰!」   一位親戚送給我一把西洋製的小刀,我在陽光下晃動它那閃閃發光的刀鋒,展示給同學們看。有個同學說:「亮是亮,可未必削得動東西呀。」我馬上保證:「怎麼削不動東西?管它什麼,我這就削給你看!」同學提出:「那好,削一下你的手指頭!」「這有什麼,手指頭也不過如此!」說著,我就朝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斜著削了進去。幸虧小刀很小,大拇指骨頭又硬,所以,大拇指至今還留在我的手上,可傷疤卻到死也去不掉啦。   從我家的院子往東走滿二十步,有一塊南端稍稍隆起的小小菜園,菜園的正中央,種了一棵栗子樹。這棵樹可是比我的命還要緊啊!當栗子成熟的時節,我總是大清早爬起來就走出後門,撿些落在地上的栗子,帶到學校去吃。菜園的西邊緊挨著一家名叫「山城屋」的當鋪的院子,這家當鋪有個兒子,十三四歲,名叫勘太郎。勘太郎不用說是個窩囊廢。但別看他窩囊,卻經常跳過竹籬笆來偷栗子。有一天傍晚,我躲在拉門背後,終於把勘太郎抓住了。當時,勘太郎走投無路,便拚命地朝我撲來。對方比我大兩歲,雖是窩囊廢,力氣卻很大,他把他那大腦袋朝著我的胸脯狠狠地頂來,頂著頂著,腦袋滑了一下,就溜進我的夾衫袖子裡來了,絆住了我的手臂。我使不上勁,於是拚命甩動手臂,鑽進我袖子裡的勘太郎的腦袋,也跟著左右翻滾。最後他受不了,在袖子裡狠狠咬了我一口。喲,這下可痛啦!我把勘太郎推到籬笆上,絆了他一腳,把他向前撂倒了。山城屋的地面比菜園低六尺左右,勘太郎悶哼一聲,朝著他家院子一個倒栽蔥跌下去,把竹籬笆壓壞了半邊。   他跌下去的時候,順勢扯斷了我的袖子,我的手臂這才恢復自由了。當天晚上,我媽去「山城屋」賠禮,順道把我長衫上的那只袖子也捎了回來。   另外,我還幹過一大堆淘氣事。有一次,我領著木匠家的徒弟兼公和食堂的阿角,把茂作大叔家的紅蘿蔔田踩壞了。在紅蘿蔔嫩芽還沒長齊的地方,覆著一大片稻草,我們三個就在稻草上摔了大半天的跤,紅蘿蔔苗整個被踩得稀巴爛啦。還有一次,我將古川家田裡的竹管堵住了,人家鬧上我家裡來。那原是把孟宗竹的粗竹節挖通後埋入地下,讓地下水從竹管裡湧出的一種裝置,用來灌溉古川家的農田。我不曉得那是什麼玩意,就將石塊呀樹枝呀一股腦兒塞進竹管,一直塞到水不再冒出來了,這才回家。剛坐上飯桌,氣得滿臉通紅的古川就嚷嚷著進來了。記得最後好像是賠了錢,才算了事。   我爸一點也不喜歡我,我媽只知偏向我哥。我哥長得白白淨淨的,喜歡扮成花旦,假裝演戲。老爸一看見我,總是說:「你這東西反正不會有出息。」我媽也說:「你總是闖禍,將來怎叫人放心得下?」我老爸說我沒出息,差不多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罷。我媽說我將來叫人放心不下,想想也的確是如此。我這個人,只差沒去坐牢,勉勉強強混到了現在。   我媽身體不好,在她死前兩三天,我在廚房裡翻筋斗,肋骨撞上了爐灶,疼得不得了。我媽火冒三丈地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東西!」我只好跑去親戚家住。但沒待多久,就收到消息,說我媽終於一病不起了。我沒想到我媽這麼快就會死去,早知道她的病那麼重,我稍微老實點就好了。我這樣想著,回到了家。一到家,和我合不來的哥哥就說我不孝,我媽是因為我才早死的。我氣不過,打了哥哥一記耳光,挨了老爸一頓臭駡。   我媽死了以後,我就和我爸、我哥三個人一起生活。我老爸是個遊手好閒的人,只要一看見我,總是口頭禪似的說:「你這個東西,不成器!