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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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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已絕版已絕版,無法販售

內容簡介

古老帝國即將接受時代的審判,命運的浪潮正撲向她們。 選擇為愛冒險,或是捍衛姊妹情誼? 留在奢華的宮廷,抑或走向自由的人生? 未知的危險與誘人的渴望正等待著她們,愛,是命運最難賞賜的禮物…… 蘇丹後宮寵妃法蒂瑪與深受蘇丹信任的誦讀者艾莉莎,自孩提時代起便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個性迥異的兩人,一個發誓要成為第一妃子;一個渴望愛與自由,處處挑戰嚴格的宮廷規矩。 遙遠的德國醫生菲利斯,胸懷大志地來到土耳其,不幸淪為政治角力下的犧牲品,直到遇見艾莉莎。 新政府軍官泰孚,內心藏著一個沉重的祕密,只為了將法蒂瑪留在身旁。 隨著鄂圖曼帝國的瓦解,不只是情感遭到背叛、人性變得扭曲,更扭轉了四個人的命運。 在傳統與現代、東方與歐洲文化衝突的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今天的伊斯坦堡,友情與背叛、激情與仇恨,交織成一張巨大的歷史網絡。命運裡,有時候不是只有選擇愛人或朋友那麼簡單,不是自立或依從天命那麼容易,經過磨難與困苦,在生命的盡頭,原來,愛比想像中更寬廣……。

目錄

◎全球中文版序 兩個女人與一個國家
◎序幕 希望之夜 一八九五

◎I 神之影 一九○四
◎II 歐洲人 一九○八—一九○九
◎III 泰孚.帕夏 一九○九
◎IV 金飾匠 一九○九
◎V 吹笛手 一九一四—一九一五
◎VI 兒子 一九一八

◎跋 最後的寵姬 一九二三
◎附錄 文學創作與史實
◎致謝

序跋

作者中文版序 兩個女人與一個國家


  後宮——多特別的一個詞!它囊括了所有東方的奧妙:肚皮舞、淫慾、縱慾作樂……嬌美宮女從浴池中盈盈站起,在氤氳霧氣裡伸展豐腴赤裸的胴體;女女共枕,自撫而笑……

  然而,這幅景象真的反映出現實嗎?還是只不過是我們自己私底下的情色想望?

  我雖娶了土耳其女子為妻,卻是在當地觀光時才湊巧發現了後宮世界。當時我在伊斯坦堡參觀托卡比皇宮閨房,發現後宮的傳統延續到二十世紀。一九○九年,鄂圖曼帝國最後一位獨裁蘇丹王阿布杜勒哈密二世被青年土耳其黨人拉下台並遭到放逐,帝王的後宮才遭廢棄。

  我像是著了迷。一九○九年才結束後宮?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後宮」不是無趣的史前時代才有的嗎?要不就在歷史的偏遠角落,不然就是童話或繪畫中才會出現,但總不會是在我出生的這個世紀吧?

  我要寫這個故事!我又驚又喜地開始研究,發現的第一件事就讓我喘不過氣來:蘇丹王的後宮裡住了五百個女人,全來自世界各地──儼然是多元文化社會的縮小版。雖然有高牆與外界隔絕,後宮裡面不論在階級或在種族組成上,都反映出外圍的世界。這裡只有少數人是土耳其人,連那些蘇丹王身上流的血都少有土耳其成分──他們的母親多數來自歐洲。因此,後宮裡只有一條平等原則,沒有亞美尼亞人、阿爾巴尼亞人或索卡西亞人之分,只有妻子、情婦和婢女。女人的地位憑藉的不是種族,而是美貌和才藝——也就是以個人喜好為依據。

  文化融合在整個鄂圖曼帝國很典型:幾十個種族、語言,外加各大宗教的信徒都在其國土上統一,這是史上最大的多民族融合。就連美國有名的「種族大熔爐」跟這片多文化汪洋相比,只不過是個小水塘。

  隨著鄂圖曼帝國的崩解,這個傳統也出現了裂痕。喪失了大片領土與政權之後,「土耳其人的土耳其」的聲浪崛起,相形之下,國家主義取代了多元文化的寬容,並以十九世紀歐洲國家的國家主義為典範。

