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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翻:存在主義作家、諾貝爾獎得主大江健三郎.靈魂救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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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救世主究竟是真是假,誰又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呢? 存在主義作家、諾貝爾獎得主大江健三郎,靈魂救贖之作 以獨特詩意語感,反思當代信仰與人類精神的矛盾與衝突 《空翻》—— 為什麼我們會在無聲無息的黑暗中廝守了十年呢? 我想,這是因為我們認定, 對彼此而言,雙方都儼然是地獄般的存在。 我們一起進行了「空翻」,並一起墜入了地獄。 神是什麼?信仰是什麼? 我們需要的究竟是神,還是信仰本身? 十年前,「師傅」和「嚮導」創立了一個宗教團體,他們預言世界末日,吸引不少教徒,教會日漸壯大。 然而,內部激進派與師傅、嚮導分道揚鑣,轉為主張恐怖主義,甚至試圖掌控核電廠。 師傅與嚮導兩人阻止不了激進派,竟然決定在電視上公開宣布:他們創立的宗教教義,其實都只是一場騙人的玩笑。 於是教會解散,人們則把這次電視演說事件稱為「空翻」——就像在原地翻了一圈,徒留空無。 師傅與嚮導也從此一落千丈,彷彿墜入地獄。 十年後,師傅與嚮導計畫召集以前的信徒,再創一個新教會,藉此爬出地獄,回歸人間。 名為「舞女」的少女, 面貌如狗的少年育雄, 天真無邪的青年荻, 以及罹癌藝術家木津, 在這幾位新信徒的協助下,新教會漸漸步上軌道,但一連串充滿威脅的事件也隨之而來…… 時代越是混亂,人們越是強烈渴求著靈魂, 關於神、關於信仰、犧牲、救贖、背棄的所有詰問,在荒原般的世紀末一次爆發, 故事中的他們,信仰的又是什麼? 該如何在生命的存在與虛無之間獲得拯救? 靈魂是什麼?救贖是什麼? 我們追尋的究竟是自由靈魂,還是一場救贖? 【本書特色】 ★醞釀四年寫成的世紀巨作,與村上春樹《地下鐵事件》、《1Q84》齊名 ☆大江健三郎最長的一部小說,也是自認「最重要的作品」 ★譯者為日本當代文學權威,忠實重現原著極富詩意與繁複結構的獨特語感 【各界推薦】 ★《空翻》是一部史詩級的探索,表現了當代日本的靈性與虛無。 ——《日本時報》 ☆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辯證,引領我們直達最遙遠的盡頭,直達那環繞著死亡的情慾光輝,直達神的本質。 ——《洛杉磯時報》 ★一個關於信仰和狂熱,且力道十足的故事。大江健三郎用《空翻》證明了他是令人信服的文學巨人。 ——《芝加哥論壇報》 ☆大江發掘了當代日本居於傳統文化與戰後迅速發展之間的掙扎處境。 ——《紐約客》 ★這本書無所不包:信仰、藝術、性(異性與同性)、恐怖主義、地球的宿命等。 ——《華盛頓郵報》 ☆一部充滿野心的巨作,饒富激情與奧妙的信仰探索,結合大江的獨特風格,使他得以描繪出人類苦難的種種怪象,與觸手可及的細節。 ——《舊金山紀事報》 ★錯綜複雜又挑撥人心,《空翻》是齊克果傳統下,極富創造力的哲思作品。這位當今世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引人入勝地探問了精神的虛無與信仰的渴求。 ——《巴爾的摩太陽報》 ☆本書不只是關於邪教和狂熱,而是關於懺悔與救贖世界的渴望,關於生命意義的追尋,關於相信著「什麼」的欲求。 ——《密爾瓦基日報》 ★一部充滿決心的政治性著作,有著深邃的人文關懷。 ——《華盛頓時報》 ☆以下論點總是充滿力道且持久不衰:社會越是滿足不了人們的需求,將暴力理性化的嘗試就越會受到阻礙。 ——《西雅圖時報》 ★《空翻》講述了雙重的懺悔,故事呈現了人類面臨末日時的社會性懺悔。