不成器!」究竟哪點不成器,至今我還是不明白。天下真有這樣古怪的老子!我哥說要當什麼實業家,拚命學英語。他的性情本來就像個女人,狡猾多詐,我和他處不來,每隔十天半月,總要吵上一架。   有一次,我和他下將棋,他卑鄙地預先埋伏好棋子,把我「將」死,看見我憋得動彈不得,就得意洋洋地嘲弄我。我氣極啦,將手中的「飛車」朝他眉心摔去,把他的眉心劃破了,流了點血。我哥向老爸告了狀,老爸就說要把我趕出家門,斷絕父子關係。   當時我滿心以為,這也沒辦法,就按老爸說的,要趕就趕出去吧,我認啦。但在我家待了十年、一個叫阿清的女傭哭著替我向我老爸賠不是,讓我爸消了火氣。別看我爸這樣兇,我其實並不怎麼怕他,反倒是對這個女傭阿清,覺得很過意不去。聽說阿清原本出身於一個相當不錯的人家,但在維新時家道中落,只得出來幫傭。阿清已經是個老太太了,但這老太婆不知和我是個什麼緣分,非常喜歡我,真是古怪得很!我媽在臨死前三天對我絕望了,我爸一年到頭拿我沒辦法,左右街坊都不搭理我,認為我是個成天鬧事的壞孩子。而她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味愛護我。我早就不存任何希望,認為像我這樣的個性,不可能會討人喜歡,因此對於別人不把我當人,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這個阿清如此這般、像捧鳳凰似的待我,倒令我覺得很奇怪。阿清時常趁別人不在廚房裡的時候,誇獎我說:「少爺您正直,天性善良。」但是對我來說,卻不明白阿清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想:如果我真的天性善良,那麼除了阿清,其他人也該多少待我好一點吧。因此阿清每次對我說這些,我總要回答:「我不喜歡人家恭維。」這老太婆也總要接著說:「這正說明您的天性善良呀。」隨後喜滋滋地望著我的臉,看起來好像是她靠著自己的力量,一手把我造就出來似的,讓我不免有點心裡發毛。   我媽死後,阿清更疼我了。我幼小的心靈時常感到奇怪,為什麼她會這麼愛我。有時我想:真沒意思,別這樣好不好;有時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儘管這樣,阿清還是疼我,時常用她存下的錢買紅豆餅和紅梅煎餅給我吃。遇上寒冷的日子,她會偷偷買來蕎麥粉,趁我睡著時,放碗熱呼呼的蕎麥湯在我的枕邊,有時候甚至送來一整份鍋燒烏龍麵。她不光給我買吃的,有時還給我買襪子、買鉛筆、買筆記本。這是很久以後的事啦:有一次,她甚至還借給我三塊錢。   這當然不是我向她討的,而是她把錢拿來我的房間說:「您手邊沒有零用錢了,一定很鬱悶吧,這錢您就拿去用吧。」我自然說:「我用不著。」但她一定要我收下,結果我就借下了。我心裡可真高興呀!把這三塊錢放進蛙口小錢包,揣在懷裡,隨後上茅廁去了。不想撲通一聲,小錢包掉進了茅坑。無奈,我只好磨磨蹭蹭地回到阿清面前,如此這般地向阿清講了,於是阿清馬上找來了一根竹竿說:「我給您撈上來。」過了一會兒,井臺旁傳來了嘩啦嘩啦的聲音,我出去一看,阿清正用竹竿尖挑著錢包上的細繩,在用清水沖洗呢。她打開錢包,查看那三張一日元紙幣,一看不打緊,都變成了褐色,票面上印的花紋也模糊不清了。阿清把紙幣放在火盆上烘乾,拿給我說:「這就行了。」我聞了聞說:「真臭呀!」她說:「那麼這給我吧,我給您換去。」也不知她在哪裡、用什麼辦法弄來的,這次拿來的不是紙鈔,而是三塊銀幣。這三塊錢我是怎樣花掉的,已經全忘了。