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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春夢【海明威私心最愛作品,睽違半世紀,全新繁體中文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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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戰地春夢【海明威私心最愛作品,睽違半世紀,全新繁體中文譯本】

  • 作者: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
  • 出版社:木馬文化
  • 出版日期:2022-06-08
  • 定價:480元
  • 優惠價:79折 37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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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海明威私心最愛作品 現代主義戰爭小說經典, 對戰爭的荒謬與殘暴提出控訴。 「神聖」、「榮耀」、「犧牲」…… 這些空泛的字眼,總是令我感到尷尬。 我已經許久不曾見識到真正神聖的事物; 過去充滿榮耀的一切,已不再榮耀; 而所謂的犧牲,如果只是埋葬捐軀者的屍體,其他什麼事也沒能為他們做, 那他們跟宰場裡的牲畜屍體,又有什麼兩樣? 睽違半世紀,全新繁體中文譯本 台灣自從一九七八年宋碧雲的譯本,迄今可說已經有四十年未再有代表性譯本出現過——這裡所謂代表性,是指譯者在翻譯時並未因循苟且,參考先前譯本,因此沒有繼承以前譯者所留下來的錯誤。由此可見,我們的確需要一個新譯本,才能夠還原這部海明威經典戰爭小說的真實風貌,讓讀者更正確地理解海明威筆下的故事,還有故事背後的思想與歷史文化背景。 故事簡介 他來到戰場,為愛,為責任,為信念, 但愛、責任與信念卻全在戰爭中被壓碾成碎片。 第一次世界大戰方酣,美國青年亨利.佛德列克志願前往義大利戰場擔任救護車軍官,並邂逅了美麗的英國護士凱薩琳。亨利在一次砲擊中身受重傷,在大後方醫院休養時與凱薩琳重逢,並深深墜入愛河。傷癒後亨利重返前線,卻遭逢了義軍大潰敗。 憑著毅力與幸運,亨利帶領同袍好不容易安然撤離到後方,同袍卻不幸遭到友軍誤殺,而他則荒謬地被憲兵視作敵方間諜,迫使他得再次逃離。而這一次,他決心與懷有身孕的愛人相偕逃到瑞士。 但戰爭豈容樂土,殘酷的命運似乎不願意對他們收手…… 沒有任何一本書比《戰地春夢》更能幫助讀者了解歐戰的歷史。 ——約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小說家) 《戰地春夢》是現代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艾德蒙.威爾遜(Edmund Wilson,文學評論家) 《戰地春夢》是海明威最棒的小說。 ——傑佛瑞.哈特(Jeffrey Hart,美國文化研究學者) 一部雄心勃勃的作品,故事以謹慎、巧妙、無暇天真的語氣娓娓道來,從此標誌了海明威式的文體。 ——戈爾.維達爾(Gore Vidal,小說家) 本書特色 本書譯者陳榮彬除了是譯作豐富的資深翻譯家,更是鑽研海明威研究的學者,在翻譯本書的過程中,除了爬梳自一九三九年以來《戰地春夢》歷代中譯本的優劣,並參照大量海明威專書、學術論文以及網路資料,對於書中的諸多細節如部隊名稱、地理位置、義大利語、歐戰戰史、社會脈絡⋯⋯等,均有詳實的考據,忠實且正確地還原了英文原著。 如果如費茲傑羅所推崇的:《戰地春夢》是海明威最棒的小說, 陳榮彬版《戰地春夢》,可說是近四十年來最佳的中文譯本。