——《聖安東尼奧新聞快報》 ☆富有野心的天才之作,《空翻》值得閱讀,並以此回應其他同樣主題的作品,如村上春樹《地下鐵事件》。 ——《芝加哥Newcity週刊》 ★《空翻》充滿了引人入勝的概念與揮之不去的絕美意象,彷彿在末日後殘餘的幻想與信仰裡,這本書現身了。 ——《新領袖雜誌》 ☆假如人類殞落,或許未來子孫可以在廢墟找到幾本《空翻》,並從中理解我們充滿焦慮的末日時分。 ——《BookPage書評網》 ★大江深深挖掘了筆下人物的心理狀態,描繪了「平凡人」如何輕易受到這類團體的影響。這是一部極具文學價值的傑作。 ——《圖書館雜誌》 ☆《空翻》既節制又富有人性,值得讚賞。 ——《安提阿評論》(Antioch Review) ★就像大江其他著作一樣,《空翻》表現了世上的怪象與黑暗,然而作者以不可限量的人性和才華,在其中找到了美。 ——《當代小說評論》(Review of Contemporary Fiction)

目錄

序章    犬之面容上的美麗眼睛 第一章   百年 第二章   重逢 第三章   空翻 第四章   講授R.S.湯瑪斯 第五章   莫斯布魯加委員會 第六章   嚮導 第七章   聖痕 第八章   選出新嚮導 第九章   一本什麼都寫,且活著就得續寫下去的書 第十章   徹夜狂躁病無限延續(一) 第十一章  徹夜狂躁病無限延續(二) 第十二章  新信徒的入教儀式 第十三章  追悼會上的哈雷路亞 第十四章  師傅為何現在復歸? 第十五章  鬱積多年的疲勞 第十六章  臨床專家 第十七章  地方的魔力 第十八章  接受與拒絕(一) 第十九章  接受與拒絕(二) 第二十章  寧靜女子 第二十一章 螢火蟲之子 第二十二章 曰那 第二十三章 技師團 第二十四章 眾人是如何接受聖痕的? 第二十五章 以天窪為舞台的戲劇 第二十六章 有如未剪接的錄影帶的人 第二十七章 「新人」教會 第二十八章 奇蹟 第二十九章 教育 第三十章  關於嚮導的回憶 第三十一章 夏季大會 第三十二章 為了師傅 尾聲    永遠的一年

內文試閱

第一章 百年 一 一個名叫荻的年輕人,常常被這陣子認識的朋友們稱做「天真無邪的青年」──他本人並不感到不合適。雖說是他的朋友,但除了其中唯一一位年輕女孩,其他兩個男人的年紀都與他父親不相上下。而且,即便是那個女孩,也遠不如他的天真無邪,這一點早已得到公認。那兩位年長者在群體中被譽為「師傅」和「嚮導」,荻清楚記得曾在十年前的報紙上看過這兩個名字,他們正好是那一「事件」的中心人物。也就是說,在青年的眼裡,他們既是相隔漫長時間的過往「事件」當事人,同時又給人一種尚處壯年的感覺。但在當時有關那一「事件」的報導中,他們便以不再年輕的身分呈現在讀者面前。 借此機會解釋一下他們那奇怪的稱呼。在「事件」發生之時,擔任宗教團體領袖的他們解散了自己的團體。於是,他們不再沿用該團體中的稱謂,而是主動接受《紐約時報》在報導那一「事件」中所使用語帶揶揄的稱呼,同樣地,在那之後加入他們共同生活的女孩,也被戲稱為「舞女」。 當青年荻第一次知道,他們便是在「事件」發生後的漫長歲月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兩人,不禁留下了深刻印象。除了保留生活所必須的唯一通道,他們在世界中徹底孤立而生。更讓青年荻吃驚的是,較年長的「師傅」並不具備強健的身體,卻是一個洋溢著活力、精神充沛的人。他每天都滿懷緊張地度過,像是一個忙於應付外界、被緊急事件重重包圍的人。相反,青年荻也曾瞥見過這個諱莫如深的人偶爾深陷於過度抑鬱的表情。 而另一個被稱做「嚮導」的人,總是一副沉著鎮靜的神情,無論在他人眼裡或對師傅來說,都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同伴。從青年荻屈指可數的書本知識中擷取出來的比喻,他們就像是寒山與拾得在一起時那樣,進行著充滿默契的對話。而且每當青年荻出現在他們盡情暢談的地方,總會看到前面提過的那位女孩也在其中。當與他們進行交涉成了自己的工作時,青年荻便對他們讓女孩加入的方式感到不太自在,甚至還有些心煩意亂。可是,當舞女直接告訴他,母親曾希望她在父親任職理學部的旭川某大學攻讀師資培養課程,以便能當上北海道的中學或高中老師時,他的那些感覺和想法一下子煙消雲散了。