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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淪:2022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最赤裸私密的激情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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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沉淪:2022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最赤裸私密的激情自述!

  • 作者:安妮.艾諾(Annie Ernaux)
  • 出版社:皇冠
  • 出版日期:2022-12-12
  • 定價:3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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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2022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最赤裸私密的激情自述! 電影《情慾告白》的故事原型 安妮.艾諾最深沉的慾望探索,最偉大的文學情事 他承載著我的慾望與遺忘, 如此清晰,如是寫實, 這份關係裡的情慾, 無疑的,是唯一的真相。 我無法成眠,無法擺脫他的肉體,就算人已走,卻仍盤據我心。這正是我悲哀之處,我無法忘卻另一個人,無法成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我是空洞的華麗詞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連軀體都得依附在另一具軀體才得以生存下去。 我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被單裡,腦中想像著昨天同樣躺在這張床上的他的身體、臉孔。濃得化不開的柔情。他表現出一種極其自然的禮貌和善(或許是冷漠),我看見他,感覺到他與以往不同,一種若即若離的愛意油然而生。 《沉淪》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最貼近自我的書寫,更是女性的真實映照,她用赤裸奔放的情慾、細膩沁膚的筆觸、直面自我的勇氣,吶喊出自己靈魂最深處的聲音:雖然知道愛情注定無果,為什麼仍舊甘願沉淪?在時而歡愉、時而悲傷的書寫中,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經典推薦 【作家】李欣倫 【作家】袁瓊瓊 【作家】張惠菁 【陽明交通大學外文系終身講座教授】馮品佳 【詩人、作家】廖偉棠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創系教授】郝譽翔 【作家】陳思宏 【作家】盧郁佳 【作家】韓麗珠 各界好評 她聲音裡近乎原始的直接令人心曠神怡,彷彿是用刀子將一個個句子送上餐桌……《沉淪》是一本狂熱的書,也是一本講述寂寞的書,但每一頁都會讓你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寂寞。──《紐約時報》德懷特.迦納 如同《安娜.卡列尼娜》與《包法利夫人》,安妮.