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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的年代:薩拉馬戈雜文集
-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20-02-25
- 定價:420元
- 優惠價:79折 332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5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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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適用活動
內容簡介
從記憶到文學創作 從戰爭到金融危機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獻給世人最後的批判之聲。
薩拉馬戈:千萬不要卸下你這把思考的匕首。
以《盲目》為讀者熟知的葡萄牙作家喬賽.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在其晚年開設了個人部落格,成為他數位版的「筆記本」,《謊言的年代: 薩拉馬戈雜文集》(The Notebook)即為他個人部落格文章的集結。從二○○八年美國總統大選前夕開始整整一年,以或長或短的文字,坦率記錄對生命、文學、歷史、政治及時局的所思所想,情感真摯懇切。
在本書中,薩拉馬戈以他深愛的城市里斯本為基石,回顧與朋友間的交集,並且以深刻細緻的筆觸,談論他摯愛的作家。藉由獨到的視角,以及看似瑣碎的吉光片羽,堆疊出繽紛的細節,隨著一篇又一篇的短文,讀者彷彿跟著薩拉馬戈拼湊出這個時代的美好與危機。
作為一位共產黨員,薩拉馬戈以其激烈的革命靈魂對社會、政治、經濟以及文化等議題,提出敏銳的觀察、立體的思考與尖銳而不肯妥協的批判。他對其時天崩地裂的金融風暴多所著墨,也對美國政權由小布希更迭至歐巴馬有著獨到的觀察;商業鉅子兼義大利前總理貝魯斯科尼的爭議作風、以色列對轟炸加薩走廊的行徑,他皆直言不諱。與此同時,他也質問「左派何在?」當資本體系遇上危機時,是否已經全然棄守,不思考、不行動?
雖然書中所寫的事件距今已有一段時間,但當世界局勢日益詭譎,極權主義捲土重來之時,閱讀這本書彷彿像一面鏡子、一則預言,提醒我們永遠不要忘記批判與思考,也彰顯他認為人類生命最基本、最該堅持的普世價值。
導論/張鐵志
推薦/南方朔(文化評論者)、高翊峰(小說家)、黃崇凱(小說家)、馮建三(政大新聞系教授)
目錄
導論/若你看得到,就仔細看
前言
2008.09
對一座城市的絮語
/向達爾文道歉?/喬治.布希,或是謊言的年代/貝魯斯科尼和他的企業/普理安納斯公墓/阿斯那爾,神的傳諭者/傳記/離婚與圖書館/在表相底下/白色的試煉/如水般澄淨/希望與烏托邦
2008.10
左派何在?/家庭裡的敵人/論費南多.佩索亞/另外一面/回到這個議題來/上帝與拉辛格/艾都瓦多.洛倫佐/荷黑.亞馬多/卡洛斯.富恩特斯/費德里科.馬約爾.薩拉哥薩/上帝作為一個問題/違反人道的(金融)犯罪/憲法與現實/齊戈.博瓦基.德賀蘭達/施刑拷打者有靈魂嗎?/荷賽.路易.山佩卓/「當我有所成長,要向麗塔看齊。」/費南多.梅瑞爾斯與其公司/新資本主義?/問題
2008.11
謊言,真相/不是戰爭的戰爭/關塔納摩/一百零六年/文字/蘿莎.帕克斯/殺害一個人的關鍵/老者和年輕人/教條/R. C. P./八十有六/活著,非常之活著/洪水般湧入/所有的名字/在巴西/牲畜/兩條新聞/網際網路的無邊頁面/活得很好的一天/性教育/文化書坊
2008.12