舞女喃喃地說道,如果真的那麼做了,自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托師傅和嚮導的福,過著如此充實的日子,而自己的人生也必定迥然不同。聽完這番話,青年荻不得不表示認同。總而言之,他們三個人的組合,無疑有著某些非比尋常之處。 青年荻的腦海裡,甚至還湧起了一個唯有匱乏讀書經驗的年輕人才能想到,雖說平庸卻又實際的比喻:在那兩個五十歲的男人身上,看似溫和、身體微胖的小個子師傅,和有著鷹一般側臉、肌肉發達的高大嚮導,彷彿保留著那種從大海遠航歸來的古老強者風範,儘管這並不意味這兩人身上還殘有同一艘船水手的跡象。然而,一旦心裡浮現這個比喻,青年荻便忍不住和舞女說了。誰知舞女答了一句讓這個天真無邪青年不知所措的話。 「我想,不管是師傅,還是嚮導,都還置身於巨大的風暴中呢。用不了多久,就連你這樣的人也會親眼看到狂風暴雨肆虐的情形。在此之前,最好還是找到一個緊急避風港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呢?」他反問道。 「我嘛,當然是和船長、導航長同甘共苦了!」女孩囁嚅著說道。一說完,她便微微張開嘴巴,吐出了那被唾液濡濕了的、桃紅色的舌頭。 說實話,這種身體表現的習慣,剛好變成了一個單純的理由,讓青年最初對她難以抱有好感。這個舞女擁有年輕與美貌,並展現出非凡個性,無疑會讓大多數年輕人如癡如醉。若轉動一下座標,甚至上述那種使他反感的習慣,說不定也會轉化為吸引人的特質吧。 至於舞女說話的聲音和方式,就像是在期盼著要和你互相摟抱、輕歌曼舞,一邊將她小巧而修長的身體貼近,一邊朝著你親暱地竊竊私語。而且,在她的聲音中,總是承載著不乏批評意味的尖銳言辭。另外,正如剛才描述的那樣,縱然在她噤口不語之際,也會微微張開著嘴巴,露出她那暗紅色的口腔深處…… 舞女輕柔如私語的談話方式,總是張著嘴巴的那種感覺──她並沒有因此顯得愚蠢癡呆,相反,倒像是臉上做著各種表情時所穿插的暫時放鬆──讓天真無邪的青年無法懷著寬容的心情,至少無法抱著中立態度,來接受這兩者的奇妙組合。 二 由於工作關係,青年荻每隔一個月都要和擔任師傅、嚮導祕書的舞女聯絡一次。不過,自從青年荻任職以來,舞女還不曾主動打電話給他。然而,有一天卻突然從舞女那裡傳來了師傅急需見他的消息。這消息還是由青年荻任職的國際文化交流財團的東京總部──做為工作一環,與師傅之間保有聯繫──發傳真到札幌告訴他的。當時他正帶著由財團邀請的一對法國醫生夫婦來到日本皮膚科學會總會。 「一個名叫Dancer的人,想必是日本人,打來了電話,說是想緊急聯絡你。電話上說道,Guide因蛛網膜下腔出血而病倒,Patron說想見你。這些稱謂或許都是綽號吧。本想要她通報真名,可是對方說,這樣的稱呼對你來說是最好懂的。」這份傳真正文的附記上,還特地寫道:「若是告訴她你所住飯店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而被人利用,做出一些給學會帶來不便的事情,那就麻煩了。因此我們回答她,姑且由我們與你聯繫。總之,對方著魔似的,說些什麼Dancer、什麼Guide、什麼Patron,請問,你究竟在與一些什麼樣的人往來?」 青年眼下的工作是護送總會紀念演講者到辦公室去,為舉辦這次演講,甚至替這對來自里昂的醫學家夫婦租了一間飯店。他打了通長途電話到師傅的住處後,便立即奔赴舉辦大規模預祝慶典的晚餐會場,陪同教授夫婦來到據說是長年研究同事的會長夫婦的餐桌。然後,青年向辦公室成員說明情況,隨即叫了輛計程車,趕往千歲機場。當坐上飛往羽田的最後一架班機之後,青年才湧起了一種自己正做著一件前所未有的事的感覺。他反覆體會某種不快感和與此矛盾的輕微滿足感。 原本,次日上午教授舉辦演講的期間,理應由青年荻代表財團陪同教授夫人遊覽札幌,其中也包括安排車輛等等。但一想到通往千歲機場的路上有可能塞車,青年荻就覺得時間非常緊迫,因此來不及拜託別人代理自己的職責就匆匆決定返回東京了。他原本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儘管此評價也很容易變得具有消極的意義──甚至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豈料這一天的他,竟然為自己毫不猶豫丟下第二天的工作而感到一陣滿足。 