  末代後宮的解體象徵著一個世界的結束,這個世界因內部的矛盾而破碎。正如五百位從後宮出來的女人須面對自行發展新生活的任務,鄂圖曼帝國結束後,它也必須重生。

  這些因阿布杜勒哈密二世的下台而被釋放至現實中的女人只留下少許痕跡。後宮關閉後,新政權在報上登廣告想找她們的親人,也真的引出了來自各地的人。這是怎樣的一次重聚:一邊是鄂圖曼帝國最美、最溫柔也最受寵愛的人,是蘇丹王留下的情婦,另一邊卻是農人、獵人和漁夫,其中有些人全副武裝地試著在多年的分離之後,想認出面紗後的女兒或姊妹。為了在全然陌生的世界裡展開新生,閨中密友活生生地分離,操持農務或照顧牲畜。其中有些女人沒有找到親人,只能孤獨無依地設法度日。

  我把這樣的兩個女人——艾莉莎和法蒂瑪——作為這本小說的中心。生長在後宮的金籠子裡,她們夢想著自由、自主的生活。但真正得到自由時,她們才發現美夢變成了噩夢。對保護牆外的生活毫無準備的她們,踏入了一個被革命和戰火蹂躪而失序的世界。

  誰在哲學隱喻裡「被拋狀態」的經驗,比她們更戲劇化?

  這正是激發我寫此書的疑問。顯然我並不孤單:本書譯成了十五種語言,現在台灣的讀者即將看見,更讓我高興不已。姑且不論各種外在差異——也許我在書中提及的歷史,也曾經發生在某一段華人歷史上。這就是作家想藉由故事所達到的:讓故事能在每個國家、每個文化裡,被當成發生在當地的事情那樣看待。

  我祝福各位讀得開心又有收穫!

內文試閱

  ◆艾莉莎一直在動物園裡等著那神祕的聲音,她每天都在這裡等。然而在炙熱夏天的下午,只聽得到蟋蟀在草裡鳴叫。她失望地餵著長頸鹿,一句話也沒跟牠說。她遲到了嗎?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有什麼理由,非得每天至少聽到一次那個聲音。對她而言,每天聽一次那個聲音,就像早餐要喝杯茶或吃塊玫瑰果醬麵包一樣重要。

  她才剛想掉頭離開,就看見好姊妹法蒂瑪快步走過池塘上的橋,朝著動物園這邊過來,面紗隨風飄揚。

  「妳在這裡!讚美真主!」她說著,幾乎快喘不過氣。

  「妳一定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要我猜嗎?」艾莉莎問。「太監總管吻了妳?」

  「太監總管還真的跟這件事有關。總管基茲勒大人轉達我一個命令,他親自來告訴我的!」

  「基茲勒大人?什麼命令?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蘇丹想知道,我是不是能像火一樣舞動。」

  「請妳再說一次?」

  法蒂瑪握住她的手,彷彿得在接著說下去之前,先讓自己冷靜一些。

  「蘇丹要我在他面前跳舞。」她終於解釋清楚。

  「我的老天爺!」艾莉莎不由自主地叫出來:「這太可怕了!」

  「可怕?」法蒂瑪疑惑地注視著她,彷彿她失去理智。「妳不懂這代表什麼意義嗎?」

  「我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這表示妳不可能離開這裡!妳會被關在這裡一輩子!」

  「願真主祝福妳說的話。」法蒂瑪嘆息著:「希望真的能一輩子都待在這裡。」

  一股柔和清透宛如面紗的玫瑰香氣,撲上她的臉。法蒂瑪並沒有真的因此臉紅,不過艾莉莎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與自己不同的是,法蒂瑪有大又圓的杏眼,紅豔的唇以及栗棕色的自然捲髮,連園裡已經被閹割的孔雀,看到她都會開屏。她很確信可以運用自己的美貌。

  「從我們來到這裡,妳也曾夢想過要離開,不是嗎?」艾莉莎說。

  「是這樣沒錯,」法蒂瑪點頭說:「可是妳真的一點都不為我高興嗎?」

  「當然,如果這樣能讓妳幸福,我當然為妳高興。」

  「我知道,我知道。」法蒂瑪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妳夢想著牆外的生活。但這是錯的!後宮才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天命,是真主幫我們決定的命運。」

  「對妳而言也許是這樣,對我來說可不是,我不相信天命。」

  「那妳相信什麼?」

  艾莉莎遲疑了。對法蒂瑪而言,所有發生的事都是天命。

  難道命運真的是支配她的唯一力量?