不同之處/所羅門回到貝倫了/給任何可能感興趣的人/薩維亞諾/聖塔菲大街/致敬/巴爾塔薩.加爾松(之一)/巴爾塔薩.加爾松(之二)/波赫士/最後一擊/話語/出版業者/加薩/一年之始/耶誕節/晚餐/太座的兄弟姊妹們/新書/以色列
2009.01
計算/不負責任的薩克吉/"No nos abandones"/從大衛的石頭到歌利亞的坦克/和加薩站在一起/讓我們猜猜看/安吉爾.龔薩雷茲/總統們/扔擲石頭與其他令人恐懼的事情/其他的危機/歐巴馬/來自何處?/再談以色列/是什麼?/柯林頓?/羅德漢/喬華希.桑切士/證言
2009.02
麵包/達沃斯/銀行家/阿道夫.艾希曼/沈拜奧/教廷至上/席吉佛瑞多/無神論者/就像我們通常說的/中國羽毛/家庭暴力/在我們門前死去/義大利人將要做什麼?/蘇西/帕可/給安東尼奧.馬查多的信/左派/公義的形式/水獵狗
2009.03
岡薩羅.塔瓦瑞斯/選舉/觀察,復原/再一次觀察和復原/三月的第八天/多羅、杜羅/常識/親吻這些名字/來自一輛計程車裡的民主/主席女士/兩個富內斯/狼來了!/明天就是千禧年/一個關於顏色的問題/棘手的麻煩事/拉波薩.鐸.所爾/分形幾何圖形
2009.04
馬哈默.達維許/G20/伊基克的聖塔瑪莉亞/一只懷錶/對於危機的進一步解讀/閱讀/拉奎拉/波/哥倫比亞在藍札羅特/宏偉的騙局/和達里歐.弗在一起/賣弄/睡袍/論這樣一幅不可能的肖像/愛德華多.加萊亞諾/穿黑衣的男孩們/記憶/豬流感(一)/豬流感(二)
2009.05
賈維爾.歐提斯/開除/班內德提/論一位聖人/新的人/書展/施刑拷打/勇氣/腐敗的英國作風/索菲亞.甘達利亞/到底要多久?/查理/詩人與詩作/一個夢/賄賂/老年人們/一朵花的生命週期/武器/音樂/「清廉」?/覺醒
2009.06
阿辛赫噶的雕像/馬寇士.安納/旅程/世俗主義/卡洛斯.卡薩瑞斯/那個叫貝魯斯科尼的東西/自相矛盾/一個好念頭/為賈梅士所撰寫的墓誌銘/上帝的軀體/米高思/納坦雅胡/踏上旅程的大象/在新堡/歸返之旅/薩斯特里/薩巴托/型塑(一)/型塑(二)/黑色西班牙/兩年
2009.07
奧古斯媞娜/翻譯/評論/主題是討論他自己/卡斯崔河/頭髮的分邊/夏季的閱讀/院士/艾奎里諾/西薩.維埃拉/大地的顏色/移民的故事/賈爾汀主義/月球/布蘭卡山峰/五部電影/「福音書」的章節/一個男性的問題/違反教規的權利/「可是它的確在動」/宣誓放棄異端邪說聲明/艾爾瓦洛.康霍
2009.08
加博/帕修.多.帕德羅(麵包坊的天井)/阿莫多瓦/在父親的陰影中(一)/在父親的陰影中(二)/葉門/非洲/這個可能會成為國王的人……/瓜地馬拉/尚.紀沃諾/阿克特爾/卡洛斯.帕瑞德斯/恰帕斯的血/哀傷/第三位上帝/玩陰的/兩位作家/共和國/汽化器/珍重再見
內文試閱
΄08/09/15
在我隨手翻閱身邊一些已經有些年分、且失去新鮮氣味的紙張時,我和幾年以前自己所寫,一篇關於里斯本的文章重逢了,而且,我也要大方的承認,這篇文章感動了現在的我。或者這是因為,這篇文字不算是真正的文章,而是一封情書--裡面表達了我對里斯本的愛。所以我決定,和我的朋友、讀者們分享這篇文章,讓這篇文字再一次公開於世。這一次是在網際網路的無邊際頁面上頭,公開這篇文字,同時也當作在本部落格裡,我的個人空間正式開張的文章。
對一座城市的絮語
曾經有一段時間,這座城市並不以里斯本(Lisboa)這個名字聞名於世。在羅馬人抵達這裡的時候,他們稱這裡為歐里斯帕(Olisipo);摩爾人拿下這座城時,改名為歐里斯波那(Olissibona),旋即又更名為阿許邦那(Aschbouna),或許這是由於他們發不出蠻人(拉丁)語的緣故。不過,在一一四七年,當摩爾人從為期三個月的圍城戰役裡敗退之時,這座城市的名字並沒有馬上被變更;而如果那位即將成為我們第一位國王的男人,想要向他的家人寫信,告知這一消息時,這封信札的落款開頭,想必會是在「十月二十四日,阿許邦那」或歐里斯波那二者之間擇一,但絕不會是里斯本。那這座城市什麼時候開始,在法律和現實上,被稱做里斯本呢?至少,里斯本這新名字的誕生,還要再等上幾年,等著加里西亞(Galician)征服者開始成為葡萄牙人時起……。