只記得我向阿清說過「我馬上會還你」,卻再也沒有還她。到了今天,即使我想十倍奉還,又上哪兒去還呢。   阿清送我東西,總要趁我爸和我哥不在的時候。我這個人,如果要問最討厭什麼,那再也沒有比瞞著別人、自己獨占便宜這件事更讓我討厭的了。我和我哥固然合不來,可也絕不願意背著我哥接受阿清給我的點心和彩色鉛筆之類的東西。我曾經問過阿清:「為什麼妳只送給我一個人,不送給哥哥呢?」阿清卻滿不在乎地說:「這一點也沒關係,您哥哥有您父親買給他呀。」她這種說法是不公正的。我那老爸雖然頑固,卻不是偏心的人。但在阿清的眼裡,似乎他就是這樣的人,真是溺愛不明!這老太婆雖然出身好,但畢竟是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人,拿她又有什麼辦法呢。還不只是這樣,所謂偏心,那可是不得了的。阿清早就認定我將來一定會大富大貴,成為一個大人物;相反,對於我那用功讀書的哥哥,她卻獨獨認為他只不過是長得白白嫩嫩,絕不會有什麼出息。遇上這樣的老太婆,真拿她沒辦法。她深信不疑:自己喜歡的人,一定會成為大人物;自己討厭的人,註定要落魄一輩子。   那時,我根本就沒抱著將來成為什麼人的想法,但是阿清總是說:「你會成為……你會成為……」說來說去,連我都以為將來自己會成為一個什麼了不起的人了。現在想起來,簡直可笑得很。有一回,我曾經問阿清:「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物哪?」想不到阿清好像也沒有明確的想法。她只是說:「您肯定會有自家的人力車,住進一間有玄關的大房子裡。」除此之外,阿清的心願是:將來我成家立業了,就和我住在一起。她三番兩次懇求說:「到了那時,請您一定還收留我。」我也覺得彷彿我真能成家立業了,於是便答上一句:「嗯,我會收留你的。」想不到這女人還是個很富於想像力的女人哩,她一個人在那裡替我大造計畫:「您喜歡住在哪兒呀?住麴町還是住麻布好呢?得在庭院裡弄個盪鞦韆,屋子裡嘛,只要一間西式房間就很夠了……」如此等等。當時,我並不想要什麼房子。西式或日式房子,對我來說都毫無用處,所以我總是回答阿清說:「我不想要那些東西。」你猜怎麼著?阿清又誇我說:「因為您欲望很少,心地純潔嘛。」這個阿清,不管我說什麼,她總要誇我一番。   我媽死後的五六年間,我就在這樣的狀態下生活過來了。挨老爸的罵,和我哥吵架,收下阿清給我的糖果,經常受她的誇獎。我沒有什麼別的欲望,認為這樣就蠻不錯了。我以為大概其他的孩子們也差不多。只不過一有什麼事,阿清總是一味地說:「您真可憐,真是太不幸了。」既然她這樣說,於是我也就認為自己的確是可憐,的確是不幸的了。此外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煩惱的事了。只是老爸從來不給我零用錢,不免讓我一籌莫展。   我媽死後第六年的正月,我爸中風死去了。同年四月,我從一間私立中學畢了業。到了六月,我哥也從商業學校畢業了。我哥在一家公司的九州分社找到了工作,必須搬到那兒去,但我還得在東京繼續念書。我哥說,他要把房子賣掉,打理好家產後搬到任職地去。我回答:「就悉聽尊便吧。」反正我也不想受哥哥照顧。即便他肯管我,也還是會找我吵架,到了那時,他肯定還會說出些什麼來的。一旦貿然接受我哥的保護,就不免要向他這種人低聲下氣。   我做了決定:就算是做個送牛奶的,也能填飽肚子。我哥叫來了收舊貨的人,把祖先代代留傳下來的破爛傢俱,一文不值地賣掉了。至於老家呢,經人介紹,讓給了一戶有錢人家。