艾諾的戀情應視為最偉大的文學情事之一……我相信本書會成為戀人的圖騰,正如安妮.艾諾一樣,這本書讓迷失在情愛中的戀人找到核心。她所有的作品都有從遺忘中拯救脆弱人性細節的特質,這些作品拼湊並訴說著一位二十世紀女性的故事,她充分活著,同時尋求痛苦與幸福,而後將她的發現誠實地訴諸於文字。為此,我們得以繼承她的生命故事。──《衛報》安妮塔.查克拉波提 閱讀這些日記彷彿是在欣賞掩蓋過的畫作,文筆之下還有另一層啟發,這種特質瀰漫在她許多的作品裡。我們當然可以在《沉淪》中讚歎安妮.艾諾的筆觸,不過這些文字提供了獨特也有力的樂趣及罕見的歡愉,以及窺探別人私密想法的驚人親密感。──《巴黎評論》蘇菲.黑格尼 安妮.艾諾的文字相當坦率,她以作家的技巧描繪失落、心痛與愛:「慾望吞噬了我……我在愛裡想要完美,就跟我相信我在寫《一個女人》一樣,保持某種程度的完美一樣。要達到這種境界只能靠給予,且將所有的謹慎拋諸腦後。我已經在路上了。」書迷肯定能細細品味其中閃爍的細節。──《出版家週刊》 《沉淪》是一道結痂的傷口。日記的即時性、坦率,以及偶爾陰鬱的蒼白,其中的張力造就了這本書的美與值得關注的意涵,與之抗衡的是這本書在智識上的分量,宛如一份文物,記載了安妮.艾諾的藝術過程。──《Astra雜誌》瑪莉亞.奎特 間隔二十本書,以及過往五十年的多數時間裡,安妮.艾諾收集、打破、重新拼湊她生命裡一件永無止盡的要事,伴隨的是法國在兩次世界大戰後的餘波,為的是尋找「一則不斷延伸的故事,沒有間隙的故事」。也許除了普魯斯特與克瑙斯高,沒有其他文學作家能夠開啟如此充滿生機的寫作計畫。──《The Baffler雜誌》傑米.胡德 安妮.艾諾在《沉淪》裡孤注一擲。她似乎相信,也希望我們相信,目標並不是激情的必然性,而是在實際情況裡,激情只是她必須用生命冒險的藉口罷了。──法國《快訊週刊》 當我打開安妮.艾諾的書時,我感覺到西蒙.波娃及法蘭莎.吉露所呈現的自信與好奇心,對我來說同樣獨特,我知道我不會跳過任何一個段落,同時我又感覺到持續不斷的危機……《沉淪》令人喘不過氣、充滿暴力與重複、危機四伏,又滿是秘密。──《費加洛雜誌》 罕見的愛情剖析……這是一份迷戀與互相占有的日記,用直接且近乎電報般的語言書寫,想要麻痺讀者,如同這些文字彷彿被迫出現在短暫的想像場景之中,加以再現。──《南方電訊報》 雖然以最原始的形式呈現,安妮.艾諾的風格還是清晰可見,直白、精準,毫無瑕疵,讓本書無與倫比。一部日常又無情的故事、一本疏遠又私密的日記,每分每秒都宛如審訊般迷人,更是一個悲慘年代的駭人紀錄。──《世界報》 從第一句話開始,我們感覺自己就像她,困在等待的暈眩之中,滿腦子都是那部永遠不會響起的電話,時間過得太快,會面變得沒有那麼頻繁。愛情、死亡與文學持續交織在這部故事之中,帶領我們投入一對戀人的親密關係裡,我們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只是旁觀者。──《ELLE》雜誌

導讀

導讀 請享用這一場意外的傾城之戀 詩人、作家∕廖偉棠 安妮.艾諾稱她自己在四十八歲的這本情慾日記含有「某種露骨、晦暗、直截了當的東西,類似祭品。」——「祭品」二字相當扎眼,從一開始就為這本《沉淪》訂下一個有點悲壯又有點殘忍的調子。 但如此豔情,甚至充滿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輕》裡的戲劇性的一份祭品,是要獻祭給誰?以什麼為代價?又交換了什麼呢? 事發時間:一九八九年。那年世界風起雲湧,北京的慘劇過後,柏林圍牆、東歐、蘇聯……如骨牌效應紛紛倒塌,而漩渦的側邊,巴黎,一個中年女作家與一個蘇聯駐法外交官陷入了一場膠著難分的孽戀,幹得天昏地暗,不亞於外界的天翻地覆。 這未免讓人想到張愛玲在《傾城之戀》裡的名言:「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安妮.