有些人或許會覺得,這類屬於歷史的枝微末節很是無趣,它們卻讓我感覺興味盎然:我不只是知道而已,還確實的「見」到了--以這個字眼確實的涵義,見到了里斯本從那些時日以來的改變。如果那個時候有電影的存在,如果老一輩的編年史家能夠是掌鏡的攝影師,如果里斯本在漫長的世紀當中所經歷的一千零一項變化能夠被紀錄下來,我們就能夠看見里斯本,在漫長的八個世紀裡,像生物一樣,茁長並且行進,就像我們在電視螢幕上看到的花朵那樣,在幾秒鐘的時間裡,從芽苗的定格,到最後色彩豔麗的昂然綻放。我想,我愛這樣的里斯本,勝過一切。
從物理定義來說,我們生活在空間裡;可是從情感方面來說,我們是生活在回憶裡面。記憶由時間和空間所構成,記憶是我們的居所,就像處在過去與未來兩片汪洋中間的小島。拜個人記憶之賜,我們可以探索較近的過去這片汪洋,在這裡仍保留了過去所行過的足跡;但是如果要探索較遠的過去,我們就必須要使用由時間所積累的回憶,因為對於空間的記憶,是像時間本身那樣,在轉瞬之間持續變化的。這部關於里斯本的影片,濃縮了光陰而拓展了空間,會是對這座城市最為完美的記憶。
我們對一個地方的所知所覺,所端看的,就是我們與那些地方同時存在的那段確切時日。這個地方在那裡,這個人登場了,然後人離開了,而地方則繼續留存,到頭來,是地方造就了這人,這人則改變了這個地方。在當我必須重建李嘉多.雷伊斯(Ricardo Reis)在他最後的里斯本時光裡,所居住的時間與空間之時,我就更加清楚的知道,對於時間和空間這兩個概念的看法,我們是不會一致的--正如從前的我,這樣一位羞澀的少年,和他所屬的社會階級是相隔絕的;而他作為才華光彩耀目的詩人,思緒總是出入於最高等級的精神層面。我記憶裡里斯本的時間與空間,永遠都是那些窮困街坊,在多年以後,因為環境使然,我移居到別的地方去,而我心底最想保留的回憶,都是那些我在里斯本的早年時光:那個人們物質貧乏而精神豐足的里斯本,仍然行著農村風俗,並且據此來理解這個世界的里斯本。
想要談一座城市,不摘引若干它歷史上著名的日期,或許是不太可能的。在這裡,談到里斯本,我只提到了一個,也就是做為葡萄牙的里斯本之始,它被稱為里斯本的那一日:讚美這座城市的罪孽,並不是如此的令人畏懼。真正令人感覺沉重的事物,會是屈從於那種愛國狂熱的浮夸言詞,這類詞語在沒有真正的外敵壓迫、好使己方宣稱攫取預想權力的情形下,借助於在修辭上的招魂,作為簡易的刺激興奮劑。高調的修辭不一定是壞事,然而確實引出了自滿的情緒,從而導致字眼與實際的行為混淆不清。
在十月裡的那一日,葡萄牙(方始起步而已)向前邁出了一大步,這是一次極具決定性的步伐,確保里斯本不會再次迷失於途。但是,我們不會允許自己以拿破崙式的虛榮口吻大聲呼喊:「八百年的悠久歷史,正從城堡尖頂上在注視著我們!」並且讚美自己屹立於世如許之久……。我們倒不如去回想那淌流的鮮血,先是這方的血,繼而是另一邊流血,並且回想起各方陣營的鮮血,現在都正在我們身上的血管裡流動著。身為這座城市的子裔,我們是基督徒和摩爾人的後代,是猶太人與黑人的,也是印度人和東方民族的後代,總之,我們既是所有那些被稱為善的種族與教義的後裔,也是那些被目為惡的後裔。我們應該離開那些激越的心靈--沒有多久以前,他們才剛發明了葡萄牙國慶日(Day of the Race for the Portuguese)--留給他們的墳墓諷刺的和平,並且轉而致力去恢復那些高貴而美好的混合,不僅只是血統,同時也是所有文化的混合,這給予葡萄牙立國的根基,以及這個國家能夠賡續至今天的基礎。
近年以來,里斯本的面貌已有所轉變,市民的道德良心被設法重新喚醒,以使眾志成城,合力讓城市脫離昔日墮落的泥沼。在現代化的大旗底下,混凝土的高牆在古代石垛上豎立起來,山陵的輪廓變得破碎,城市的全景改頭換面,視野也遭到修正。但是里斯本的精神依然存在,並且正是靠著這樣的精神,使得這座城市永恆不朽。詩人賈梅士(Cam?es)著迷於瘋狂的愛和天賜的狂熱,曾有一次,他寫道,里斯本是「……所有城市當中的公主。」我們會原諒他的浮夸的。只須把里斯本說成她本來的樣貌--富有文化氣息、現代、清潔而有條理,並且沒有喪失任何其內在的精神--這樣就夠了。而如果上述的這些美德,最後使得她獲得城市中的后冠,好吧,那就這樣好了。在我們的共和國裡,這樣一位皇后將會永受歡迎。