  「妳看,」法蒂瑪說:「妳自己也沒有答案。清醒點,接受現實。當他們不需要我們,要我們走,那時候我們已經又老又醜,人生就結束了。所以能待在這裡應該要滿足。」

  「我現在就已經很醜了。」艾莉莎笑著:「因為太醜了,所以女奴總管每次都要我躲在帷幕後面唱歌,免得傷了蘇丹的眼。」

  「那個老巫婆就是這樣,她嫉妒妳的聲音。」法蒂瑪拉著艾莉莎的手臂:「來吧,我們得快點,表演在昏禮之前開始。」

  「我祝福妳,不過我可以幫妳做什麼?」

  「妳別再裝傻了!妳一定要幫我唱歌啊,沒有妳的歌聲,我會像駱駝在跳舞。」

  艾莉莎搖頭:「不,妳不能要求我這麼做。」

  「為什麼不行?」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希望有天能和妳一起離開後宮,所以我們總是一起做所有的事。若妳今天為蘇丹跳舞,就表示這一切都過去了。」

  法蒂瑪放開她的手臂。「這是說,妳要丟下我不管囉?偏偏在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妳要丟下我不管?」

  艾莉莎忍住沒說話。

  「而且,對我們而言,什麼都不會改變。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甚至如果哪天妳離開後宮,而我留下,妳還是隨時可以來看我。」

  法蒂瑪認真嚴肅地說著,堅定的信念完全不容懷疑。

  「妳……妳真的想冒險嗎?」艾莉莎問。

  「沒錯。」

  「但是……」

  「拜託,不要再說但是了!」法蒂瑪說:「妳一定要幫我!」

  法蒂瑪的頭用力往後一仰,表示所有反對都沒用。突然間艾莉莎又看到那個和她一起從家裡跑出來,想要見證蓋爾德夜奇蹟的小法德瑪。那時候法德瑪就夢想進入蘇丹的後宮。她的媽媽老是告訴她,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在那裡會比在其他地方好得多,還對她吟誦許多切爾克斯媽媽在自己女兒面前所唱的歌,歌詞裡提到在君主的皇宮裡擁有華美的人生,還有財富、慶典,以及君主雙臂裡等待著你的幸福……法德瑪的媽媽甚至還帶她去找俄羅斯的醫生,幫她接種水痘疫苗,這樣膿皰就不會毀了她的美貌。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艾莉莎閉上眼睛,過去的一切,她們一起走過的路,又浮現出來了。她看到被摧毀殆盡的村子、父母親的屍首,重新感覺到曾經歷過的極度恐懼。她和法德瑪在冒煙的廢墟裡盲目亂奔,直到突然遇見宛若救世主般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奴隸販子驊特。

  他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七個看不到盡頭的酷寒日子,將她們帶到省城。從天微亮到太陽下山,騎著驢子的奴隸販子走在前面,她們拖著腳步,循著驢子的足跡,穿過雪深及膝的地方;到了晚上,兩人餓著肚子,躺在發臭小客棧裡的腐爛麥稈床上,手牽手哭著入睡。

  在差點餓死與凍死的狀況下,她們來到阿達納。然而她們幾乎還沒到大城市,就彷彿有個仙女拿著魔杖輕輕碰她們,改變了她們的人生。省長人很親切,長得胖胖的,臉色紅潤。在他領她們去君士坦丁堡之前,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餵飽她們,恢復生氣。之後,她們搭乘冒著蒸汽的「自行車」,也就是火車,飛快地穿越風景,還因此頭暈目眩。