我哥好像得了一大筆錢,詳細情況,我一無所知。我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先搬到神田小川町的一間公寓住下了,打算等今後方向決定下來再說。阿清對於住了十幾年的房子轉手讓人,似乎感到十分惋惜,但又不是她的產業,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三番兩次地對著我嘮叨:「要是您年齡稍微再大些,這所房子您就能繼承下來啦。」假如年齡再大些就可繼承的話,那麼現在也理應可以繼承。阿清什麼也不曉得,以為我只要年齡再大些,就可以得到我哥的這所房子。   我哥和我就這樣分開了。不好辦的是今後怎樣安頓阿清。我哥自然還夠不上帶著她走的身分,阿清也絲毫沒有跟在我哥屁股後頭遠下九州的念頭。可話又說回來,我這時不過是窩在四疊半的廉價公寓裡,人家叫我搬就得搬哩,真是毫無辦法。我問阿清:「妳是不是有心去誰家幫忙呀?」她想了想才下了決心,回答我說:「在您有了家室、娶了太太之前,萬般無奈,我就到我侄兒那裡受他照顧吧。」她這個侄兒是法院裡的一個書記,現在日子總算還過得還不錯,先前也曾三番兩次向阿清提:「想來的話就過來住吧。」阿清卻說:「我雖然是做幫傭伺候人,但還是多年住慣了的地方好。」沒有答應他。但是按現在的情形,她可能認為:與其換個不熟的東家再去幫傭,去操無謂的心,還不如去受侄兒照顧得好。即使這樣,阿清還老是向我說,早點成家啦,早點娶個妻子啦,她好來照顧啦……如此等等。大概是因為比起血親侄兒來,她更喜歡我這個外人的緣故吧。   我哥在去九州前兩天,來到我住的公寓來,拿出一筆錢——六百塊錢,對我說:「這筆錢,你當成資本做生意也好,當學費念書也好,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過,以後我就不再管你啦。」身為我哥,他這一手是蠻夠意思的。我心裡雖然也想:不就六百塊錢嗎,你不給我也活得了。但是,他這種不同尋常的爽快作風,很對我的脾性,我便道了謝收下了。   接著我哥又拿出五十塊錢,說:「這個請你順便交給阿清。」這我沒有不同意見,答應了下來。過了兩天,在新橋火車站分手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過我哥。   有關如何使用這六百塊錢的問題,我躺在榻榻米上思索起來:做生意吧,既麻煩又幹不好。尤其是六百塊錢的這個數目,也不見得能做成什麼像樣的買賣。即便我生意做成了,照現在這個樣子,只念到中學,走在人前也難抬頭挺胸,說自己是受過教育的。也就是說,一定會吃上虧。做什麼資本!還是算了吧。拿這筆錢當學費念書吧。六百塊錢除以三,一年用個二百塊錢,可以念上三年。三年期間拚命用功,也許能搞出點什麼名堂。之後,我開始考慮進什麼學校好。我生來就沒有喜歡過哪一門學問。尤其是外語啦、文學啦,這些都讓它們見鬼去吧!新體詩什麼的,二十行中我難得讀懂一行。我心想:反正都討厭,念什麼都一樣。幸好我從物理學校門前走過的時候,正好看見貼了張招生公告。我心想一切都是緣分,便索取一份簡章,當場辦妥了入學手續。現在想來,這也是我爸傳給我那莽撞脾氣所造成的失算啊。   三年過去,總算和一般人一樣念完了書。我原本天資就不算好,名次總是從後邊倒著數方便些。可是,天下竟有這樣的怪事,我居然也在三年內畢業了。奇怪歸奇怪,不過,這是不便表示不滿的,所以就老老實實地給它畢業了。   畢業後第八天,校長派人來把我叫去。我心想:什麼事呢?去了一看,原來是徵求我的意見:在四國那邊的某所中學,需要一名數學老師,月薪四十元,問我願不願去。