΄08/09/30
希望與烏托邦
希望的各項好處,不但大量見諸於筆墨,人們更加喃喃叨念於嘴上。各種烏托邦過去一直是,未來也將永遠是無神論者所夢寐以求的天堂。不過,不單只是無神論者,還有那些彌撒和團契的狂熱信徒,期待天國的降臨,仍舊要求上帝慈悲的手掌,為他們遮風擋雨,並且至少在此生當中,給予他們一點祂承諾在來世將賜與的獎賞。上述所說這些,就能解釋:任何對於降臨其身的財富不均(特別是物質上的財富)感到不滿之人,手中必會緊握著希望, 認定魔鬼不會永遠徘徊在門外,遲早有一天,財神爺將從窗邊經過。有些人失去了一切,但是還算幸運,至少能保住自己這條可悲性命,他們會認為自己最有資格懷抱著希望,相信明天不會和今天一樣痛苦。當然,仍舊相信這世上還有正義。好吧,如果在此地與彼時當中, 確實還存在著某些值得稱作「正義」的事物,不是足堪欺瞞吾人雙眼與心智的傳統幻象,而是我們觸手可得的真實之物,那麼很明顯的,我們就不必每天懷揣著、捧著、抱著希望到處奔走。簡單清楚的正義(不是法庭上的正義,而是應該主導人與人關係的那種基本尊重)會主持一切,使事物各得其所。在過去,乞求施捨的貧困之人,會遭受「請耐心等候」這種偽善的字眼所拒。我不認為要求誰要懷抱希望,和建議誰要「耐心等候」會是全然的不同。最近十分普遍的聽到人民選出的政治人物說,不耐煩是反革命的。或許是這樣,不過我更傾向下面這個持相反立場的看法:許多場革命都因為過度的耐心等待,而歸於失敗。我當然對懷抱希望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我對不耐久候更寄希望。不堪久候的時刻到了,要活在當下這個世界,要讓那些希望我們去餵養希望的人們,學會一、兩件事情。或者,繼續待在烏托邦的夢裡。
延伸內容
【導論】若你看得到,就仔細看
◎文/政治與文化評論家 張鐵志
若你看得到,就仔細看
若你能仔細看,就好好觀察
這是薩拉馬戈在其小說《盲目》上的一段話。某天當他在改版上市的《切.格瓦拉:革命前的摩托車日記》(Diario de Rodaje)的封套上發現這段時,他說,「突然之間,對於迫切恢復視力,對抗盲目,我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洞穿的眼力。我之所以能如此,是不是因為我已經看見了那些書中未被實際寫下的字句?或者,是否因為今天的世界變得更加需要對抗陰暗?我不清楚。但是,若你能看得到,那就好好觀察吧。」
是的,今天的世界更加需要對抗陰暗,因為,這是一個「謊言的年代」。這本書,一個擅長用隱喻與寓言來探索世界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筆記,就是透過直接的批判,要人們張開眼睛去洞察世界,不再盲目。
薩拉馬戈的人生其實就是伴隨著葡萄牙顛簸的政治史,而且文學之外,他也始終以不同方式介入政治。
一九二六年,薩拉馬戈四歲時,葡萄牙出現軍事政變,成立了獨裁政權。一九三二年,薩拉查(Antonio Salazar)擔任總理,建立起法西斯性質的「新國家」政權。一九七四年四月,康乃馨革命爆發,葡萄牙開啟民主化的道路。
薩拉馬戈的前半生幾乎就是在法西斯主義下度過,他做過許多不同工作,如技師、基層公務員和報紙專欄作家,因此對體制有不同的認識。一九六九年,他加入共產黨,參與這個抵抗法西斯政權最主要的政治力量。
一九七四年康乃馨革命後,左翼軍事政權上台,工人佔領工廠、農民獲得土地,企業也被國有化,薩拉馬戈也被任命為國有報紙的主管。但在新政權的統治下,各種罷工和抗議不斷,內閣不斷更迭,左右派鬥爭激烈。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又爆發一次不成功的政變後,溫和派取得政權,推動新憲法下的首次國會選舉,成立一個採取社會民主路線的新政府。但作為共產黨員的薩拉馬戈因此被報社開除,此時他五十多歲。