艾諾和她的蘇聯情人豈不成就了一場意外的傾城之戀?正因為蘇聯在瓦解之前的政局混亂,這個多情的外交官才得以夜夜笙歌、流連在安妮的床笫之間,直到政變前夕他才被召回,時間點恰恰好,安妮.艾諾有點驕傲地總結:「內心深處,最大的幸福將是個人愛情與歷史洪流交錯,蘇聯的改革演變(革命)促成我倆相逢,就像《飄》般的傳奇。」 天哪,《飄》?她的自我定位比《傾城之戀》高得多。但沒有卡夫卡超然——卡夫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當天,日記裡只是寫了寥寥的幾個字:「德國對俄國宣戰。下午游泳。」 相對於《傾城之戀》裡的白流蘇和范柳原,安妮.艾諾和她的蘇聯情人S更像是法國版的張愛玲和胡蘭成,考慮到S也許是一個克格勃特務出身,這一點更令我們吃驚——而更令安妮.艾諾癡迷。一方面是:愛慾令一個四十八歲的成熟女作家變成一個暈頭小女孩,她急於獻媚、自我懷疑、妒意中燒……就像張愛玲對胡蘭成說:「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裡去。」另一方面,慾望還是難免有隱晦目的。 ——慾望本身不隱晦,但其目的隱晦。有的人之慾發展到權力慾、掌控欲,那就成為了國之慾、時代之慾,如洪水滔滔。安妮.艾諾不在乎那些,但她的慾望被別的東西推波助瀾,一樣洪水滔滔。 那就是「蘇聯」作為一個審美對象,對那一代西方作家尤其是法國作家的魅力,這點從紀德、沙特、艾呂雅、阿拉貢一路下來,幾乎成了一個傳統。安妮.艾諾坦言:「我還知道因為他是蘇聯人所以我喜歡他。絕對的謎,有人會說是異國情調作祟。有何不可?我深深為他的『俄國靈魂』著迷,或者可以說『蘇維埃精神』,蘇聯這整個國家,地理上、文化上(歷史)感覺是如此地相近,然而卻又是如此地迥然不同。」 「蘇聯」在書中出現六十八次(不算「蘇俄」出現的七次),頻率僅低於「做愛」這個詞。但在安妮享受那位象徵了俄羅斯之美的白皙高身兆健壯美男子(我不禁想她也會愛上普丁嗎?)的高級性愛之餘,她還是會被另一個蘇聯所困擾,「這篇關於蘇聯的文章讓我痛不欲生」——那是她不想面對的現實的、極權的、被S效忠的那個史達林遺物蘇聯。 面對強悍的S,安妮.艾諾也知道她的資本是什麼,她漸漸懂得用自己老練的情慾經驗、資本主義的精緻消費、性解放時代殘留的體位……這些來綁住一個比自己小一代的來自鐵幕後保守國家的男人。但因此她也免不了俗氣地貶損S的妻子、想像他還可能存在的別的婚外情,她幾乎放棄了一個作家的高傲,雖然她還多次揣測S是因為她的作家名氣而對她迷戀。 還是得請出比安妮清醒的張愛玲,姑奶奶在《色,戒》裡提到:「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陰道」。反之亦然,如果陰道的滿足成為了生命的全部,心未免會淤塞。做愛、等電話、做愛、等電話、做愛,如此翻來覆去的身心俱疲之餘,安妮.艾諾偶爾、很偶爾想起自己是個作家,正在荒廢文學。 日後她才知道,這就是文學本身。那就是她決定把日記原封不動出版,不標註虛構還是非虛構的原因。這也讓讀者頓悟,為什麼情慾常常以日記形式呈現為文學,如虛構的狄金森日記、普希金日記、慈禧情人的日記等。不可諱言,從讀者角度看是為了迎合我們必有的窺淫癖;從作者角度看,是更為赤裸裸的自我解剖甚至自殘,試想今天的安妮.艾諾看回那個神魂顛倒的癡情女人,除了冷眼審視,還是會有一份對她曾經恐懼老之將至所以亂了陣腳的心態的憐憫吧。 我年輕的時候,一度很渴望跳過即將來臨的中年,直接進入老年。青春披掛的虛榮和慾望,在年輕時尚能以一股少年心氣去掩飾過去,到了中年則盡顯其醜陋崢嶸,而分外招人厭惡。老年因為寡慾,反而有一種赤條條無牽掛的率真——當然,前提是你需要先擁有智慧。而安妮.艾諾的做法是,在老年來臨之前放棄理性的計較,縱情於慾——前提是她在對的時代遇見對的人——哪怕在別人眼裡是錯的時代、錯的人。 安妮.艾諾說:「阿根廷作家波赫士(Borges)的那句話好美:『世紀更迭,事件發生唯在當下;空中、地上、海上數不盡的人,真實的一切,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我很明白這些道理,而且了解得徹底通透。」這句話,完美地說服了我——為什麼要享用《沉淪》這一祭品,經歷這個女人用聰明的陰道和迷糊的頭腦所體驗的一年。