這種單純的想法,無疑與天真無邪的青年非常相稱,它源於自己正採納一種無法以迄今為止的生活尺度來衡量的行動準則。他甚至有一種預感,這一切難道不正朝著打破自己人格統一性的方向在迅速展開嗎?而且,儘管也算是一個單純的原因,但迫使青年做出如此重大決斷的,是他與那用溫柔如水的聲音對人說話、猶如水中鱔魚般展露出口腔內部的舞女的談話。即便只是透過電話的聲波,舞女那低語的模樣也會色彩鮮明地浮現在眼前。舞女甚至不容青年有插話的餘地,便在電話中做了如下說明。 「嚮導應邀參加了一個前教會信徒的集會,不料卻在那裡病倒了。據說是因為眉間深處的腦動脈瘤破裂。幸好集會上有醫生,所以及時將他送到了朋友的大學附屬醫院。據說嚮導在集會上發言之前,曾在吃飯時說頭很痛。過了一陣子,他感到有些噁心,忍不住跑到廁所裡嘔吐。從發病到現在已經八個小時,總算做完手術。不幸歸不幸,但至少狀態有所好轉了吧,只是出血過多。從事發開始,師傅就一直嘮叨著說,嚮導從負責教會工作那時起,就患上了膠原血管疾病。因為長年累月與疾病抗爭,師傅擔心他的血管是不是已經變得相當脆弱。師傅就那樣一直流著淚絮叨個沒完沒了。這種局面是我一個人怎麼也應付不過來的,所以只好等著你回來。」 青年荻對舞女說,自己明天上午必須陪同邀請來的學者夫人前往東大的實驗林──還特地提到那位夫人是著作等身的林木專家,但舞女根本無心搭理他說的話。 「就坐今晚抵達羽田的航班回來吧,千萬不要拖到明天喲。回來後請直接到總部來。師傅如今就像是大海中被人用水下機關槍擊中的鬼一樣,變得很可憐,我一個人不知所措,附近又沒有別的熟人……。」 青年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舞女那整體而言顯得有些纖弱,卻不乏肌肉的肩胛和上臂。他終於明白了,那種體型之所以能夠保持下來,除了舞蹈訓練的功勞之外,還得益於背著氧氣筒進行的潛水運動。而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被她說服了。 一到達師傅和嚮導位於世田谷的事務所,便看見庭院的樹木鬱鬱蔥蔥,與矮樹籬笆連成一片。當他跨入庭院,朝著裡頭的平房走過去時,還抬頭望了一下天空。只見瀰漫周圍的空氣是那麼清冽澄明,與剛才置身的北海道的空氣毫無二致。而星星在清澈的空氣中顯得尤其晶瑩透亮。 在青年荻按響房屋的門鈴之前,從裡面打開門扉的舞女透過門縫,看著站在外面鋪磚台階上的他,警告似地說道: 「應該先按響大門口的門鈴才進來喲,要知道有時候院子裡有聖保羅犬呢。」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嬌媚和輕柔。 然後舞女走在前頭,將青年帶到了一間相連著起居室與飯廳的寬大房間。那裡只有一盞檯燈,在沙發和扶手椅中間的低矮茶几上亮著。舞女把青年一個人留在房間裡,獨自沿著幽暗的走廊向師傅的書齋兼臥室慢慢走去。 青年在離入口處不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驀然想起了去年的歲末,自己曾為財團到各地奉送燻製的火雞。儘管需要送去的地方不在少數,理事長卻指示他,所有地方都必須在聖誕夜按時送到,害得他直到夜深人靜才終於回到了這裡。記得就是在與這棟房子相隔兩條道路的十字路口上,他和正在遛狗的師傅不期而遇。街燈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挾著雪花下個不停的雨線。就在這樣一條路上,只見一個身材矮小卻勻稱厚實的男人──與青年荻童年時從父親那裡得到的德國木製士兵是那麼酷似──披著斗篷緩緩踱步而來,後面還跟著一隻如身體橫躺般大小的聖保羅犬。緩緩走來的男人那似無起伏的靜靜步伐,一下子攫住了青年的視線。而尾隨其後的狗竟然也邁著相同的步伐。那男人用斗篷上的風帽把自己的臉龐全部遮掩了起來,也用同樣材質的雨罩將狗的身體嚴密包裹。這使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和諧與相似。