  在君士坦丁堡,她們住進一位有錢的帕夏家裡當童養媳,法德瑪要嫁給繼承家業的大兒子,艾莉莎則許配給一條腿萎縮,走路一跛一跛的小兒子。就在同一個禮拜,她們兩人初經來潮,從這時候開始,她們要戴上面紗,並且學習縫紉、刺繡、烹飪及烘焙,為往後的婚姻生活準備。然而就在舉行婚禮的前幾個月,帕夏有別的想法,他覺得自己有可能成為首相,而為了獲得蘇丹的寵信,他決定將兩個女孩當作禮物送到皇宮。   ◆「我的孩子在哪裡?」

  法蒂瑪衝進房間時,艾莉莎正站在空蕩蕩的搖籃前。艾莉莎沒見過她的好姊妹這副模樣,法蒂瑪在土耳其式的褲子上,穿著法國式的連身裙,頭髮散亂,面紗鬆鬆地掛在頭上。

  「我的孩子在哪裡?」

  「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知道,我跟妳一樣驚訝。」

  「我把孩子託付給妳,他是我最珍貴的寶物,而妳……妳……」法蒂瑪抓著她的肩膀搖晃。「怎會發生這種事?到底怎麼了?」

  「我餵完他後便將他放到床上,就像平常晚上一樣,然後……」

  艾莉莎靜默了。

  「妳為何不說話?說啊!然後呢?告訴我真相!」

  艾莉莎一聲不吭。真相太可鄙了,她不可能說出口。她為了跟菲利斯獨處,而將衛兵打發走,回來的時候就發現空空的搖籃。這就是事實。可是該如何告訴她?太難為情了。

  法蒂瑪臉色一變,她的嘴、她的鼻子顫抖著,淚水好像隨時會奪眶而出,眼裡已不見憤怒,僅剩恐懼與絕望。

  「請幫幫我。」她啜泣著並抓住艾莉莎。「抱緊我,拜託,抱緊一點。我需要妳。」

  艾莉莎想安慰她,但卻做不到。她沒辦法輕撫法蒂瑪因哭泣而顫抖不已的背。

  「我不應該離開這裡的,我怎麼能不帶走孩子就離開……」

  艾莉莎喉嚨梗住。從她手中傳遞過來法蒂瑪的痛楚,讓她驚嚇得愣住了。她寧願承受法蒂瑪的譴責,也不想看她這般自責。

  「我自己的兒子,我丟著他不管,都是我的錯……」

  艾莉莎希望法蒂瑪打她,吐口水在她臉上,讓她遭受應得的羞辱。但是法蒂瑪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在她懷裡哭泣,像個孩子一般無助。

  艾莉莎鼓起所有勇氣。「我……我得要告訴妳一些事。昨天傍晚,發生事情的時候,我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門突然打開,泰孚走進房間。

