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紐約時報》好書推薦！ ◆2002年《經濟學人》年度好書！ ◆客居美國的英籍詩人詹姆士．萊思登首部驚豔長篇！ ◆被譽為「二十一世紀的愛倫坡」！ 瘋狂、激烈、殘暴。 以懸疑推理元素與最上乘的詩質語言，精準描繪了人性深處的幽暗地圖。 卡夫卡式的超現實想像、波赫士風格的離奇布局、希區考克式的心理懸疑，還有愛倫坡式的瘋人獨白，交錯呈現。看似平靜理性的寫實敘事，卻埋藏了一股瘋狂、激烈而殘暴的暗潮。 一切都要從那個尋常的冬日午後說起：旅居紐約的英國教授勞倫斯，從研究室架上信手拿下前幾日翻閱過的書，竟發現書籤的位置跳了幾十頁。怪事不斷發生：電話帳單顯示有人半夜從他的研究室打長途電話到鄉間；在街上巧遇心理醫師，醫生卻表示自己未曾離開過診所。 他開始懷疑有人闖入辦公室。值此同時，教授性別研究的他參加了學校的性騷擾防制委員會，對同樣來自英國、與學生過從甚密的年輕教授布魯諾展開調查。詭異的巧合接連出現，周遭的一切彷若有所關連：他那被亂棒打死的前任同事芭芭拉、莫名離去的妻子卡蘿、謠傳對女同事性騷擾以致癲狂失蹤的保加利亞籍教授、還有女扮男裝的演員……這究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殺人嫁禍，還是喪心病狂的異常想像？ 詩人詹姆士．萊思登用兼具極善和至惡性格的獨角獸做為中心隱喻，探討家暴、學術政治、性壓抑、客居他鄉等主題，這既是一齣叫人不寒而慄的驚悚劇，也是充滿黑色幽默的道德寓言。

【第一章】 　　今年冬天前陣子，某天下午我閒來無事，一時興起，隨手從研究室的書架取下一本書，打開夾著一張壓扁的面紙（顯然先前用來充當書籤）的地方，讀了起來。才讀幾句，就被敲門聲打斷，我依依不捨──那幾句看起來蠻有意思的──合上書、夾住面紙書籤，放回架上。 　　翌晨我又把書拿下來，打算從昨天中斷處繼續往下讀，卻發現書籤已經不在原先那一頁。我翻書尋找，結果原先那幾個句子竟在書籤位置的三十頁之前。如果不是我自己無意間移動了書籤，就是前一夜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讀過這本書；我想前者是比較可能的解釋，雖然似乎仍有點怪，我居然會沒注意到自己把書籤往後挪了三十頁。 　　當天下午，我對薛佛醫師提起這件事，當時我在她位於中央公園西的小診療室，躺在猩紅長沙發上。她一如往常沈默聽我說完故事，我問她這是否可能是parapraxis──佛洛依德用此詞統稱一時想不起來、說溜嘴等日常生活中常發生的輕微壓抑。 　　「也許是我沒察覺到自己移動了書籤。」 　　「你認為是這樣嗎？」薛佛醫師問。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話，我想，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麼我會這麼做？」 　　薛佛醫師沒說話。 　　「妳想會不會是我故意不讓自己看到那些字詞，因為它們在某方面令我不安？」 　　「你認為是這樣嗎？」 　　「我想是有這個可能……」 　　我們如此這般繼續講了一會兒，但這話題似乎沒什麼發展，後來我們便談到其他不相關的事情。 　　我下一次進研究室時，書籤移動之謎已經引不起我的興趣了。