目錄

目錄 新譯導讀——世界的海明威,海明威的世界 戰地春夢 歷代相關重要文獻之檢討與重要研究書目提要 海明威年表 注釋

內文試閱

外面已經天黑,長長的探照燈燈光在山區四射。在那前線,有時候晚上我們會在路上遇到一輛輛軍卡載著大型探照燈,布署在鄰近陣地的後方,車停在路肩上,由一位軍官指揮,他的手下緊張兮兮地操作著探照燈。我們穿越磚廠,走到最大的救護站。救護站的入口上方用一些綠色枝葉掩蔽起來,上面的樹葉早已在日曬後乾枯,此時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裡面有一盞燈。箱子上擺了一具電話,少校坐在旁邊講電話。其中一位上尉軍醫說,我軍將推遲一小時展開攻勢。他拿一杯甘邑白蘭地給我喝。我看著用板子搭起來的幾張簡易手術台,各種醫療器具在燈光下明晃晃的,此外還有一些小鐵盆和一個個塞著的瓶子。戈迪尼站在我身後。少校放下電話後站起來。 他說:「現在開始了,他們又調回原來時間。」 我看著外面,天空一片漆黑,奧軍的探照燈光線在我們身後的山區四射。不過四周還是繼續平靜了片刻,接著我們後方的大砲才開始狂轟猛炸。 少校說:「薩伏依!」 「少校,餐車來了嗎?」他沒聽到我說話,我又問了一次。 「還沒。」 一枚大尺寸砲彈落在磚廠裡,在外面炸了開來。接著又是一陣轟隆巨響,在巨響中還可以聽見磚頭、泥土如大雨落下的較小聲響。 「有什麼可以吃的?」 少校說:「我們這裡有一點乾燥義大利麵。」 「你給什麼我都要。」 少校吩咐勤務兵到後面去,拿回一鐵盆已經煮好但冷掉的通心粉。我把鐵盆遞給戈迪尼。 「有起司嗎?」 少校吩咐勤務兵再回到那散兵坑裡,語氣聽來不太情願,勤務兵帶回四分之一塊白色起司。 我說:「謝啦。」 「你還是別出去比較好。」 外面有兩個人把東西擺在入口旁。其中一人往救護站裡看。 「把他帶進來,」少校說。「搞屁喔?難道要我們出去把人抬進來?」 那兩個醫務兵把人搬進來,其中一位用手托住他的腋下,另一個抬起他的雙腿。 少校說:「把外套割開。」 他手裡拿著一把夾著紗布的鑷子,兩位上尉醫官把他們的外套都脫下來。「出去吧,」少校對兩個醫務兵說。 我對戈迪尼說:「走吧。」 「你最好等到轟炸結束,」少校稍稍轉頭說。 我說:「他們想吃飯了。」 「隨你便。」 我們衝過磚廠。一枚砲彈在河岸不遠處炸開。接著又來了一枚,我們沒聽到,只見砲彈突然落下。我們倆都撲倒在地,砲彈爆炸時發出閃光與巨響,煙硝味四處瀰漫,砲彈碎片發出呼嘯聲,磚頭碎片嘩啦啦落下。戈迪尼站起來朝散兵坑狂奔。我手裡拿著起司,也在他身後狂奔,起司的滑順表面已經沾滿了磚灰。散兵坑裡的三位司機還是靠牆坐著抽菸。 我說:「開動吧,愛國的阿兵哥們,」 「車子呢?」馬內拉問道。 「沒事。」 「中尉,你害怕嗎?」 我說:「我他媽超怕。」 我拿出折疊刀,打開後把刀刃擦乾淨,然後把起司外面的磚灰刮掉。嘉烏奇把那一盆通心粉遞給我。 「你先吃吧,中尉。」 我說:「不用,盆子放在地上,我們一起吃。」 「沒叉子啊。」 「管他去死,」我用英語說。 我把起司切成一片片,舖在通心麵上。 我說:「坐下來吃吧。」他們坐下來等我先動手。我伸手到盆子裡,抓起一些通心粉。原本擠成一坨的通心粉稍稍鬆開。 「拿高一點,中尉。」 