  「我們訊問了幾個證人。」

  法蒂瑪放開艾莉莎的手。「然後呢?誰知道我的孩子在哪裡?」

  泰孚搖搖頭。「沒有。不過我們發現其他事情。」他停頓一下。「艾莉莎將照管妳兒子的衛兵支開。」

  「你說什麼?」法蒂瑪叫出來。

  「沒錯,我也不敢相信。妳自己問她。」

  法蒂瑪含淚望著她,艾莉莎的勇氣在這目光下消失殆盡。太晚了,現在要坦承,太晚了。她羞慚地垂下眼。

  「拜託,」法蒂瑪輕聲說:「說這不是真的……妳是我的好姊妹,我一直都信任妳。」

  泰孚往門的方向彈了一下指頭。「帶他進來!」

  穆罕默德少尉和一個士兵領著納迪爾進房。

  那太監一隻眼腫起來,太陽穴上還有裂傷,流出一條血痕,雙手反綁在背後。

  泰孚走到他面前。「你要來幫我們澄清一下嗎?」他用溫和、友善的語調問著。

  納迪爾點頭。

  「那麼就告訴我們,你為什麼要逃走。」

  太監沒說話。

  「不用害怕,不會有人對你怎樣。」

  納迪爾轉身向艾莉莎,像是求助於她,然後他又看著上校。「我……我想,讓您認為我……我綁架梅蘇特王子。」

  「所以呢?還有你為什麼想這麼做?」

  「我害……害怕,怕您搞錯。」

  「搞錯?這是什麼意思?」

  納迪爾沒有回答。

  「你聽到沒?我在問你話!」

  太監的眼裡閃爍著恐慌。「她……她沒犯錯。」他叫著:「她什麼……什麼也沒做!」

  「誰沒犯錯?」泰孚問道。「誰什麼也沒做?艾莉莎?」

  納迪爾猛烈地點頭,彷彿再也止不住地搖晃。

  「很好。」泰孚滿意地微笑。「現在再告訴我們一件事,她趕走了衛兵嗎?」

  納迪爾驚愕地看著他,手揹在後頭,史坦布林大衣下襬裂成兩半。儘管他嚇得全身顫抖,仍激烈地搖頭。

  「張嘴啊,黑鬼!」泰孚斥喝道。

  「請……請放我走。」

  泰孚賞他一巴掌。「回話!」

  「拜託……拜託……」他結結巴巴地。「我……我……請放我……」

  泰孚又打了他一次。

  「說!她是不是趕走衛兵?是或不是?」

  納迪爾恐慌又絕望地看著艾莉莎,眼睛睜得老大,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忽然間他閉上眼,別過臉,同一時間艾莉莎見到納迪爾的褲子上,兩片裂開的大衣下襬之間,一塊潮溼的深色污斑暈開,愈來愈大片。

  「請您住手!」

  泰孚猛一轉身面對她。「怎麼了?」他問。「為什麼夠了?您要自己來說嗎?」

  「沒錯!」她叫道。「是我,是我趕走衛兵!」

  「這樣啊。」他說著,不再纏住納迪爾。「為何不快點說?反讓這可憐的太監受苦。」

  法蒂瑪臉上的鎮靜消失一空。「那麼真的是事實……」

  艾莉莎無言地承受她空洞失神的目光。

  「為什麼?妳怎能做這種事?」

  艾莉莎得用盡力氣來回答她。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怕,但是——我沒想過會發生事情。整個皇宮都有人守衛,而且納迪爾也在房間裡代替衛兵看顧。」

  「為什麼?」法蒂瑪再問一次。「我要知道,為什麼?」

  艾莉莎咬住嘴唇,泰孚替她開口說話。

  「我認為,沒人能比納迪爾說明得更清楚了。」他再次轉向太監。「艾莉莎趕走衛兵之後做了什麼事?」

  納迪爾一直羞愧地閉著眼。「我不知道。」他小聲地說。「因為,我……我之後也走了。」

  「你應該要留在那邊!」艾莉莎叫著。「待在搖籃邊!你答應我的!」

  納迪爾睜開眼,淚光閃爍。「不行。」他說:「我不能留在那裡。因為我受不了。我……我聽得見您說的一字一句,您和那個醫生。」

  房裡一片不祥的靜默,外頭走道上迴響著搜索隊的呼喊。

  「天啊,我說了什麼。」納迪爾喃喃自語。「上天會懲罰我。」

  泰孚彈手指。「帶走!」

  穆罕默德少尉抓住那太監,押走他。

  「請您原諒我。」納迪爾對艾莉莎喊叫。「我……我不想背叛您。」

  穆罕默德推他出門,他們再度陷入一片安靜。

  「什麼醫生?」法蒂瑪打破沉默問道。「那個德國人?」

  艾莉莎無聲地點頭。

  「他來找妳?一個男人半夜來找妳?」法蒂瑪停頓一下,彷彿在她繼續說下去之前,自己需要一點時間理解這幾句話。「妳因此犧牲我的孩子?」

  泰孚拉住她的手。「走吧,」他說:「我想我們離開比較好。」

  「不要。我想知道真相。」她甩開他,走到艾莉莎面前。「他是妳的情人嗎?妳為了跟他獨處所以趕走衛兵嗎?」她再度停頓。「因為妳是他的婊子?」

法蒂瑪的眼神漸漸地不再空洞,艾莉莎在那雙眼裡看到的盡是仇恨。她張開嘴,但卻發不出聲音。真相猶如青蛙卡在喉嚨裡,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是這樣嗎?」法蒂瑪又問一次。「妳是他的婊子?」