我讀了三年的書,說老實話,從來沒想過當老師,更沒想過要到鄉下去。當然,說是沒想過當老師,但也沒有做其他工作的指望;所以校長一問我,我就當場回答說:「那就去吧。」這也是我爸傳給我的莽撞個性作的祟啊。   答應下來了,當然就得上任。這三年之間,我蜷縮在四疊半的小房間裡,從沒有人罵過我,也用不著和誰吵架;算是我一生中比較悠閒的一段時期。但是,這樣一來,就不得不離開我這四疊半了。自有生以來,我抬腳跨到東京以外的地方去,只有那次和同班同學到鐮倉去旅行。   這回可不同於鐮倉了,必須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打開地圖一看,那地方是在海邊上,只有針尖般大小的一個小圓點。反正不會是什麼像樣的地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城鎮,住著什麼樣的人。不過不知道也沒關係,省下擔心,反正去就是啦。當然,要準備出遠門多少有點麻煩。   家散了以後,我仍舊時常去探望阿清。阿清的侄兒這個人,是個想像不到的好人。每次去,只要他在,他總是想方設法地盡力招待我。阿清當著我的面,經常向她的侄兒吹噓我的事情。有時說:之後從學校畢業了,就會到麴町那邊去買間大屋,到政府去上班。阿清自吹自擂,一個人在那裡大講特講,弄得我羞紅了臉,怪不好意思的。而且,這種吹噓還不止一兩次。最讓我難堪的是,她還經常把我小時候尿床的事也一道搬出來講。她的侄兒聽著阿清大肆吹噓,心中會怎樣想呢,我無法知道。只不過,阿清是個舊式女人,她似乎把她自己和我的關係,看成是封建時期的主僕關係。她應該是認為,我既是她本人的主人,那麼對於侄兒來說,當然也是主人囉。她的侄兒還真倒楣哩。   就職的一切手續終於都辦理妥當了。起程前三天,我去探望阿清,她正患著感冒,在她那間朝北的三疊小房間裡躺著。她看見我來了,一坐起來就立刻問我:「少爺,您什麼時候成家呀?」她大概認為只要我畢了業,錢自然就會從口袋裡大把大把地流出來。對我這個沒什麼本事的人,還以少爺相稱,真是益發糊塗了。我只簡單地告訴她:「一時還成不了家呀,要先到鄉下地方去。」她顯得非常失望,不斷撫摸著她那花白鬢間的亂髮。我看她可憐,就安慰她說:「去是去,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的。明年暑假一定回來。」雖然這樣說了,但看她還是很難受,我於是問她說:「給你買點什麼土產帶回來吧。妳想要什麼?」她回答說:「想吃越後的竹葉軟糖。」越後的竹葉軟糖?我聽都沒有聽說過。不用說別的,先說這方向就不對頭。於是我告訴她說:「我去的地方好像不產竹葉軟糖哩。」於是她反問我:「那樣的話,您去的外地是哪邊?」我說:「是西邊呀。」於是她又問:「是箱根之前?還是箱根再過去?」真拿她沒辦法。   出發的那天,阿清一早就來了,替我張羅這個張羅那個。阿清在來的路上,從小雜貨鋪買來了牙粉、牙刷和手巾,裝進一個帆布包裡,送給了我。儘管我說「用不著這種東西」,可她說什麼也不答應。我和她坐了人力車到火車站去,走到月臺上的時候,她緊盯著進了車廂的我的面孔,輕聲說:「說不定這就和您永別了,您一切多多保重。」眼裡飽含著淚水。我沒有哭,但也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火車開動後過了一會兒,我想這時應該沒事了吧,便探出身體,回頭一望,發現她仍站在月臺上。身影已經變得很小很小了。

延伸內容