我拿到手臂的高度,通心粉才一條條散開。我把通心粉放到嘴裡,吸進去後咬斷,嚼了起來,然後拿一片起司嚼,接著配一口葡萄酒。吃起來有鐵鏽味。我把那鐵盆還給帕西尼。 他說:「酒壞了,我都擺在車上,放太久了。」 他們都吃了起來,下巴緊靠著鐵盆,頭往後仰,從尾端把麵條吸進嘴裡。我又吃了一口麵和一點起司,喝口葡萄酒。外面有東西落下,地面一陣晃動。 「要不是420毫米砲彈,就是迫擊砲,」嘉烏奇說。 我說:「山區作戰不會用420砲彈,」 「他們有斯柯達兵工廠的大口徑巨砲,我看過那種砲彈轟出的大洞。」 「305毫米的。」 我們繼續吃麵。突然聽見一個像咳嗽的聲音,又彷彿火車引擎開動時的聲響,接著一聲轟然巨響後地面再度震動起來。 帕西尼說:「這散兵坑不夠深。」 「那是專門用來打戰壕的大型迫擊砲。」 「沒錯。」 我把一片起司叼起來吃掉,然後又啜了一小口酒。在一堆聲響中我聽見一個咳嗽似的聲音,然後是一連串啾啾啾啾的聲響,然後一陣火光乍現,好像鼓風爐的門忽然打開,一聲轟鳴後白光閃現,又出現紅色火光,紅白相間的亮光不斷閃現,一陣強風颼颼颳來。我想呼吸但卻喘不過氣,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噴了出去,一直不斷跟著那陣強風飛著。霎那間我離開了身體,完完全全地離開,這時我確信自己已經死了,而且才知道過去我那種「人死如燈滅」的想法實在大錯特錯——死後靈魂還是在,否則我怎麼知道自己死了?接著我居然不是往前飄動,而是感覺到自己往後飛。我可以呼吸了,而且已經回過神來。地面整個被炸翻,我的頭正前方有一根已經碎裂的橫樑。我驚魂未定,但聽到有人在哭喊。我想是某人在大吼大叫吧。我試著移動身體但卻辦不到。我聽見對岸傳來機槍、步槍開火的陣陣劈啪聲響,整條河都有槍響。我聽見連發巨響,只見一顆顆照明彈咻咻咻往上飛後爆炸,在天空飄盪時發出白光,許多火箭彈往空中發射,炸彈爆炸聲不絕於耳,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然後我又聽見身旁有人說:「Mama Mia! Oh, mama Mia!(媽呀!喔,媽呀!)」我用身體使勁,用力扭動,終於讓兩條腿可以移動,轉身去摸說話的人。結果是帕西尼,而且我一碰他又大叫。他的兩條腿是朝著我的,我在忽明忽暗之中看到他雙膝以上已經炸得血肉模糊。一條腿不見了,另一條只靠著肌腱和僅存的褲管連接著,斷肢就像已經不相連似的,不斷抽搐扭動著。他咬著手臂哀號:「Mama Mia! Oh, mama Mia!」接著又大叫,「Dio te salve, Maria. Dio te salve, Maria.(萬福瑪麗亞,萬福瑪麗亞。)喔耶穌一槍斃了我耶穌一槍斃了我媽呀媽呀喔至美的瑪麗亞斃了我。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喔耶穌至美的瑪麗亞讓我別痛了!喔喔喔喔,」然後哽咽地嚎叫,「Mama mama mia.」接著他靜了下來,咬著手臂,殘肢仍然抽搐著。 「Portaferiti!(擔架兵!)」我把兩手擺在嘴邊,做成杯狀,放聲大叫。「Portaferiti!」我想要往帕西尼靠過去,用止血帶綁住他的兩腿,但無法動彈。我再試一遍,雙腿動了一下。我可以用雙臂、雙肘,撐著地面往後移動。這時帕西尼已經靜下來。我坐在他身邊,把我的外套脫下來,想要把我襯衫的下襬撕下來,但撕不動,於是我咬著襯衫邊緣,正要用嘴巴去撕之際,想到他的綁腿。我穿著羊毛長襪,但帕西尼有打綁腿。司機們都會打綁腿,但現在帕西尼只剩一條腿。我把他的綁腿解下時,發現已經沒有必要拿綁腿來充當止血帶,因為他已經走了。