內文試閱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六日,我致電蘇聯駐巴黎大使館,請他們轉接S先生聽電話。接線生一句話也沒說。一陣長長的靜默之後,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您知道,S先生昨天返回莫斯科了。」我立刻掛上電話。恍惚覺得我曾在電話裡聽過這句話,遣辭用字或許不盡相同,但是傳達的意義卻是一致,帶著同等沉重的恐懼以及同樣程度的無法置信。後來,我想起了那通宣布母親死訊的電話,三年半前的往事了,醫院的護士說:「您的母親在今天早餐後與世長辭了。」 當時,柏林圍牆倒了。蘇聯在歐洲扶植的政權接二連三地動盪不安。剛剛回莫斯科的那個男人是蘇聯的忠實僕人,任職巴黎的俄國外交官。 我是在前一年認識他的,在一次前往莫斯科、提比利西和列寧格勒的文人之旅上,他受命隨行。在列寧格勒,我們一起度過了旅程的最後一夜。回到法國之後,我倆仍舊繼續維持著這段關係。見面的約定如儀,一成不變:他打電話來,問可否在下午或晚上過來,約明天或者後天的情況比較少。他過來,通常只待幾個小時,這段時間我們做愛。他完事離開,我活在等待他下一通電話的期待裡。 他三十五歲,太太在大使館裡擔任他的秘書。隨著我倆約會次數的累積,他的人生片段逐漸披露。他的前半生經歷算是典型的青年共黨官僚發展史:先是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接著是蘇維埃共產黨,後來到古巴待了一陣子。他的法文說得劈哩啪啦連珠砲似地飛快,帶著濃濃的口音。儘管他公開表態支持戈巴契夫以及改革,但往往酒後吐真言,緬懷布里茲涅夫時代,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史達林的崇仰。 我對他的職責毫無所悉,就官方說法,應該是屬於文化藝術的範疇。今天,我驚訝地發覺自己居然沒有多問些關於他的事。我永遠也無法得知我在他的心中占了什麼樣的位置。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對我有慾求,就這個名詞字面的各種意義來看,也就是說,我算是他的黑市情人。 這段日子裡,除了雜誌的邀稿之外,我什麼都沒寫。少女時代起,不定期記錄心緒的私密日記成了我心靈創作的唯一空間。藉著記錄閨房細語和情慾愛撫的方式,支持自己撐過下次約會前的等待煎熬,同時讓見面時的歡愉加倍。最重要的是,解救生命,讓生命跳脫空虛。然而,事與願違。 自他離開法國之後,我開始埋頭寫一本書,這場刻骨銘心的激情,至今仍活在我心中。我寫寫停停,一九九一年終於竣稿,並於次年一九九二年出版:《純是激情》。 一九九九年春,我回到了俄羅斯。自從一九八八年那趟旅程之後,我再也沒踏上這塊土地。我沒找S,我已不在乎了。在重新冠上聖彼得堡舊稱的列寧格勒,我和他一夜良宵的酒店名字早已不復記憶。整個旅程,只剩下我腦海裡僅餘的零散俄文,見證這段情感真實地存在過。不由自主地,我發揮了極致的鍥而不捨的精神,一字一字解讀印在招牌和廣告看板上的斯拉夫字,出乎意料地,我竟認得這些字、這些字母。當初為了這個男人學了這些字,現在他已經走出了我的生命,是生是死於我已全然無擾。 