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內文試閱
序章 「花」之種萌芽之時
新悠果王國的西邊鄰國,羅達王國的某個村落的廣場,有個年老的歌手臉朝上倒在那裡。這個老人──曾經是羅達王國裡最受人喜愛的流浪歌手羅諧達,受邀參加村裡的夜晚祭典,正在引吭高歌之際,突然就倒了下去。夜晚的黑暗之中,篝火燒得劈里啪啦,人們不安地騷動聲充斥廣場。可是,對羅諧達來說,所有的聲音聽來已如海潮聲遙遠,唯有,滿天星斗,看來近在眼前。
羅諧達忽然之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彷彿是在水中一般,身體自動逐漸往上浮起。往下一看,可以看到自己躺在地上。
﹝靈魂慢慢離開身體……﹞
即使如此,他依然未完全跟身體分開。視線往下看的身體,額頭一帶延伸出了一條光線,正與自己連接在一起。一邊拖著那條光線,羅諧達一邊迅速遠離身體。
他的靈魂會直接被吸入「那個世界」,連接著身體與靈魂的線會斷掉,迎接死亡時刻的到來──倘若他是個普通人。
羅諧達拖著宛如流星頒發著白光的尾巴,以驚人的速度飛過黑暗虛空。有趣的是,即使變成靈魂,還是能感覺到像是擁有手腳跟身體。羅諧達像是游泳一般在虛空中有時划動雙手,有時拍打雙腳,十分享受飛行。
然後,胸口附近,感覺到彷彿燒灼的熱度。雙手往胸口一碰,就有什麼東西從手掌裡輕輕滾落出來。羅諧達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浮現出寂寞的笑容──他的手中,微微發光的東西是,小小的花之種子。
﹝……哦。我真的,就要死了呀。﹞
自己的一輩子,宛如漫長的敘事歌般緩緩掠過腦海。羅諧達彷彿一吐寂寞之情般,輕輕對著手中的種子低語。
﹝我的時間到終點了。來吧,開始你的時間吧……﹞
要將種子灑在何方,很早以前就已經決定了。大概在十年前旅行過的鄰國,新悠果王國的群山所環繞的美麗湖泊──再也沒有其他地方,比那裡更適合讓這顆種子萌芽了。
就在那片湖泊中,夢見白木之宮吧。如同那個時候,時常演唱的最愛敘事歌一般。要讓種子在那裡萌芽……才這麼一想,他的靈魂就一口氣飛越過遙遠的距離,來到了那異國的湖泊之上。這座山中之湖,似乎也跟他祖國山中的水邊一樣,有著喜歡歌曲的小小精靈們,對著他快死亡的靈魂先打個最後的招呼。
羅諧達被吸入了湖裡。他感覺不到水的寒冷,只是,緩緩地滑過彷彿黎明之前藍色黑暗般,寧靜的藍色之中。
那片藍色的底部看得見深深的黑暗。那片黑暗,應該就是來迎接死者靈魂的「那個世界」吧。可以看到不知道是誰的靈魂,輕快地,被那片黑暗吸納進去。在那裡面,那個靈魂會忘記生前所有的記憶,再經過洗滌成全新的靈魂之後,將來總有一天會再誕生到這個世界。如果沒有變成全新的靈魂,就表示沒能獲得再度誕生到人世的許可。
可是,羅諧達的靈魂,在「那個世界」的黑暗面前慢慢停下不動了。
羅諧達掌心裡抓著的種子,表皮忽然發光,眼看著裂痕逐漸加大。從裂痕茂出來的微弱光線,就像是水裡的氣泡,噗的一聲漲大起來,一瞬間羅諧達被拉了進去,氣泡的薄膜將他與「那個世界」的黑暗分隔了開來。
羅諧達閉上雙眼,作了夢。夢見宏偉的,美麗的白木之宮。那宮殿有廣大的中庭,正中央有個滾滾湧出的泉水……
眼睛一睜開,那泉水確實近在眼前。羅諧達露出微笑,靜靜將種子灑落泉水之中。種子一離開手心,他便趕到極端疲憊。甚至變得連站都站不住,在泉水邊重重倒了下去。
就這樣沉睡吧……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有個影子落到了臉上。撐開重重的眼皮,看到一個年輕人低頭看著他。是個有張跟自己年輕時彷彿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長相的年輕人。
──羅諧達,謝謝你。「花」之種,已經平安萌芽了。
這次,輪到「花」變成那個世界的黑暗,讓你的靈魂完全翻新,送你去嶄新人生了。接下來你會以嬰兒之姿誕生於人世,即將走過新人生的那個人,不久,當這「花」結果之時,應當就會成為細心養育種子的宿主。你沉睡在「花」之中,「花」沉睡在你之中。讓我們展開永遠都在循環的時光之輪,下一次的轉動吧。