薩拉馬戈決定要做專業作家。而他上次出版小說,也是他第一次出版,是二十三歲。他說,「被開除是我生命中最幸運的事情。這個事件讓我停下來思考,開啟了我作為一個作家的新生命。」
然後是一本接一本小說,並且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二○○八年九月開始到二○○九年八月期間,在太太的鼓勵下,他開始寫部落格,內容是關於他的朋友,生活感受,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這些文章集結成為這本英文書名叫做「筆記」的書。在這一篇篇短小而犀利的篇幅中,我們看到一個強烈人道主義的左翼知識分子,如何嚴厲地批評小布希和義大利總理、批評以色列政府(「如果愚蠢會殺人,那麼不會有一個以色列的政客還會在世界上,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以色列士兵還活著」);他也寫他在墨西哥聽馬科斯演講的激動,寫轉型正義、關達那摩監獄、這個世界對對女人的壓迫。他甚至批判動物園制度:
如果我能夠,我想關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動物園。如果我能夠,我想發布禁令,禁止馬戲團使用動物表演……,比起動物園來,還要更叫人沮喪的,是讓動物在各種荒謬項目中演出的馬戲團秀:穿著裙子的可憐小狗、海豹必須使用牠們的鰭狀肢,表演出鼓掌的動作、馬在韁繩上披著羽毛……。
薩拉馬戈的核心關懷是這個世界是被「組織性的謊言」編織而成的網所覆蓋。他們說我們作為選民是國家的主人,他們說我們做為消費者是市場的主人,但其實我們是被政客和企業所矇騙、操弄,支配。當然做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薩拉馬戈更激烈批評了宗教的謊言。
在他寫作的二○○八年,有一個人最能代表謊言的祭司:
如果一定要給小布希這個人的一生給予一項肯定的話,那就是有一項程式,在美國總統、機器人喬治.布希身上運作十分良好:說謊。他曉得他在說謊,他知道我們清楚他正在撒謊;不過,作為一個習慣性的騙徒,即使當最為赤裸裸的真相就擺在他的眼前,他還是會繼續說謊。……身為一位資深榮譽的騙徒,他是騙徒界的高等祭司。……小布希把真相實話從這個世界排除出去,在他的地盤上,現在建立起了屬於謊言的繁盛年代。今日的人類社會受到謊言的毒害,這是道德汙染當中,最惡質的一種,在這當中,小布希要負起主要的責任。
的確,還記得小布希說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毀滅武器所以要出兵攻擊嗎?是這個謊言和九一一共同拉開了二十一世紀的血腥之幕。
薩拉馬戈對當代民主的實踐也是充滿了懷疑:
我們錯誤地認知民主便只限定在所謂政黨、國會和政府這些計量的數字與機制的運作,絲毫不去注意它們的實質內涵,並且放任它們扭曲、濫用選票所賦予它們的位置以及責任。……讀者們不能將我上一段裡所談的,歸結成說,我反對政黨的存在:我本人是它們當中的一份子。讀者們不該認為我憎惡國會,或者它們的成員……我只是拒絕接受,現行的民主模式,會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關係裡,唯一一種可行的道路……我們明明就在餵養著這些禍害,卻表現得像是發明了一種萬物通用的萬靈藥方,能夠治癒在這星球上六十億居民的身體與靈魂:服用我們這款民主靈藥,一次十滴,一天三次,你就能永遠歡樂下去。而真相是,真正而且唯一致命的罪孽,就是偽善。
這個對民主的偽善與謊言的批判是左翼思想的根本傳統。薩拉馬戈說的對,我們不能以為政治民主可以脫離經濟與文化的民主而存在,也不能以為現行的民主是唯一的可能。然而,我們也不能像某些左派徹底否定「資產階級民主」而淪為左翼威權統治的辯護者(當前最明顯的就是中國的新左派學者,以批評西方民主來將現行中國的政治模式合理化)。關鍵不是要揚棄現在的自由主義民主(對個人權利的保障、對政治權力的制衡等),而是要不斷深化,因為民主意味著公民能更積極地參與公共事務,更好地控制掌權者,而這都是現行民主模式還需要大幅改革的。