我確認他真的死了。還要找到其他三個司機。我讓身體坐直起來,但感覺到腦袋裡一陣抽動,就像玩偶的眼睛被腦袋裡的小鐵塊往後扯,我的眼睛後面很痛。我覺得兩腿又濕又熱,鞋子裡也是。我知道自己負傷了,於是屈身後伸手去摸一邊膝蓋,結果發現膝蓋骨不在原位。我的手繼續往下摸,結果發現整個膝蓋掉到脛部上。我用襯衫擦手,藉著一抹飄忽緩慢、往下移動的光線看著那條腿,心頭驚駭莫名。我說,天啊,誰來把我帶走吧!不過我很清楚自己該去找其他三個司機。本來有四個,但帕西尼死了。有個人把手插進我的腋下,另一個人抓住雙腿,把我抬起來。 我說:「還有其他三個人,另一個死了。」 「我是馬內拉。我們去找擔架,但都沒了。你怎樣,中尉?」 「戈迪尼跟嘉烏奇呢?」 「戈迪尼在救護車站接受包紮。抬你雙腿的人是嘉烏奇。抱住我的脖子,中尉。你傷得很重嗎?」 「腿部受重傷。戈迪尼的傷勢怎樣?」 「還可以。一枚用來攻擊戰壕的大型迫擊砲彈砸中這裡。」 「帕西尼死了。」 「嗯,他死了。」 一顆砲彈在附近落下,他們倆都撲倒在地,也把我丟在一旁。「抱歉,中尉,」馬內拉說。「抱住我的脖子。」 「可別再把我丟下。」 「因為我們很害怕。」 「你沒受傷?」 「我們倆都只受輕傷。」 「戈迪尼能開車嗎?」 「我看不行了。」 抵達救護車站前他們又把我丟下一次。 我說:「你們倆是混蛋。」 「抱歉,中尉,」馬內拉說。「我們不會再把你丟下了。」 救護車站外一片漆黑,很多人都躺在地上。不斷有傷者被送進來或運出去。每當救護站的簾子打開,有受傷人員進去或出來,我就可以藉由站裡的燈光看見死屍堆在一旁。軍醫們把衣袖捲到肩膀,渾身是血,看似屠夫。擔架根本不夠用。有些傷者不斷大聲哀號,但大多安安靜靜。救護站門楣上的枝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夜越來越冷。醫務兵不斷進進出出,卸下傷者後又帶著擔架離開。一到救護站馬內拉就找來一位中士醫官,請他用繃帶先把我的兩腿包紮好。中士說我的傷口沾上了大量泥土,才沒有大失血,他們會盡快幫我治療,然後就又回到站裡。馬內拉說,戈迪尼不能開車了。他的一側肩膀血肉模糊,頭部也受傷。稍早他不覺得傷勢很嚴重,但這時肩膀整個僵硬到無法動彈。他靠著磚牆,坐在地上。馬內拉與嘉烏奇各自載了一批傷者離開。他們開車沒問題。英國醫院派來三輛救護車,每輛車上有兩個人。戈迪尼看起來臉色慘白、傷勢嚴重,但還是把某個英國醫院的司機帶過來找我。那司機彎下腰來跟我講話。 他問我:「你傷得很重嗎?」他是個戴著金屬框眼鏡的高個兒。 「雙腿受傷。」 「希望不太嚴重。想抽菸嗎?」 「多謝。」 「聽說你損失了兩個司機。」 「嗯。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是帶你過來那傢伙。」 「真倒楣。可以把車借給我們用嗎?」 「我正想叫你們把車開去用。」 「我們會小心使用,用完後把車開回你們那棟房舍。是206吧?」 「是。」 「那個地方挺漂亮的,我在那附近見過你。聽說你是美國人。」 「是。」 「我是英格蘭人。」 「不會吧!」 「真的,英格蘭人。難不成你以為我是義大利人?不過我們的某個部隊裡倒是有幾個義大利人。」 我說:「你們能把車拿去用,真是太好了。」 「我們一定會小心使用,」他一邊站直一邊說。「這傢伙很焦慮,一定要我來見你。」他拍拍戈迪尼的肩膀,戈迪尼的身體抽動了一下,臉露微笑。那英格蘭佬突然用流利道地的義大利語說:「現在都安排好了,我也來跟你的中尉見面了。我們會開走兩輛車。現在你不用擔心啦。」接著他對我說:「我一定要想辦法把你從這裡弄走。我去跟負責的醫官溝通一下,等等載你跟我們回去。」 他朝著救護站走過去,沿路都很小心,唯恐踩到傷者。