當青年荻與對方迎面走過,並稍微休息以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男人便是師傅。但他克制住了,沒有回過頭打招呼。雨夜中的師傅與聖保羅犬這一對恍若兄弟般體型酷似的組合,腳下邁著的是多麼堂皇而肅然的步伐啊。 在唯有一旁檯燈發出光芒的昏暗屋子裡,上述往事又重現在青年的記憶中。他站起身來,透過掩住玻璃窗的大幅窗簾的縫隙,環顧樹木繁茂的幽暗庭院。這時舞女從背後輕聲搭話: 「你是在看狗屋嗎?既然牠沒有出來咬你,讓你進了家門,不就說明你這是多此一舉嗎?」 常常被舞女如此教訓的青年只是緘默著沒有回答,低頭看著腳下的鋪磚台階。在與房間齊寬的兩端,裝有拉開木板套窗的複雜裝置。儘管實際上並沒有人使用這個裝置,但青年不久前在這同一個地方從嚮導那裡聽說了它的來龍去脈。 剛搬到這個家時,師傅和嚮導都曾對那些敵視或對自己反感的人抱有強烈的被害妄想,所以才特地吩咐人安裝了木板套窗。雖說目的之一是要保護自身的安全,但更重要的是,怕有人從外面扔石頭打碎了窗戶,所以若套窗不是安裝在釘牢的玻璃板外側,就失去意義了。但師傅堅持說,他希望躺在沙發上閱讀時,能夠被臨近而堅固的套窗包圍,所以才設置了這麼一個由複雜的導軌與板窗組成的內側滑軌套窗。這畢竟是一種極不自然的結構,所以在外界對師傅和嚮導的關注退潮之後,也是師傅率先讓人拆下了套窗。說來有些不可思議,嚮導不知為何居然對青年詳細講述這件事情的始末。眼下師傅正處於憂鬱症的病發階段,一直蟄居在兼作臥室的書齋裡足不出戶,因此,那天青年以財團聯絡人的身分造訪這裡時,便是由嚮導出面接待。 舞女很可愛地清了清嗓子,等青年荻轉過身來後,說道: 「師傅現在正醒著,要你去床榻旁見他。不過,可別提什麼毫無意義的問題喲。」她那咄咄逼人的神態,青年不由得像是反射動作似地回想起她在長途電話中那近乎哀求的口吻。 說完,舞女輕盈地轉動了一下她那彷彿有一根中軸從脖頸──如管道般柔韌而結實的脖頸──筆直地貫通到腰間的身體。青年跟在帶路的舞女背後,沿著走廊向前走去,但就在她轉動身體的瞬間,青年覺得自己看見了那低矮檯燈所發出的光芒,正好把垂懸在舞女口腔深處的一線唾液輝映成了銀白色。儘管如此,對青年而言,這種從中發現感官性的感受方式,不如說是一種觀念的思維。 師傅躺在昏暗房間裡一張擺得很低的床鋪上,掉過頭來面對青年。在舞女的引導下,青年走到那盞放在邊桌上的檯燈旁。師傅那被燈光映照出的面孔深深刺痛了青年的心。 這是因為,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師傅正用小海豹淚眼似的黑眸仰望過來。尤其是那雙眼,已不能回頭直視了。青年荻一邊瞥眼看著天空,一邊靜聽著師傅那充滿悲憫的說話聲。 「我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過去,而未來彷彿也早已失落了。縱然我能夠借助冥想抵達彼岸,但在那裡體驗到的,也只能像癡人囈語一般表達出來。只有當嚮導聽罷那些囈語,然後再置換成具有意義的文句,我的話才第一次化做了實際的語言。如果沒經過這一道繁雜的程序,我甚至無法想起自己曾經胡說了些什麼。殘留在記憶裡的,不啻一個曾經結過意義之果的外殼。 「我的話無一不是如此,如果沒有嚮導,全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如今回想起來,我對這一點的認識可以說是入木三分。即便試圖重新整理那些回憶,但要是少了嚮導的幫助,不也是一事無成嗎?就算是在『空翻』的問題上,也沒什麼兩樣。一切的一切,全都靠嚮導整理成序,才形成了我的記憶。可是,既然現在嚮導的大腦已經破裂了,那還能留下什麼呢?難道不是只有做為殘骸的我而已嗎? 「我的人生沒有留下任何有形的東西,哪怕是語言也罷。若論未來的構想,那更是徹底為零。唯有等待巨大的冥想造訪於我,而又有嚮導把我在那裡見到的幻象置換為語言,那種構想才可能得以成立。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若有的僅僅是現在,那不就意味著世界只有地獄的存在嗎?