二○○○年一月或二月,我開始重讀日記裡有關我對S的愛戀篇章,這些筆記本已經塵封了五個年頭(開封的原因何在,我想沒有必要在此提起。這些筆記本是塞在我無法拿到的地方)。我發覺這些篇章的字裡行間流露出另一種「真相」,不同於《純是激情》裡的描述。某種露骨、晦暗、直截了當的東西,類似祭品。 我將文字原封不動地搬上電腦螢幕。那些為了抓住當下思緒、情感而流洩紙頁的字句,對我而言,跟光陰一樣,擁有無法倒轉的特性:它們本身代表的就是一個時代。當文字裡帶的批判色彩可能傷及書中人物時,我採用姓名縮寫這個簡便的方法,同樣的方法也套用在我狂戀的對象S身上。並不是因為我相信此舉足以防止他的身分曝光──成效顯然不彰──而是因為縮寫字母的欲蓋彌彰,在我眼中反倒與當時這男人在我心裡的形象頗為吻合,喚起我內心無以名狀的恐懼的,那絕對的權威形象。 外面的世界幾乎完全剔除在這些紙頁之外。直到今天,我都仍認為,一天天逐日記錄下自己的想法、舉動、所有的繁瑣細節──如在他的車內做愛,欲仙欲死,他卻死也不肯脫襪子──更勝過國際時事,因為要國際大事我大可到檔案資料庫裡找,而這些細節卻構成了這部人生的小說、這段深情。 我很清楚,這份日記以赤裸裸的內心剖白形式出版,毫不顧慮S的感受,會有什麼後果。看到精采的段落,他大可給我扣上濫用文學創作自由的大帽子,甚至視之為背叛。我私下想,他多半會一笑置之,或是嗤之以鼻,「我找她不就只想幹那檔事。」我希望他可以接受這個事實,即便他無法理解也無妨:在這幾個月裡,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曾經是一切慾望、死亡和文學創作的本源,美妙也罷,罪惡也罷。 二○○○年秋 1988年 九月 二十七日星期二 S……這一切的美在於:跟以往,五八年、六三年,與P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一模一樣的慾求,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樣的昏沉欲睡,一樣的欲振乏力。三個場景逐漸清晰起來。傍晚(星期天)在他的房裡,我們並肩坐著,彼此撫觸,什麼都沒說,心照不宣,渴望著接下來的發展,儘管我仍有權及時喊停。每回他把香菸拿到擺在地上的菸灰缸彈菸灰時,他的手總是緊挨著我伸直的雙腳輕輕地滑過去,眾目睽睽之下,而我們假裝沒事人似地閒聊。後來,其他的人離開了(瑪麗、愛琳、R.V.P.),但是F死賴著不走,他在等我一起離開。我知道現在我若是踏出了S的房門,就再也沒有勇氣回來了。至此,事情變得混亂不明。F出了門外,或者該說差不多要踏出門檻,門是開的,而門剛一闔上(誰關的?),恍惚中,我倆迫不及待地黏成一團。我們仍在玄關,我的背緊貼牆面,按著電燈開關,燈光一明一滅。我必須換個地方。我任自己的大衣、皮包、外套滑落一地。他熄了燈。夜晚降臨,我沐浴在絕對的激情中(然而,一如往常地,不想再見到他的念頭油然而生)。 場景二,星期一下午。我整理完箱子,他來敲我的房門。我們在門口互相愛撫。他是那麼渴望我,我跪在地上用嘴讓他享受歡愉,好久好久。他沒說話,後來開始喃喃唸著我的名字,帶著俄羅斯口音,彷彿在誦唸一串祈禱文。我的背貼著牆,漆黑一片(他不願意點燈),性靈合一。 場景三,開往莫斯科的夜車。我們在車廂後頭擁吻,我的頭離滅火器很近(我後來才看見)。這一切發生在列寧格勒。 就我這方面而言,當然絕非謹慎明智,也無關乎羞恥,更沒有疑慮,算了。一個循環形成,我犯了以往犯過的錯誤,但這已經不再是錯誤了,只有美、激情、慾望。 昨天搭機返國之後,我試著重新把這一切拼湊完整,但是每個片段好像執意要逃,好像那是在我無意識之下發生的事情似的。唯一能確定的是:在薩葛斯柯,星期六,那個時刻,參觀皇室寶藏的當兒,他腳上一雙便鞋,伸手摟著我的腰大約幾秒鐘時間,然而,我當下便了然於胸,我願意跟他上床。