　　幾天後，校內郵件轉來了研究室的電話費帳單。通話紀錄上幾乎每一通都是打到我自己在紐約的住處，我一眼瞥去，卻恰好注意到一個陌生的區碼。我正納悶自己打那個號碼找誰，接著又看見通話時間是凌晨兩點──我從不曾在那個時間待在研究室。 　　想到可能有陌生人進出我的辦公室、半夜跑來這裡打電話，令我有點不安。我沒有什麼要隱藏的東西，但被入侵的感覺使這個鋪著地毯、擺放金屬書桌和櫃子的乏味空間一時顯得陌生，彷彿瞞著我什麼事。 　　在這之前，我從沒想過架上這些書是誰的，櫃子裡那些檔案是誰的，甚至房間一側那兩張笨重書桌上罩著塑膠套的那台電腦是誰的。校方分配的研究室裡總是有這類東西──書本，檔案，信件，座談邀請函，頁邊捲起的《紐約客》舊漫畫，常常還有一雙手套、一把雨傘……前任房客的殘渣，經過時間和灰塵的過濾，與任何活生生存在的人都已無關連。 　　我看著桌上的電話費帳單，忽然想到這個不速之客一定有鑰匙（我離開研究室時都會鎖門），或許是某個前任房客。 　　話說回來，也許我真的跟某人共用這間研究室，合法而且正式地共用，對方是跟我上班日不同的同事。也許只是沒人想到要知會我一聲而已。 　　去吃午餐之前，我盡可能以不經意的口吻問實習生安珀，除了我以外有沒有別人使用一○六室。 　　她看著我，彷彿預期我解釋何以有此一問，但我並沒多說，只問她知不知道在我之前使用那間研究室的是誰。 　　「知道。是芭芭拉。」 　　「芭芭拉？」 　　「芭芭拉‧海勒曼。為什麼問？」 　　「我──我想她好像有東西忘在辦公室。」我不太想提起書籤和電話號碼的事。 　　安珀用奇怪的表情看我一眼。 　　「唔──也許。我是說……你知道她的事吧？」 　　「不知道，怎麼了？」 　　「她死了。」 　　「哦！」 　　我本想再問下去，卻感覺某項毛病即將發作的警訊襲來，自從秋季開始這份工作以來，這毛病就時時困擾我：我很容易臉紅，時機難以預料，格外令人尷尬。一如失眠，這問題形成惡性循環，怕臉紅使我永遠處在隨時會臉紅的狀態，念頭只要稍稍轉錯方向，不管自覺與否，血管的閘門都會隨之而開。臉紅開始的前一刻，我會感覺心裡微微打個突，接著無能為力又清楚明白地知道，一波火辣辣的猩紅浪潮就要從脖子湧上下巴、雙頰，一路直燒至前額。要不是我臉上的毛髮都色淺又稀疏，我一定會留鬍子遮掩。 　　我簡促謝過安珀，匆匆走開。離開她的力場之後，臉紅的指令自行撤回，我臉色蒼白地沿著走廊離開那棟大樓。 　　我走出地鐵站，沿著中央公園西前進。下雪了，大片雪花零星飄落，因為數量少，每一片我都意識得到。天空呈現瘀血似的深鬱色調，彷彿更大的風雪還在後面。 　　我經過達科塔大樓，來到我曾聽人戲稱為「心理治療區」的這一帶，家家戶戶窗內陸續亮起燈光。雪勢開始變大。薛佛醫師診療室所在的這條街上，樹木的紫黑枝梢已堆起鬆軟雪花，有如幽然綻放的花朵，在漸暗的夜色中幾乎曖曖生輝。我看見一個身影穿過漫天漸濃的白朝我走來，是個女人，厚外套，粉藍圍巾，黑裙──以光澤看來是皮裙。 　　她逐漸走近，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打量起她的身材，這種粗鄙的直覺反應我　　一直很努力想改正，但有時仍難以避免。她一雙苗條美腿，裹著發亮皮料的臀部結實有力，左搖右擺。她愈走愈近，我透過雪幕瞧去，驚愕地發現她竟是薛佛醫師。 　　我來得早，現在還沒到約診時間，因此我想她出現在街上也沒什麼不對。但在這裡看見她（我從不曾在診療室以外的脈絡見過她）令人窘迫失措。她對我微笑，我們互道哈囉，各自繼續前進。來到大道盡頭，我回頭，看見她已經走到對街，朝中央公園而去。 　　我還有半小時要打發，便在阿姆斯特丹大道一家小餐館停腳，喝杯咖啡。我坐在卡座裡，想著剛剛的巧遇。薛佛醫師有沒有注意到我在打量她？我納悶。思及她可能注意到這一點，令我不安。