我看見簾子打開,救護站裡的燈光流瀉而出,他走進去。 戈迪尼說:「他會照顧你的,中尉。」 「法蘭柯,你還好吧?」 「死不了。」他坐在我身邊,片刻間救護站的簾子又打開,走出兩位拿擔架的醫務兵,那英格蘭佬走在後面。他帶他們來找我。 「這就是那位美國人中尉,」他用義大利語說。 我說:「我想要等一等,很多人傷勢比我嚴重多了。我還好。」 他說:「走吧,走吧,逞什麼英雄?」接著改用義大利語說:「他那兩條腿快痛死了,抬腿時要小心點。他可是威爾遜總統的子民哩。」他們把我抬進包紮室。裡面每一張手術桌都有人在動手術。那矮小的少校醫官臉色不悅地看著我們。他認出我後揮揮手中的鑷子。 「還好嗎?」他用法語對我說。 「還好。」 「是我帶他進來的,」那英格蘭高個兒用義大利語說。「他是美國大使的獨子。他可以在這裡等到你們有時間治療他。然後我會載他跟我的第一批傷者一起離開。」他屈身對我說:「我去找他們的副官,把你的文件處理好,這樣速度快多了。」他彎著腰從門口走出去。這時少校把鑷子放下,丟進盆子裡。我盯著他那雙手。他用繃帶把傷者包紮好,讓醫務兵把人抬下去。 一位上尉醫官說:「我來負責美國中尉,」他們把我抬上手術桌,堅硬的桌面滑滑的。裡面有各種強烈的氣味,有的是藥水味,也有鮮血的甜膩氣味。他們脫掉我的長褲,上尉一邊查看一邊動手,口述傷勢讓中士副官記下:「左右大腿、左右膝蓋和右腳都有多處皮肉傷。右膝、右腳有多處比較深的傷口。頭皮有撕裂傷(他用手按按看——問我痛嗎?——天啊,好痛!)頭骨可能裂開了。是在執行勤務時受的傷,不是他把自己弄傷的,所以不用上軍事法庭。」他說:「想喝點白蘭地嗎?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那時候你想幹嘛?自殺嗎?幫他打破傷風疫苗,兩腿都畫上十字。謝謝。我來清理傷口,稍微洗一洗,敷點藥上去。你的傷口已經完全止血了。」 正在寫文件的副官抬起頭問道:「怎麼受傷的?」 上尉醫官問我:「你被什麼炸到?」 我閉著眼睛說:「用來打戰壕的迫擊砲。」 上尉一邊動手做些讓我非常痛的動作,清理爛掉的肌肉組織,一邊問我:「你確定嗎?」 我試著躺好不動,但因為他割肉割到我感覺肚子一陣陣抽搐。我說:「我想是吧。」 上尉醫官被他發現的東西給吸引了,他說:「這裡有許多迫擊砲碎片。如果你希望我幫你看看哪裡有碎片,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但不是絕對必要。我可以先在傷口上塗藥就好——這樣會痛嗎?沒關係,跟之後的劇痛相比這根本沒什麼。你還沒真的開始感到痛。拿一杯白蘭地給他喝。震驚的感覺減低了痛感,但這無所謂。如果傷口沒有感染,你就不用擔心,而且現在感染的機率並不高。你的頭怎樣?」 「痛啊,」我說。 「那就別喝太多白蘭地了。如果有撕裂傷就怕會發炎。你覺得怎樣?」 我渾身盜汗。 「痛啊!」我說。 「我猜你的撕裂傷沒有大礙。我來幫你包紮起來,你的頭可別亂動欸。」他幫我纏繃帶時動作飛快,繃帶紮得非常緊實。「好啦,祝好運。法蘭西萬歲!」 另一位上尉醫官說:「他是美國人啦!」 「我還以為你說他是法國人咧。他會說法語啊,」醫治我的上尉說。「我先前就認識他了。我一直以為他是法國人。」他喝了半杯干邑白蘭地。「把傷勢嚴重的先送過來,再拿一些破傷風疫苗給我!」上尉對我揮揮手。醫務兵把我抬出救護站,經過門口時簾子掃過我的臉。在外面躺著時,那位中士副官跪在身旁輕聲問我:「你姓什麼?中間名?名字?軍階?在哪裡出生?級別?哪個軍團的?」問完諸如此類的問題,他說:「中尉,很遺憾你的頭受傷了。希望不會太痛。我現在來安排你搭乘英國救護車離開。」 