不過後來,我的慾望到哪兒了?與VAAP(蘇維埃作家權益局)的主任契特維利科夫一塊用餐,S離我遠遠的。出發前往列寧格勒,搭乘臥舖車。那個時候,我想要他,但是情況並不允許,而我並不著急,事情無論發生與否,於我都沒有造成任何傷痛。星期天,參觀列寧格勒,早上探訪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故居。我以為我誤會了他對我有意思,於是我斷了這念頭(真是這樣?)。在歐洲飯店用餐,我坐在他身旁,打從旅程開始,這種情況相當常見(有一天,在喬治亞,他恰巧坐在我旁邊,我反射性地把濕濕的手往他的牛仔褲上抹)。參觀皇宮時,我們不常走在一起。回程路經聶瓦河上的一座橋,我倆肘倚欄杆,並肩相偎。晚餐訂在卡拉里亞飯店,座位分開。R.V.P.不斷慫恿他邀瑪麗共舞,那是一首慢舞。儘管如此,我知道他和我有著同樣的渴望(我剛剛漏掉了一段:晚餐之前的芭蕾舞表演。我坐在他旁邊,滿腦子都是對他的渴望,尤其是到了下半場表演的時候。舞台上是一齣類似百老匯的歌舞劇,曲目《三劍客》,音樂至今還縈繞腦海。當時我對自己說,如果我想得起來舞者賽琳娜的伴侶的名字,我們將會上床。我想起來了,她叫綠賽特.艾爾蒙佐)。在他房間裡,他請我們上去喝一杯伏特加,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他精心安排要坐在我旁邊(花了好大功夫才把F擠走,F也想坐我旁邊,他黏著我不放)。此時此刻,我明白了、感覺到了、完全確定了。水到渠成的時候到了,那一點靈犀,無須言語說明對彼此的強烈渴望,跟這一切絕對的美。而在這幾秒鐘的「忘我」時間內,門邊上,我倆合而為一。彼此死命抓住對方,拚命地擁吻,他拉扯我的嘴、我的舌,抱得我喘不過氣來。 距離第一次駐足蘇聯七年後的今天,我頓悟了我與男人之間的關係(這次就跟他一個男人而已,他,沒有別人,一如過去與C.G.,然後跟菲力普)。深沉巨大的疲憊。他三十六歲,看起來只有三十,高大英挺(在他旁邊,若少了高跟鞋,我顯得矮小),綠色眼眸,淡褐髮色。P最後一次盤據我腦海的時刻,我正躺在床上,剛做完愛,一股淡淡的感傷。現在,我滿腦子只想再見到S,譜完這段故事。而,一如六三年的菲力普,他在九月三十日回到巴黎。 二十九日星期四 偶爾,我捕捉到他的臉孔輪廓,但瞬間即逝。現在,他蹤影全無。我知道他眼睛的樣子、嘴唇的線條、牙齒的形狀,卻無法拼出全貌。可以辨識的唯有他的身體而已,他的雙手都還認不出來。一股欲哭的衝動吞噬了我。我要的是完美無瑕的愛,一如我想在文學創作達到的圓滿境界。寫《一個女人》(Une Femme)時,我自認為已臻這個境界。完美的愛只可能存在於犧牲奉獻,失去一切理智的情況下。這已經算是個好的開始了。 三十日星期五 他還沒打電話來。我不知道他的班機何時抵達。他屬於那種略顯羞澀、高大的金髮男子類型。駐足我年少歲月的都是這類型的男子,最後他們全把我一腳踢開。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唯有這類型的男子能夠支撐我,讓我快樂。倘若一切僅止無此,列寧格勒的那個星期天,無聲的特出默契所為何來?內心深處,我不認為我們將不再相見,問題是什麼時候再見? 十月 一日星期六 十二點四十五分。班機延誤了三個小時。苦樂參半,到頭來,他打不打電話來其實沒有什麼差別,同樣地緊張難耐。從十三歲起,我就嘗過這種滋味了(G. de V.、C.G.菲力普是三大要角,接著是P)。「美麗的愛情故事」展開了?我好怕死在車上(今晚,在巴黎和里爾之間的路上),好怕碰上什麼,阻礙你我再相見。 二日星期天 疲憊,無力。從里爾回來後,四點才睡。在大衛的小套房裡做了兩個小時的愛(大衛和艾瑞克是我的兩個兒子)。青腫、歡愉,還有揮之不去的及時行樂的想法,盡情享受離別前的每一秒,心力交瘁,搶先在恐怖的危險警告「我太老了」之前。