來吧,請用你最後的一口氣唱歌吧。為了邀請能讓你那與我連結在一起的靈魂重生,將你送往人世的「母親」的靈魂。
﹝要我唱歌呀。﹞
羅諧滿是皺紋的臉扭曲起來,露出微笑。歌曲,永遠與他同在。
﹝好呀,來唱吧,唱一首最後的歌。﹞
羅諧達悄悄張開嘴巴,用最後一口氣,唱出歌聲。
「花」的世界產生顫抖,逐漸傳到了湖泊外面去。這首歌,變成了讓人的靈魂顫抖的風,輕緩吹過。好幾個靈魂聚集到了湖邊,是安睡了正在作夢的人們的靈魂。正在這座湖附近的村落與城鎮裡安睡的人們中,逐漸死亡的人們的靈魂,受到悲傷又美麗的歌聲吸引,聚集了過來。
坐在羅諧達身邊的年輕人,快速地把臉轉向一個靈魂。
──我們去接那個女孩吧。雖然傷痕累累,嚮往死亡,卻依然散發出那般美麗的光芒……啊,那是多麼激烈,堅強的光芒呀!而且,這個晚上,她就要來到這座湖安睡了。
那個女孩,正是擁有足以成為「花」的下任宿主靈魂之母的力量之人呀。
羅諧達沒有回答。他的身影,已經模糊到幾乎看不見了。
年輕人站了起來,為了迎接初次見面的女孩,爬上了淡藍色黑暗內部。
這一夜,在群山環繞的湖泊岸邊入眠,一個貧窮又其貌不揚的女孩,作了一場美麗的夢。女孩在夢中與居住在白木之宮的年輕人墜入情網,生下了兒子。
女孩從夢境中醒來之後,就捨棄了自己先前的人生。
結果,時間流逝,女孩變成了名震天下的大咒術師。
然後,萌芽之夜以後過了五十二年的歲月,「花」綻放的時刻即將到來……
第一章 「花」之夢
「木靈思念者」帕爾莎作了個夢。
是一個站在太陽完全西沉的草原上的夢。由於沒有星光,周圍籠罩著有如封塗的整片漆黑。但是,草原輕輕隨風搖曳,撫摸著膝蓋。
為什麼,感覺會這般悲傷呢……風拂動草,草慢慢拂動人心。高高的、高高的,宛如笛聲的聲音從腳邊爬上來,慢慢把頭髮往上撈……
不知道是誰的手碰觸頭髮的感覺,讓帕爾莎瞬間醒了過來。
但是,彷彿沒意識到醒來這回事,沒有睜開雙眼,維持著睡眠的姿勢,用全身上下去感受身邊的氣息,想要找出是誰在碰觸自己。
帕爾莎是個武人。即使是在熟睡之際,也不可能會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到可以碰觸她頭髮的距離之內。特別現在是露宿野外的情況。就算熟睡到作夢,神經的一部分應當惠保持在清醒時的狀態。
沙沙作響,野生老鼠踩開樹蔭下的雜草,貼著帕爾莎身邊跑過去。雖然因為人的手碰頭髮的感覺而醒來,可是週遭卻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再怎麼精通氣息消失之法的人,靠近到了能摸到頭髮的距離,帕爾莎是不可能毫無感覺的。
﹝難道是夢的餘韻嗎?或者是,妖怪正在附近徘徊……﹞
帕爾莎慢慢放掉身體的力氣,靜靜睜開眼睛。飽含露水的泥土散發香味,再黎明的微藍黑暗中,隱約看得到樹叢。
忽然,聽到了好幾個人從小溪那邊跑過來的聲音。死命狂奔的腳步聲,還有緊追在後的怒吼,吵雜地闖入了黎明的寧靜之中。
帕爾莎小心翼翼地睡覺時捲著身體的油紙安靜拿開,偷偷起身,手握緊慣用的槍矛。透過許多樹木之間俯瞰溪流,隱約可見一個從下游跑來,在滑溜的岩石上腳步不穩地拚命逃走的男人身影。
後面有三個男人正在追他。身上穿著熊皮的不是獵人,因為這個新悠果王國裡,沒有會背著刀走動的獵人。那個人,反而看來像是商隊雇用的傭兵。雖然也有拿弓的男人,但看來是無意使用,似乎不想殺死正在逃命的男人。大概是有什麼非得活捉的理由吧。
光是看到這情況,帕爾莎就皺起了眉頭。即使逃命的是一個人,追趕的是三個人,也不見得在追人的就是壞人。如果不是想致人於死地,那麼不知內情的自己應該沒有必要多管閒事出手介入吧。……話雖如此,看到逃命的男人那死命狂奔的模樣,丟下不管也過意不去。帕爾莎在心裡不快地嘖了一聲。
接著,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小心不讓自己因岩石上的苔蘚而滑倒努力逃命,應該無暇顧及周圍的男人,卻突然抬頭起來,彷彿早就知道那裡有人一般,直直地仰望著帕爾莎。
視線交會的瞬間,帕爾莎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不會吧。﹞
那個男人為何會發現,處在黎明之際微暗樹叢陰影下的自己呢?