當然,資本主義體制中民主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真正影響公共事務的不是 人們選出的政府,而是沒有人民賦與正當性的市場。薩拉馬戈寫下這段非常精采的話:
人民並未選擇能管控市場機制的政府,相反的,是市場在各個層面上,透過政府,把人民交到市場機制的操弄之下。而我如此的談論市場機制,唯一的理由就是在今日,它是特出、統合而唯一的權力,是全球經濟和金融的強權,這種強權並非民主,因為它從未經由人民選舉;這種強權不是民主,因為它從未交由人民統治;而最後,這種強權不屬民主,因為它並未以人民福祉為其目標。
尤其,這些文章的寫作時間正好是金融危機爆發,而這個危機讓過去二十年縱橫世界的新自由主義徹底破產。薩拉馬戈毫不留情地批評金融資本家們所犯下的罪惡:「在每一個角度來說,這些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是種違反人道的犯罪……我並沒有誇大其詞。種族滅絕、民族文化滅絕、死亡集中營、酷刑、蓄謀刺殺、蓄意引發的飢荒、大規模的汙染、以及透過羞辱來壓迫受害者的認同,違反人道的犯罪並不僅限於此。違反人道的犯罪,也是現下那些金融和經濟霸權,加上美國和它們那些實際上默許犯罪的政府一同共謀,業已冷血地加害於全世界數以百萬計的人們。 」
二○○八年下旬,他更和幾位來自不同國家、抱持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們,簽署了一份共同聲明,宣稱:「「紓困」就意謂著「利益私有化,損失國家化。」這是一個特殊的機會,以有利於社會正義的觀點,來重新規範定義全球經濟體系……,現在紓困的對象,應該是我們,我們公民!而我們應該以速度和勇氣,來支持將一場經濟戰爭轉變為全球發展的經濟……。新資本主義?不!……改變集體與個人之間經濟關係的時刻已經到來了。正義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
「馬克思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正確過。」他說。
然而,即使他從左翼的觀點嚴厲批評了資本主義與現行的民主,他對當代的左派評價也很低:「左派對於他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一點操他媽的理念想法都沒有。」「左派還是繼續他們那懦夫般的態度,不思考,不行動,不冒風險往前踏出步伐。」在另一篇文章中,他說,「我曾經無數次的自問:到底左派將往何處去?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左派與他們的天然支持者——窮苦大眾與懷抱夢想的人們——之間,產生了如此根深蒂固的隔閡與鴻溝?他們本身的信條,又還有多少迄今仍留存下來?」
簡言之,這不僅是個謊言的年代,還是個失去抵抗的想像力的年代,是我們自己從戰場上撤退了:「我們已經喪失了分析這個世界上正發生事情的批判能力。我們看來是被鎖藏在柏拉圖的洞穴裡,業已拋棄我們思考和行動的責任。我們已經讓自己成了無法憤怒的呆惰生物,無法拒絕隨波逐流,失去了向我們最近的過去,那些崢嶸的人與事,發出異議的能力。我們已經來到了文明的終點,而我並不歡迎那象徵終結的最後號角聲。」
許多人認為薩拉馬戈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在紐約時報雜誌的長篇訪問中他說:「這個世界對千百萬人的人是地獄一般的悲慘。這世上雖然有不少人試圖尋找出路,但是你無法改變人類的命運。我們生活在一個黑暗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中,我們的自由正在消逝,我們沒有批評的空間,而極權主義——多國企業的極權、市場的極權——甚至不需要一個意識型態,並且宗教的不寬容力量正在上升。歐威爾的《一九八四》就在這裡。」