但是,我三十五歲的時候也可能嫉妒一位年逾五旬的美麗婦人。 索堡公園,水道縱橫,冰冷潮濕,空氣飄著泥土的氣息。七一年間,我到這裡參加高等教師資格會考,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再回到這個公園,身邊跟著一位蘇聯外交官。此刻,我看見了數年之後的自己,再度踏進這裡,重溫今日漫步的足跡,就像我為了憑弔六三年的一段回憶,一個月前跑到威尼斯去一樣。 他迷大車、愛豪華、搞人際關係,極少人文氣息。連這些都像回到過去,像我丈夫的形象,令人討厭的模樣,而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它與我過去的某個生命片段相吻合,那是非常甜蜜、積極的時期。我甚至不怕跟他一起坐車。 該如何才能讓我的依戀維繫長久些,讓他也偶爾感到要拴住我的心並不是那麼簡單…… 三日星期一 昨晚,他打電話來了,我還在睡夢中。他想過來,我沒辦法(艾瑞克在此)。翻騰的夜,這分慾望,我該拿它怎麼辦呢?還有,今天,我是見不到他了。我哭了,出於這分慾望,出於想要他的這分真實的飢渴。他反映了我自己最「意氣風發」的部分,也是最年少輕狂的我。極少人文氣息、迷大車,開車時愛聽音樂,「彷彿」,他是「我年輕時候的男人」,金髮又帶點莊稼漢的味道(他的手、方正的指甲),他帶給我滿滿的歡愉,完全不想對缺乏人文氣息這點再多加苛求。我還是得真正地睡一點覺才行,體力已到達極限,無力再做任何事。悲慟和愛情,無論是在我的心靈,或是對我的肉體而言,代表的都是同樣的一件事。 艾荻.皮雅芙(Edith Piaf)的歌:「神啊,把他留給我吧,再一會兒就好,一天、兩天、一個月……足以迸出愛火,然後傷痛的時間……」我走得愈遠,陷得愈深。母親的病和辭世讓我看清了有人相伴扶持的需要。每回鬧著對S說:「我愛你。」他總回答:「謝謝!」大約與「謝謝,不客氣」的意思相去不遠。這樣的問答我覺得很有趣,的確。然後,他說「妳等著看我太太吧」時,言辭間又是幸福、又是驕傲。我,我是作家、妓女、外國人、豪放女;我不是大家珍藏、炫耀,又會撫慰心靈的「瑰寶」。我不會撫慰人的心靈。 四日星期二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意繼續下去。「外交」病(一笑!)。但是,淚水已經瀕臨決堤邊緣,因為歡笑成了泡影。多少次,我癡癡地等,裝扮得「美美的」,滿臉堆笑,最後卻是一場空。兩人世界沒有成真。而他,在我的感覺上,是如此地難以捉摸、神秘難測,必要的時候,想必他也會是個不折不扣的、表裡不一的偽君子。打從七九年他就入黨了。那副得意之情,跟升官、通過考試沒什麼兩樣。他曾經是蘇聯最優秀的公僕。 今日唯一感到幸福的時候:在RER(巴黎地鐵快車線)上,有個小混混上前搭訕,我粗話衝口而出:「還不給我閉嘴,看我給你兩巴掌……」我成了最最平常、醜陋的搭訕場景的女主角(還有兩個配角在一旁觀看),在一輛空盪盪的地鐵快車上。 難道與S的幸福已成過往雲煙? 五日星期三 昨晚,九點,電話:「我來了,在妳家附近,在瑟吉……」他過來,我們躲在我的書房裡兩個小時,因為大衛也在。這一次,他毫無忌憚。我無法成眠,無法擺脫他的肉體,就算人已走,卻仍盤據我心。這正是我悲哀之處,我無法忘卻另一個人,無法成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我是空洞的華麗詞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連軀體都得依附在另一具軀體才得以生存下去。經過這麼一個夜晚的折騰之後,實在難以定心工作。 六日星期四 昨天晚上,他到瑟吉來找我,我們去了大衛的小套房,在勒本漢街上。燈光昏暗,他的身體若隱若現,同樣的狂熱激情,幾乎整整三個小時。