推薦序:黃昏武士的寓言
◎文/吳叡人〈中研院台史所副研究員〉   「爾所見者為利害關係之世,予所立足者乃道理是非之世;爾所見者為現象界,予所見者乃實相界。」——夏目漱石、『断片』(明治三十八年)   《少爺》可謂一篇源於法國哲學家柏格森所謂「生命衝動」(elan vital)的創作。夏目漱石以他自幼熟悉的江戶方言與落語口吻,在一個禮拜到十天之間一氣呵成,寫完一百四十九張稿紙,其間極少修改,彷彿生命力以沛然莫之能禦之勢從筆下流洩而出,自然地渲染出一幅莽撞、率真、富正義感而元氣淋漓的江戶兒(江戸っ子)畫像,在充斥著日本近代文學的「苦惱的近代知識人」典範——包括漱石自己日後創造的三四郎和「高等遊民」長井代助——之外,另外塑造了一個完全對立而獨立的原型。有趣的是,這樣一個完全非典型的人物卻捕捉了明治維新以來在嚴厲的國家規訓和急速現代化下變得過度壓抑、畏縮的日本人的心,讓這個莽撞的,帶有古風的江戶兒至今仍是憂鬱的日本民族最喜愛的文學人物之一。   故事很簡單。一個在東京出生長大,生性莽撞率直而富於正義感的青年(「少爺」)因莽撞的決定而到四國的松山就職,擔任舊制五年中學的數學教員,可是一到了那裡,他莽撞率直的個性就和學校當權派(校長「狸貓」和教導「紅襯衫」)的偽善陰險直接衝突,讓他吃了不少苦頭。最終,充滿正義感的主人翁為了替被紅襯衫陷害調職的英語教師古賀打抱不平,和學校裡另一位正直的外來者,也就是東北出身的數學科主任堀田(「豪豬」)一起修理了紅襯衫和他的跟班兼共犯的美術老師(「馬屁精」)一頓,不過兩人也因此而被迫離職。「少爺」於是回到東京轉任輕軌電車的技師,和忠心的年邁女僕阿清一起過日子。   這其實是一個簡單「賞善罰惡」的故事,在江戶落語中常見,但它確實是一個好看的故事。事實上,如果讀日文原文,熟悉江戶腔,甚至懂得一點落語的話,你還會覺得這個故事好聽極了。一邊讀一邊想像「少爺」用那有趣的江戶腔連珠砲般地咒罵那些偽善的鄉巴佬,你真的會感覺彷彿在淺草聽寄席落語般的過癮-而且好笑。或許,一般讀者——特別是在現實世界中受盡壓抑之苦的日本上班族——讀到這個層次就夠了。「少爺」這樣的人物在現代日本社會的現實當中幾乎不可能存在,然而透過閱讀他在書中對體制誠實,甚至口沒遮攔地咒罵,小市民的委屈獲得了抒解,也為明日的奮鬥與忍耐帶來了一點力氣。這種情緒淨化(catharsis)的功能,有點像居酒屋帶給日本一般市民的慰藉作用:讓壓抑的情緒暫時解放,讓隔離人與人的高牆瓦解,讓情感短暫自由交流,於是在帶著微醺傾心交談的瞬間,小市民從國家與資本的規訓逃離,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然而文本閱讀有無盡的可能性。做為日本的「國民作家」,寫遍了日本人面對現代文明的惶惑不安,因而受到日本國民長久愛戴,至今盛名不衰的漱石的這部非典型作品,更是不會逃過文學評論家多疑之眼的嚴密檢視。拜這些深度閱讀者的努力之賜,我們於是知道了更多理解《少爺》的方式。   比方說,我們可以從作家漱石個人生命哲學的角度為這本書定位。這又有幾種不同的看法。立教大學教授石崎等主張,漱石小說中一直存在兩種生命理想——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與隱遁的「逸民」,而他的生命發展軌跡則是由前者向後者過渡的過程,例如初期作品《少爺》與同期作品《野分》《二百十日》屬於「士大夫」精神的「社會正義」系列,但從《三四郎》、《それから》以後內省性格愈來愈強烈,逐漸過渡到「逸民」精神。