在本書中,他自己也說:「我通常被說成是一個悲觀的人……,我通常強調對於我們人類在道德上任何有效且實在的進步與改進之可能性,感到懷疑。」
但是,他接下來說,「實際上,我寧可選擇樂觀看待,即使是只剩下一個希望,也就是那直到今天,日日都升上來的太陽,明天也依然會升起。太陽明天依然會升起,但是總有不再日出的一天。文章開頭的這些反應,是受到家庭暴力這個議題激發引出的思量。」
的確,當面對實際問題時,他仍然對戰鬥保持樂觀,比如當時面對歐巴馬的上台,他是帶著期待的:「在歐巴馬的演說裡,他告訴我們一些理由(這些「必要」的理由),讓我們不受上面這些聲音的欺瞞蒙騙。比起當前我們所詛咒的模樣,這個世界可以更好。基本上,歐巴馬在演講裡告訴我們的,就是「世界是可以有所不同的」。我們當中有許多人,長期以來一直在倡議這個想法。或許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嘗試去作以及決定世界將如何不同的大好機會。這將會是個起點。」
更重要的是,他終究認為「如果有朝一日,這個世界能夠很成功的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我知道這只能是透過我們的行動,才能夠達到的結果。」
那麼文學可以改變世界嗎?在紐約時報的訪問中,他表示悲觀:「一個倫理的小說可以暫時影響一個讀者,但只有如此。我會盡量地寫,但是當我的讀者說你的小說改變我的生命時,我不相信。也許這就像新年願望:你只有在第一週會希望記得這個願望,然後就忘了。」
但是,即使小說的力量有限,他還是必須要寫,因為:
如果一個作家屬於他所身處的那個時代,倘若他沒有受到過去的鎖鏈綑綁,他就必須知道他生而為人的這個時代當中所發生的各種問題。那麼,當今之世的問題是什麼呢?……最根本、最要緊的是,當世界需要批判觀點的時候,文學就不應該遺世而孤立。
是的,這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的樂觀。縱使我們生活在當前民主與市場體制下的謊言的年代中,但薩拉馬戈還是不斷地用他的小說,用這本「筆記」,提醒我們不要繼續麻木∕盲目,而是要仔細去看,要好好觀察,然後,起而改變。作者資料
喬賽.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
(1922-2010) 一九二二年生於葡萄牙,曾經操持多種不同行業維持生計,包括技工、技術設計人員與編輯,從一九八○年起,全力投入創作。他的作品包含了戲劇、詩作、短篇故事、非小說與虛構小說,他的小說已經被翻譯為四十餘種語言。 一九八八年出版的《修道院紀事》,讓他首度成為英語出版世界的焦點,《費城詢問報》讚美該部小說:「一部虛構而極富原創性的歷史小說,足以媲美馬奎斯顛峰時期作品」。以《詩人里卡多逝世的那一年》一書獲英國《獨立報》「國外小說創作獎」。一九九一年,出版《耶穌基督的福音》,因其大膽言論觸怒宗教世界而遭受葡萄牙官方干預,憤而自我放逐於西班牙,與妻子琵拉爾居住在蘭薩羅特島。一九九五年出版《盲目》,並於同年獲得葡萄牙文學最高獎項「卡蒙斯文學獎」;一九九八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為當今全球最知名的葡萄牙作家。另有代表作《所有的名字》、《里斯本圍城史》、《投票記》、《大象的旅程》、《葡萄牙之旅》等著作。 二○一○年六月十八日於西班牙蘭薩羅特島辭世,享壽八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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