男人的長相融入周圍的微暗裡,幾乎看不清楚。帕爾莎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男人的視線正死死地仰望著她。
在那一瞬間下定了決心。帕爾莎用力抬了抬下巴。緊接著,男人變換方向,開始拚命往帕爾莎這邊爬上來。
「喂!他想逃進樹叢去!」
追兵之一大叫。聽到這一叫,帕爾莎眉頭深鎖。因為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聽到這種語言。
﹝這是桑可爾語。桑可爾的人為什麼會跑到這麼北邊的深山來?﹞
桑可爾王國是在遙遠南方的王國。即使乘馬旅行,要到最近的國界也得花上十天。
大叫的男人看來已經習慣在溪流中走動,把另外兩人遠遠拋在後面,迅速進逼正在逃命的男人。逃命的男人一邊氣喘吁吁一邊抓著雜草。就在他抓到樹根後,往上撐起身體的時候,追兵終於追到了他。 「你這個王八蛋!讓我們花了這麼大的工夫……」
大鬍子的追兵伸長了手,企圖抓住男人的衣服。
就在他以為抓到對方腰帶的瞬間,卻有顆小石子打到了手上,讓手往旁邊彈開。痛苦呻吟了一聲後,左手緊緊握著右手,抬頭往上看的追兵,有如結凍般停止了動作。
槍矛磨得銳利的白色鋒頭,正緊緊充滿威脅地對準自己的鼻尖。
慢慢往上看那手握槍矛的人影,追兵目瞪口呆。因為拿著槍矛的,是個看來年過三十一、二歲的中年女人。清爽乾淨的黑髮隨意地紮在背後,身穿有點髒的旅行裝。看到女人那十分沉著的眼睛,追兵突然了解到這個女人早已習慣如此的戰鬥場面。
「原來如此呀。近距離看到你的臉,我就有點了解原因了。」
女人低聲說道。
「從你背上的那把刀看來,你是嘎魯信巴『奴隸獵人』對吧。」
追兵的臉上,浮現出訝異的神色。
「妳這女人,為什麼會知道……」
才一這麼嘀咕,追兵的眉宇之間的一個點就冒出了鮮血,眼看著就滿出來流入了眼中。痛苦呻吟,追兵雙手掩面。以就連遭到攻擊的追兵本身,都無法明白發生何事的高速,帕爾莎的槍矛鋒頭在他的眉宇之間切開了個極淺的傷口。
流入的血讓眼睛看不見,追兵踉蹌地找著立足點。帕爾莎一從追手的側邊擠過去,就握拳的左手賞了追兵的心窩一拳。嘎噔一聲,追兵的膝蓋一軟,臉朝下昏倒了過去。
「喂,發生什麼事了……」
好不容易終於追上來的另外兩個追兵,看到從樹叢間跑下來的人影,嚇了一跳定住不動。察覺到人影手握槍矛,趕緊手伸向刀柄,拔出背著的刀。雖因為追逐而呼吸急促,但握刀擺出的架式依然無懈可擊。
追兵們雖然打算在逃亡者逃進山中之前逮到人,卻不小心動彈不得。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拿槍茅的架式看來也是非常習慣實戰,無懈可擊。
還有一點,他們深感疑惑。這裡是新悠果王國北邊廣闊的青霧山脈之中。不過,這個女人怎麼看都不是悠果人,也不是原住民亞庫族。結實的骨架與相貌,是青霧山脈的另一邊,北方的亢帕爾人才有的。
「臭女人……妳是什麼人?」
男人之一用結結巴巴的亢帕爾語攀談。帕爾莎忽然露出微笑。
「你用不著硬要勉強用亢帕爾語說話,嘎魯信巴。」
聽到桑可爾語的回應,男人們睜大了眼睛。
「妳好像……對我們有什麼誤會的樣子。我們是護衛桑可爾商隊的傭兵。那個男人,是偷了商品的小偷……」