  艾莉莎輕咳一會兒清清嗓,然而嘴裡吐出的話語,卻輕得宛如耳語。「他是來跟我道別的,永遠的道別,所以他才來宮裡。」   ◆侍女蘇娜拿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僅有一只玻璃杯。蘇娜是個雙頰紅潤的漂亮女孩,來自附近某個村莊。城裡幾乎只有亞美尼亞女子,泰孚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找到勉強符合法蒂瑪要求的土耳其女孩。大部分的笨拙村姑還羞於不戴面紗以臉示人,此外,她們根本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更別提會說法文了。

  「夫人,您的早餐。」蘇娜以歐洲式的屈膝禮,將托盤擺到梳妝台上。

  「來得正是時候。」

  她拿杯子抿了一口。第一口總是很噁心,裡頭混合了酒和阿斯匹靈,每天她鼓起勇氣走出房間前,都會先喝一杯當作一天的開始。然而她一邊喝一邊想起泰孚邀請了那位德國醫生來吃飯,光是想起,就讓她顫抖得厲害,連拿著杯子都很費力。不,她不能忍受再見到這個人!昨天晚上已經夠了!她要缺席,然後在房間裡度過一天剩下的時光。幸好她在櫃子裡還藏了兩瓶酒。

  「我幫您開窗戶好嗎?」蘇娜問道。

  「妳想開就去開。」

  從窗外傳來很大的吵鬧聲。

  「那吵鬧聲是怎麼回事?」

  「您不知道嗎?今天可是泰孚帕夏的大日子!」

  法蒂瑪努力回想。什麼樣的大日子?泰孚經常有些大日子,她不可能一一記住。儘管如此,她還是良心不安,他一定告訴過她。和莫比烏斯醫生出遊?也許是閱兵典禮?

  啊,對了,是亞美尼亞人……她走到窗戶邊,瞇著眼睛往外看。

  下方的車站建築物附近絡繹不絕。幾百名男男女女在月台間排成長長的人龍,等著護士幫她們的打針。這景象讓法蒂瑪覺得噁心,像是看見滿坑滿谷的害蟲一樣。這些該死的無賴……他們不值得受人照顧……

  「夫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讓我獨處。」

  蘇娜再行一次屈膝禮,接著走出房間。門還沒關上,法蒂瑪就轉身離開窗戶,要去確認櫃子裡的確有兩瓶酒在等著她。

  這時候她瞥見窗戶下的一個女人,看起來就像艾莉莎,兩個士兵將她從一個火車軌道上趕往開放車廂的方向。

  法蒂瑪閉上眼睛。難道她眼前已經出現幻覺?她的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嗎?

  她閉著眼睛站在那裡良久,對真相萬分恐懼。看錯了,還是沒有看錯?哪一個比較糟?

  她終於再度睜開眼睛。

  不,毫無疑問,下面那位女人,正被兩個士兵推進車廂的女人,就是艾莉莎。

  恨意猶如閃電般竄過身體,這女人是她的生命中的掃帚星。

  法蒂瑪激動地把手指甲摳進窗台板,然而艾莉莎身後的車廂門還未關上,法蒂瑪的恨意就漸漸淹沒在思念的浪潮裡。

  這女人是她的姊妹,曾經是那麼親近的人,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   ◆新清真寺的喚拜塔那邊傳來喚拜者呼報昏禮時刻來臨,這時艾莉莎終於離開車站,走出戶外。黃昏時分,十一月的天空像厄運似地降臨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人們毫無表情地匆匆忙忙經過艾莉莎身邊,叫囂、喧嚷、大笑、爭吵。他們都往某個目的地前進,有人相互手勾著手,有人手牽手。然而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人,沒有一個人正眼瞧她,沒有一個字是對著她說的……