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師傅發出了無限悲哀的質問──但就連天真無邪的青年也明白,其實師傅並不指望他做出回答──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與他那種喃喃自語似的、錯綜複雜的質問方式形成對照的是,在那張看似瘦弱卻鎮定沉著的長方形臉上盛滿了一種完全被動的表情,沒有摻雜半點催促對方的意思。在青年荻的心中浮現的唯一一個思路明晰的想法,便是自己還從未如此真切地看過像師傅這樣安詳地陷入絕望的成年人。眼前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半老的小孩,他有著一顆絕望的幼小者的靈魂……舞女也在一聲不吭的青年旁邊沉默不語,只是向師傅點了兩三次頭。那神情,簡直就像是一個母親在對著淚流滿面、向人傾訴的幼兒囁嚅著安慰的話語一樣:「好啦,我已經聽到了你的哭訴,至於解決的方法,我會另外……」見此情景,青年荻不禁有些不可思議地思索,具有如此包容力的舞女,為什麼非要他回到東京不可,還說光靠她一個人會束手無策呢? 在青年還不知如何回應時,舞女又俐落地開始忙了起來。她從沒有被檯燈光線照射到、靠裡側的牆邊,搬來了一把和床鋪一樣低於一般家具的椅子,隨即又拿來一個自己用的靠墊。當青年荻向前伸出雙腿坐在椅子上以後,頃刻間,四周瀰漫一股粉塵般的皮革氣味。原來舞女已趁勢讓屁股坐在了靠墊上。這樣一來,兩個人坐的位置,使他們幾乎可以從相同高度注視朝這邊斜著身體的師傅側臉。青年瞥了一眼舞女──只見她微微張開的口腔內部反射出淡淡的光線──又將視線回到了師傅頭上。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坐著,思考自己是否該等著傾聽師傅再一次含淚訴說些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舞女選擇自己做為同伴,或許也就具有某種意義了吧。青年荻試圖用這種想法來平息自己的心緒。 在書齋兼臥室的西邊角落,隔著窗簾與玻璃門的外側,彷彿聽到了一頭龐大野獸在動彈的聲響。按理說,那裡應該是剛才他窺伺過動靜的狗屋。顯然那聲響來自聖保羅犬。於是,聖保羅犬不停抖動著身體的模樣,與師傅那黑洞般映照著天空的眼睛重疊在一起,讓青年荻又一次想起了那個雨雪交加的夜晚,師傅和聖保羅犬各自穿著雨衣徜徉在街頭的情景。

作者資料

大江健三郎(OE Kenzaburo)

199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風格與傳統如川端康成等人的溫婉柔美不同,自創出一種曲折行進、氣勢洶洶的文體。 1935年生於日本四國愛媛縣喜多郡大瀨村,1956年入東京大學法文系就讀,即嗜讀卡謬、沙特等作品,初期作品受其影響甚深,以存在主義為形式,呈現社會與個人的關係。1958年,以《飼養》一書榮獲芥川賞,確立他「學生作家」的文壇地位。 1963年,大江的妻子生下一個嚴重殘障的孩子,《萬延元年的足球》便是以此為本,這本代表作榮獲第三屆谷崎潤一郎大獎。1970年代,他又將文化人類學的理念逐步引進小說創作中,代表作為《個人的體驗》,該書除獲第十一屆新潮文學獎,並因此作英譯而將他推向國際作家的位置。 大江的小說主題充滿爭議,他將自己歸類為「怪誕現實主義」,他擅長將最強烈的恐懼和下意識願望穿插在日常生活中,以不合常理的想像瞬間改變現實。其寫作範圍涉獵寬廣且具人本關懷的精神,無論是政治、核能危機、死亡與再生、甚至包括宇宙論,皆呈現在他的創作中。 其著作《靜靜的生活》《換取的孩子》《憂容童子》《再見,我的書!》《為什麼孩子要上學》等書由時報出版。

基本資料

作者:大江健三郎(OE Kenzaburo) 譯者:楊偉 出版社:自由之丘 書系:NeoReading 出版日期:2020-01-22 ISBN:9789869695886 城邦書號:A1340085 規格:平裝 / 單色 / 640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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