評論家宮井一郎則主張漱石的內在世界存在一個追求人格與自由的「人格社會」與追求現實利益的「利益社會」的對立,終生不易。這個對立最早出現於《我是貓》裡面的苦沙彌與金田家的衝突,然後到了《少爺》,漱石對自由的強烈渴望,以及對利益社會的強烈厭惡,於是以一種被現實社會尺度視為「瘋狂」的方式表現在主人翁對教育體制的衝撞之上。   又比方說,我們也可以對本書進行一種文化的,乃至文明論的解讀。這就是著名的保守主義評論家江藤淳的立場。江藤銳利地指出《少爺》裡面這個「江戶兒」的個性反映了漱石本人在成長期受到的江戶武士與町人(商人)階層文化與感性的薰陶,而他刻意採取落語故事的方式描繪一個性格平面的主人翁,而不用現代小說的寫實手法捕捉人性的多層次與矛盾,目的就在彰顯「少爺」這類人物是非寫實的,是在現實中不存在的一種理想型。不只如此,「少爺」這個融合了武士與江戶町人氣質的主人翁之所以不存在於現實,還有另一層歷史的,以及文明的意義:武士與町人氣質代表一種已經消逝的文化,一如藤澤周平的《黃昏清兵衛》,因為明治維新之後日本就一頭栽進了無法回頭的西化與現代化浪潮,而代表所謂「現代性」的功利主義價值觀也完全取代了江戶時代的武士與町人文化。也因此,代表武士精神的「少爺」和「豪豬」雖然痛快地修理了代表現代文明的惡人「紅襯衫」,還是被迫離職,因此終究還是「敗者」。最終,現代文明戰勝了江戶文化。這個解讀,清楚地反映了江藤淳個人的文化保守主義。   甚至我們還可以做大歷史的,以及政治的解讀。東京外語大學教授柴田勝二的《漱石の中の〈帝国〉》(二OO六)另出機杼,把漱石「國民作家」的稱號,從「屬於全體國民的作家」這個原始意義擴大為「國民主義/民族主義的作家」。在他的解讀之中,《少爺》描寫的不再是一個逝去的江戶武士與町人文化,以及對現代文明的抵抗,而是致力於現代化的明治日本與西洋帝國主義的對抗。主人翁「少爺」的武士氣質,不再是江戶或明治維新敗者諸藩的武士氣質,而是維新中的勝者,也就是薩摩與長州武士的氣質,而最具象徵的代表人物則是西鄉隆盛。於是,「少爺」與「紅襯衫」(喜歡讀俄國作家高爾基)的對抗,變成了薩、長武士所創造的明治日本與俄羅斯對抗——也就是日俄戰爭的隱喻。最終,「少爺」雖懲罰了「紅襯衫」,卻被迫離開松山中學校,則是日俄戰爭後三國干涉還遼的暗喻,也是明治末期日本民間對戰爭「雖勝猶敗」而爆發之民族主義情緒的根源,以及漱石寫作本書的背景。柴田的驚人解讀,明顯地反映了當代後殖民研究的影響。   然而不管怎麼讀,或許我們最終還是必須回返人的處境(human condition)。所謂「經典」的意義之一,就是它提供了一種超越歷史與文化脈絡的,從普遍人性角度加以閱讀的可能性。「少爺」是武士與町人後裔,說的一口江戶腔,他或許是漱石的化身,或許是一種抵抗西洋文明的本土文化認同的象徵,也或許可以是明治日本與列強周旋的隱喻,但他的莽撞卻率真的個性,他快意恩仇,仗義助人的遊俠行徑,以及他和體制與主流價值直接對抗的笨拙與勇氣,卻體現了一種跨越文化、國界,乃至時代的,關於人的自由與正義的共同理想。人活在社會之中,受社會的制約與規訓,雖生而自由卻不得自由,並且不得不在種種規範之下存活,於是法國哲學家盧梭會說:「人生而自由,但卻無處不在枷鎖之中。」社會規範總是體現主流價值觀與其偏見,法律只能實現局部正義,受污辱與損害的弱者如何解放,如何獲得正義?不完美的人只能創造出不完美的社會,不完美的法律,不完美的政治,於是受苦的人們只能在夢中,在故事與傳說,在戲曲之中,想像、傳頌某種任性的,自由的,勇敢的,溫暖的,親切的,可以為我們實現正義的形象與身影,像我們的「少爺」。