  冷風從海面吹拂到岸邊來,她打著冷顫豎高大衣領口,越過站前廣場。空氣嘗來像冰凍的水,三年來,這是第一個沒有菲利斯的冬天,冷得像她心中的孤寂。

  喚拜者響亮悠長的聲音,和港邊酒館的爵士樂隊演奏聲混合一起。艾莉莎轉向加拉達橋的方向。街上的商人叫賣貨物,窗戶上有籃子沿著繩子往下晃,家庭主婦在傍晚時刻就用這種方法買東西。破舊、被太陽曬壞的木造房與現代又堅固的出租公寓毗鄰,新與舊,棄置與占有,彷彿無用的東西與可用的東西互相穿透,街邊閒話與夢中囈語交織一起,飄浮的霧靄與夜裡朦朧的海訴說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以前艾莉莎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渴望著真實,渴望圍牆外的生活……,現在她遭受真實生活遺棄,覺得自己像是沒有化妝、意外誤闖化妝舞會的人,既孤獨又疏離,於是她又渴望回到後宮的庇蔭下,讓自己的夢包圍,在這裡她不會遭受外界危險侵犯,在這裡渴望就是唯一的真實。

  她不是犯了所有能犯的錯嗎?

  一個挑夫在瘦小的肩膀上扛了成山的一捆捆東西與小袋子,踉蹌走過坑坑巴巴的街道,氣喘如牛又滿頭大汗。雖然他瘦弱的身體快要被龐大重擔壓垮,他的表情卻一派認命順從。他似乎沒感覺到背上的重擔,順從命運中的不幸,未有牢騷與埋怨。艾莉莎第一次羨慕穆斯林,他們相信真主給予天命,每當他們絕望的時候,會希望過去經歷的一切都是天命,是神或其他力量所決定的命運。這令她心碎的告別,與她命定之人的分離,既非天命也不是命運或神的旨意,而是她自己的決定,在沒有任何壓迫下,她自由地做出這個決定。她好恨這份自由,必須在菲利斯和法蒂瑪之間做的抉擇和壓迫沒兩樣,一個是愛他勝過於自己性命的男人,一個是她的姊妹。她再也不想要自由了。

  煤氣燈亮了,博斯普魯斯的海岸在帶著黃藍色光的機器隆隆聲中明亮起來。燈光一盞接著一盞點亮,直到變成一條閃亮的鍊子。汽笛嗚嗚地響了,紅色的船隻信號有如火眼般在幽暗中燒灼,再過幾分鐘渡船就要啟航。忽然岸邊道路的人愈來愈擁擠雜亂,每個人都趕往碼頭,哭泣的孩子、匆忙的男女經過賣檸檬汁的小販,從頂在汗溼頭上晃來晃去的蛋糕與茶盤底下穿過去。

  一雙黑色長睫毛的眼睛與艾莉莎相對,那年輕女人沒戴面紗,溫柔甜蜜地轉向身邊的男人,一對緊緊相依的肩膀,兩雙暗地交握的手。艾莉莎和菲利斯也經常和那對情侶一樣,搭乘這班橫越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渡船……經常一起在這搖盪的海上望著夜色,呼吸帶有香氣的海風……年輕女人再一次轉身,她們的視線再一次交會,像是在告訴她:看啊,妳也可以這麼幸福,可是妳卻不要……

作者資料

佩特.普朗格

德國歷史小說天王 佩特.普朗格(Peter Prange),一九五五年生,以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的情愛享樂主義論文獲得博士學位。他描寫東西德的小說《琥珀護身符》(Das Bernstein Amulett)問世後蜚聲國際(由德國第一公共電視台ARD搬上大螢幕)。歷史小說《公主》(Die Principessa)、《女哲學家》(Die Philosophin)、《叛逆女人》(Die Rebellin)(合稱「創世者三部曲」),高踞《明鏡》周刊暢銷排行榜好幾個月,並翻譯成十多種語言。而《價值》(Werte)一書為描寫西方思想史傑出的重要規範,還被德國總理梅克爾用來作為她歐洲願景的依據。作品已翻成有26種語言之多,暢銷全球兩百五十萬冊。 請跟隨佩特.普蘭格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邊的足跡,沉浸在最後一座後宮的祕密世界,發掘迷人的鄂圖曼帝國。更多訊息可上網www.peter-prange.de

基本資料

作者:佩特.普朗格 譯者:林燕君 出版社:麥田 書系:hit 暢小說 出版日期:2012-03-05 ISBN:9789861737249 城邦書號:RQ7028 規格:平裝 / 單色 / 464頁 / 14.80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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