她不只一次問過我是否對她懷有涉及性慾的情感，而我斬釘截鐵告訴她沒有。事實上，儘管頭幾回進行諮商時，我是與她面對面坐在椅子上（而非躺在如今習慣的那張長沙發），但我對她的實體存在從來沒有非常確切的概念。她留著偏短的深色頭髮，一雙深色眼睛，皮膚光滑，但除此之外，若要我歸納描述她的長相，總是只有一片模糊。她的年齡我一無所知，從閱歷豐富的三十幾歲到保養得宜的五十幾歲都有可能；我從不注意她的衣著，不過如果要猜的話，我大概也料想不到她會喜歡皮裙。 　　如今事情變得很明顯：基於她身為我心理治療師的身份，我先前把她歸類為不可對之感到「性趣」的對象，但若只把她當作一個無名女子，她其實相當能夠激起我的慾望。 　　剛才看著她在雪中向我走來時，這兩個面向原是分開的。現在我再度想像她，試著捉住她──在我意識到她是誰之前──投射出那種自由自在、肉感又優雅的感覺。一股鮮明的性慾波動傳遍全身，同時我腦中出現一個荒唐的猜測：在病人約診時間的空隙，她換上皮裙，到公園裡勾搭男人，性交賺錢。現在我就可以去找她，看見她挑逗地蹺起一條腿，在搭著花架的湖邊步道上倚著一根雪松電線桿，蒼白又纖細地顫抖著……。 　　我喝完咖啡，讀完一份報紙，然後走兩個街區到她那棟樓。進入診療室時，我看見她已經換了衣服：端莊的花呢百褶裙取代皮裙，底下是棕色羊毛厚褲襪，腳上套著室內拖鞋。她的模樣看來相當疏遠，難以親近。 　　我背對著她躺在長沙發上，一時幾乎不想告訴她我剛剛想到那些事，但看在每小時一百美元的費用份上，我不能奢侈地將任何可能帶來啟發的事物壓抑不表。 　　「剛剛和妳在街上擦身而過之後，」我開口說道：「我去了一家小餐館，在那裡思考為什麼看到妳那個樣子令我不安，然後我開始幻想……。」 　　我描述自己先前坐在小餐館裡所思及、感覺、想像的一切，邊說邊意識到她動筆在紙頁上書寫的沙沙聲，我講話時她向來都拿著筆記本猛寫。我忽然想到，這筆記本記錄了大量我的私密資訊，不知她是否在某種情況下有可能把內容給別人看。她是否受到任何隱私法規、或者心理治療師版本的醫師誓詞的限制？事實上，除了我付給她的診療費之外，是否還有任何其他東西約束她必須對我負責──而我現在意識到，剛才看見那些診療費變成那條看來昂貴、閃閃發亮的皮裙，令我略感不悅？ 　　我講話的時間一定長得超乎自己意料：我們好像才剛開始討論我幻想她在公園勾搭男人，房裡就傳來一聲柔和的對講機按鈕聲，表示薛佛醫師的下一個病人已經來了。 　　我起身要走，薛佛醫師看著我，一時間眼神顯得有些困窘。 　　「對了，」她說：「我本來不確定要不要告訴你，但衡量之下還是認為應該講比較好。你提到跟我在街上擦身而過，但我今天一整個下午都沒離開過這房間。」 　　我看著她，目瞪口呆。 　　「總之，」她繼續說：「你來的時候我還在看另一位病患。你在等待室裡一定有見到他離開吧。」 　　想起來，我確實有看見他離開：一個神情哀戚的男人，每星期的這一天他總是排在我前面。但我是如此確信自己半小時前遇到薛佛醫師，以致於即使看到那人，也完全沒想到有哪裡不對勁。我看是看見他了，但顯然沒把他列入考慮。