武士做為一種階級早已消失,然而武士做為一種尊貴的公共獻身精神(noblesse oblige)依然可能存在。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或許可以很放心地,用一種跨文化、跨歷史,乃至無歷史的的方式-用一種讀寓言的方式,來讀《少爺》吧。   (2015.5.13南港四分溪畔)   參考資料:   1.《日本現代文學大系 17: 夏目漱石集(一)》(東京:筑摩書房,昭和四十三年)   2. 江藤淳 《夏目漱石》(東京:角川書店,昭和四十三年)   3. 柴田勝二,《漱石の中の〈帝国〉:「国民作家」と近代日本》(東京:翰林書房,2006)

作者資料

夏目漱石(なつめそうせき(Natsume Soseki))

一八六七年生於江戶的牛込馬場下橫町(今東京都新宿區喜久井町)。東京帝國大學英文科畢業後,從事英文教職數年。一九○○年在政府安排下前往英國留學兩年,留學期間據說曾罹患極為嚴重的神經衰弱。 回國後,曾在舊制第一高等學校(現納入東京大學教養學部)、東京大學擔任教職。一九○五年(明治三十八年)發表小說《我是貓》獲得廣大好評。隔年繼續發表引人矚目的作品,包括《少爺》與《草枕》。 一九○七年辭去東大教職,進入報社,專心從事小說創作,連續發表了《三四郎》、《後來的事》、《行人》以及《心》等在日本文學史上大放異彩的傑作。一九一六年在創作最後一部大作《明暗》的期間因胃潰瘍惡化,不幸去世,享年四十九歲。 活躍於日本從近代邁入現代的關鍵時期,夏目漱石不僅發表多篇文學創作,也在報紙、雜誌大量撰寫文藝評論,奠定日本現代文學之基礎。日本近代文學館亦肯認夏目漱石對於日本文壇發展的深遠影響,如芥川龍之介、有島武郎等白樺派作家、津田青楓、岸田劉生。身處東亞文藝圈的魯迅也深受夏目漱石的啟發。近年更有學者探討夏目漱石留學英國時,與愛爾蘭文藝圈的互動,足見其在世界文學史的重要地位。 儘管夏目漱石逝世前未能為《明暗》畫下句點,這部未竟的遺作在出版百年之後,依然是日本文學版圖裡,無法被忽視的參照座標之一。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確立《明暗》「發明了日本現代小說」的重要地位。日本文學研究權威白根春夫指出《明暗》是「日本現代文學最吸引人的作品之一,也代表日本小說發展的關鍵轉折。」日本當代思想家柄谷行人從世界文學的角度指出,夏目漱石身處明治與大正時期劇烈的文藝運動與價值辯證之中,讓他的文藝創作「在這種呈現時間差的、扭曲的時間狀態裡,致力於照亮那些被掩蓋的東西。」 相關著作:《三四郎:日本最早的成長小說(全新譯本,中文世界最完整譯注,夏目漱石人生三部曲之一)》《後來的事:漱石文學熾烈愛情經典(全新譯本,中文世界最完整譯注,夏目漱石人生三部曲之二)》《門:夏目漱石反自然主義代表作(全新譯本,中文世界最完整譯注,夏目漱石人生三部曲之三)》

基本資料

作者:夏目漱石(なつめそうせき(Natsume Soseki)) 譯者:劉振瀛 出版社:自由之丘 書系:NeoReading 出版日期:2015-05-20 ISBN:9789869132077 城邦書號:A1340043 規格:平裝 / 單色 / 240頁 / 14cm×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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