這個時候,彷彿是要壓下追兵所言,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你說謊!我什麼也沒偷!」
追兵們的視線往帕爾莎背後看去。看到他們的表情恢復了輕鬆自在,帕爾莎懊惱地「嘖」了一聲。
﹝蠢蛋!我還以為你早就逃得遠遠的了……﹞
「你們別再耍疲乏的猴戲了。」
帕爾莎用力揮動槍矛。
「我很清楚刀柄上的寶石擺成斜斜的代表什麼意思。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桑可爾是幹怎樣骯髒的工作,但在悠果這裡,我不會讓你們狩獵人類的。『青手』不會這麼好騙的。」
追兵們的表情,眼看著,越變越可怕。
「原來如此,妳這女人是『青手』呀。那麼,可不能留妳一條命。」
所謂的「青手」,是悠果的人口販賣的組織。當然,帕爾莎並非那種組織的成員。但一如,對方似乎順利地誤解她了。
男人們開始步步進逼。當他們揮下手中拿著的那刀刃渾厚的刀子時,理所當然發揮了威力。原本那些是騎馬戰使用的刀子,刀刃特別長,攻擊的時間也很短。帕爾莎的槍矛是只到她肩膀的短型槍矛,即使如此,攻擊的時間還是長得無法跟刀子相提並論。
作者資料
上橋菜穗子
.2020普林茲文學獎銀獎 .2014國際安徒生文學獎 .2015年日本書店大賞首獎 .第四屆醫療小說獎 .第十五屆日本文化人類學會獎 .產經兒童出版文化賞 .小學館兒童出版文化賞 .兒童福祉文化賞 日本頂尖兒童文學作家、奇科幻小說作家、文化人類學者、文學博士,現任川村學園女子大學特聘教授。 一九六二年出生於東京,一九八九年以《精靈之木》出道文壇。一九九六年以成名作「守護者」系列奠定其奇幻文學與兒童文學地位,其中《精靈守護者》囊括日本「野間兒童文藝新人賞」、「產經兒童出版文化賞」、「路旁之石文學賞」、「岩谷小波文藝賞」四項大獎,以及美國兒童圖書館協會「海外兒童文學翻譯獎」;《闇之守護者》榮獲「日本兒童文學者協會賞」、「路旁之石文學賞」、「岩谷小波文藝賞」;《夢之守護者》又再次贏得「路旁之石文學賞」、「岩谷小波文藝賞」;《神之守護者》則榮獲「小學館兒童出版文化賞」、「兒童福祉文化賞」、「國際兒童圖書評議會榮譽作品」。 二○○六年出版《獸之奏者》四部曲,構築人類與野獸間的恢弘故事;全系列銷量逾百萬冊,並改編成漫畫、動畫。二○一四年推出《鹿王》,描述神祕疾病席捲世界,在新冠疫情之前便敲響警鐘;該作品銷量逾兩百萬冊,榮獲日本「二○一五年書店大賞首獎」、「第四屆醫療小說獎」、「第十五屆日本文化人類學會獎」。 二○一四年,上橋菜穗子獲頒有兒童文學諾貝爾獎之稱的「國際安徒生文學獎」,評審高度評價:「她有著創造奇幻世界的卓越才華,作品充滿對大自然和所有生物的喜愛與敬意。」二○二○年獲頒普林茲文學獎銀獎,為日本少數榮獲多項國際大獎、備受各國高度肯定的傑出作家。 相關著作:《香君.下:漫漫長路(完)》《香君.上:來自西方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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