「也許想到我有其他客人，讓你感覺不安？」她問，以平穩的眼神注視我。 　　「妳是說……其他病患？」 　　「唔，是的。」她帶著淡淡笑意說，於是我明白她這是在半開玩笑地呼應我那個幻想，以幽默解除我可能感到的尷尬，這點我很感激。 　　然而儘管如此，我離開時仍頗為憂慮，自己竟然會這麼嚴重地認錯人。歸途中，我一邊納悶街上那個對我微笑說哈囉的女人是誰，一邊朝公園走去，如今園內每一根黑亮樹枝上都積著一層有如靜脈浮突的雪，為每棵樹精確複製出一個白色分身。 　　我信步來到先前看見她走進公園的那處入口，甚至還沿著那條蜿蜒小徑走到湖邊。 　　小徑轉彎處，有一間遮風避雨的粗糙小屋，我朝屋裡看去，或許是希望看見那個女人。當然，屋裡空無一人。我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看雪花消溶在黑色湖水裡，水面上下仍處處漂浮著大片冰塊。 　　然後我回家去。 　　下一次進研究室，我刻意做了些努力，想搞清楚到底有沒有理由認為有人入侵這裡。移位的書籤已不再顯得非常神秘，而我既然會把別人誤認為薛佛醫師，那麼電話費帳單的問題也可能是我一時恍神。也許那通電話確實是我打的，只是忘記那是誰的號碼，然後又看錯了通話記錄列出的時間。現在我想找那份帳單卻找不到了，心想一定是自己繳完費便隨手丟掉，然後清潔工又清空了字紙簍。 　　然而，在尋找帳單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第一次真正注意到這房間裡有些什麼。先前我從未想過要清點它們，畢竟誰會想浪費時間在這種東西上──久已無人使用、無人擁有的物品，陳舊得幾乎只是塵封的記憶？但我好奇心起，開始刻意清點這裡的東西。 　　沾有黑色污漬的木椅與木書架；不太白的牆壁；灰色的地毯和門；一座四個抽屜的金屬檔案櫃，櫃頂蹲著一台HP印表機；窗櫺旁兩張大而無當的書桌，一張放著一台戴爾（Dell）桌上型電腦，另一張擺了個大型釘書機；一台五到七杯份的咖啡機放在打開的包裝盒裡；我自己的書桌則是桌腿邊繞滿電線，底下有一堆打包用的保麗龍防撞粒──掉在清潔工吸塵器吸不到的角落。 　　房裡有扇我從沒開過的門，打開來看，是一間櫥櫃，地上放著一台冬眠中的冷氣，兩旁的安裝架收折整齊。掛鉤上一只金屬衣架，架上掛的衣服還包著乾洗後的塑膠套，上方則掛著一頂紫褐色的女用貝雷帽。也許是已故的芭芭拉‧海勒曼的東西？我關上這扇門。窗台上立著幾張彎捲褪色的卡片，我打開來看，全是學生送給芭芭拉的：謝謝妳是妳；妳的慷慨和體諒將長存我心。金屬架上有一座向日葵形的時鐘，旁邊擺著好幾個釉色鮮豔、看似出自業餘之手的燒陶馬克杯。儘管這些東西本身並不怎麼有趣，但我直到現在才真正把它們看在眼裡，這點倒令我覺得有趣。另一個架子上有一只銅缽，裡面裝著若干小石頭、一塊石英、一顆樅果、一枚發黑的硬幣──仔細看看，是保加利亞錢──一個鑰匙圈和一根松鴉羽毛。牆上有一幅裱框的馬諦斯靜物畫，一個釘著舊課表的小型軟木公佈欄，旁邊是一張邊緣粗糙不齊、看似手工製品的紙，金字燙印了這段引句： 我想做一些精彩的事。一些英勇或美好的、
在我死後不會被遺忘的事。
我想我要寫書。
──路易莎‧梅‧阿爾考特 【譯註】 　　天花板上貼著白色齒孔磁磚，一角因漏水染上黃漬。房裡的照明是塑膠燈座上的三根日光燈管。 　　我將房內檢視完畢，好奇心並未大獲滿足，倒是想著芭芭拉‧海勒曼。我想像她走進這裡，掛起貝雷帽和乾洗衣物，高高興興瞥向那些卡片、那則激勵人心的引句，從包裝盒裡取出那台五到七杯份的咖啡機，為來上課的學生煮咖啡，擺上那些陶杯……我感受到一個性格溫厚勤勉的靈魂。我想像她是一位老太太，希望她死得安詳。

作者：詹姆士．萊思登(James Lasdun) 譯者：嚴韻 出版社：麥田 書系：addiction靡小說 出版日期：2007-03-12 ISBN：9789861732206 城邦書號：RF7001 規格：膠裝 / 單色 / 224頁 / 14.8cm×21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