我說:「我沒事,非常感謝你。」真的像那上尉軍醫說的,我開始感到一陣陣劇痛,痛到身邊發生的一切我都毫不關心,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過沒多久英國救護車開過來,他們把我擺在擔架上,抬進車裡。我身邊有另一個人躺在擔架上,只見他整張臉都裹在繃帶裡,只露出一個看起來像是蠟做的鼻子。他的呼吸沉重。後來他們又抬了其他擔架進車裡,把擔架固定在我們上方的吊帶上。那高個兒英格蘭司機繞到後面往車裡看,他說:「我會小心開車,希望你一路都舒舒服服。」我感覺到車子的引擎啟動,接著他爬上汽車前座,解開剎車後打檔,車就開動了。我只能躺著不動,任由疼痛肆虐我的身體。 救護車沿著山路往上爬升,在車流中緩緩前行,有時候會停下來,有時候倒車轉彎,最後終於快速爬升。我感覺到有東西往下滴,一開始低得很慢很規律,接著潺潺往下流。我對那司機大叫。他停下救護車,從駕駛座後面的孔洞往後看。 「怎麼回事?」 「我上面擔架上的人大出血了。」 「距離山頂已經不遠了。我自己可沒辦法把那擔架弄下來。」他又繼續往下開。那個人血流如注,在黑暗中我看不見血是從擔架的哪個部位流下來的。我只能往側邊挪動,以免血繼續落在我身上。先前我襯衫上滴到血的地方感覺溫熱黏膩。我的身體好冷,右腿痛到感覺渾身不舒服。過不久從擔架上流下的血量變少,又繼續滴落,那擔架上的人把身子放鬆之際,我可以感覺到擔架的帆布在動。 「他狀況怎樣?」英國佬往回大聲問我。「我們馬上就到山頂了。」 「我猜他死了,」我說。 血滴得很慢,慢得像冰柱因為太陽不見而緩緩滴水。車子順著夜裡的山路爬升,車裡好冷。到了山頂的救護車站他們把擔架抬出來,又放了另一具擔架進車裡,車才繼續往下開。

作者資料

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

(1899-1961) ◎諾貝爾文學獎、普立茲文學獎得主 ◎美國二十世紀最重要作家 美國二十世紀文學經典作家。一九二五年以短篇小說集《我們的時代》出道,曾以《老人與海》獲得一九五三年普立茲文學獎、一九五四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獲譽「對現代文學風格發揮強大影響力」。代表著作有《太陽依舊升起》、《戰地春夢》、《戰地鐘聲》、《雪山盟》、《渡河入林》、《流動的饗宴》等。尤以短篇小說聞名於世。其風格獨具的「冰山理論」影響了許多後來的寫作者。 海明威生平之精采,絕不亞於他的小說。他是記者,專赴戰爭前線的那種戰地記者;他是鬥士,著迷於西班牙鬥牛、海釣馬林魚及拳擊肉搏的那種戰鬥;他是獵人,非要從事親歷險境的薩伐旅(safari);但最突出的,他是個徹徹底底的賭徒,不停地與生命、愛情和寫作對賭。乃至於最後他將獵槍對著自己的時候,不禁使人想到他在《老人與海》所寫下的話:「人不是為了生來被打敗的。人能夠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基本資料

作者: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 譯者:陳榮彬 出版社:木馬文化 書系:經典文學 出版日期:2022-06-08 ISBN:9786263141872 城邦書號:A0500795 規格:平裝 / 單色 / 576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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