回程路上,他開得飛快,收音機開著(「紅與黑……」,去年的流行歌曲),閃大燈。有一款超強馬力的汽車,是他很想買的,他指給我看,十足的志得意滿神情,外帶一點莊稼漢味道(我還在休假,我們可以再見面,他對我說),而且還鄙視女人:那些女政客,他快被她們笑死了,她們開車技術之爛……而我卻覺得這些頗能助興,我對這些有獨特的性趣。愈來愈神似「我年輕時候的男人」的理想形象,就像《清空》(Les Armoires vides)裡描繪的樣子。來到房子門口,最後的一場戲上演,真棒,我感覺到了,這個除了「愛」之外,找不到其他字眼可以代替的東西:收音機繼續響著〔播放依夫.杜岱爾(Yves Duteil)的〈小木橋〉〕,我的嘴唇輕輕撫遍他的全身,直到他達到高潮,就在這裡,他的車裡,洛賽爾巷內。之後,我們在對方的眼裡失去蹤影。今晨,醒來的時候,我重溫那場景,一遍又一遍。他回到法國還不到一星期的時間,跟在列寧格勒的時候相較,已經是如此的難分難捨,動作如此的大膽放縱(我們幾乎施展了所有的床上功夫)。我做愛跟寫作的時候總是這樣,彷彿完事後我就要死了似的(再說,昨晚在回程的高速公路上,確有乾脆出車禍、死掉算了的意念)。 七日星期五 慾望之火沒有熄滅,相反地,伴隨著更痛的苦、更強的力道重燃了。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臉孔了。就算我倆在一起好了,我看他的感覺也無法像從前一樣,他有了另一副面孔,如此的親近,如此的一目了然,像是替身。幾乎總是我採取主動,但卻聽由他的渴求來進行。昨晚,他打電話來時我已經睡了,司空見慣。緊繃、幸福、慾火。他喃喃唸著我的名字,重重的喉頭音,重音和下顎顫音落在第一音節,第二音節於是顯得益發短促,「安──妮」,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我的名字。 我想起我在八一年間抵達莫斯科時(接近十月九日)眼前的那位蘇聯士兵,如此的高大、那般的年輕,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灑落,落在當時這個幾乎可說是完全存在想像裡的國度上。現在,我有點像是在跟那位蘇聯士兵做愛,好像七年前的所有情緒一股腦地全宣洩在S的身上。一個星期以前,我還看不出任何火花。借用安德烈.布魯東(André Breton)的句子:「我們做愛,如陽光熾熱,如棺槨蓋定,砰然有聲。」差不多這意思。 八日星期六 勒本漢街的小套房。剛開始有點懶懶的,漸漸溫柔甜蜜,終至精疲力竭。在某個時刻,他對我說「我下星期再給妳電話」=這個週末我不想見面。我微笑以對=沒問題。心痛、嫉妒,雖然明明知道把見面的間隔拉長一點是比較好。我陷入狂歡之後的疑慮不安之中。我好怕自己顯露出黏人、年老色衰的樣子(因為年老色衰所以黏人),我不禁自問該不該玩點欲擒故縱的把戲,孤注一擲! 十一日星期二 昨天晚上他十一點離開。這是第一次接連著幾小時做愛,沒有喘息的時間。十點半,他起身。我說:想要點什麼嗎?他說:要,妳。二度進房。十月末將會多麼難熬,因為月底他太太就來了,我們的關係也等於劃上句號。但他會這麼輕易地放棄嗎?我覺得他似乎非常眷戀我們在一起時迸出的快感。聽,他放縱情慾,激情性愛情不自禁的叫聲!是喬治亞人的尋歡禮儀!現在他竟敢問我:「妳爽嗎?」剛開始沒有。今晚,首度嘗試肛交,儘管這是他的頭一遭。的確,有個年輕男子在自己床上是能教人忘卻年齡和歲月。這分對男人的需要,是如此的恐怖,幾可比擬對死亡的渴望,而它一直掏空我的心靈,何時才停……

作者資料

安妮.艾諾(Annie Ernaux)

一九四○年出生於法國諾曼地,法國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作品幾乎來自她個人的親身體驗,因而帶有濃厚自傳色彩及私小說意味,不僅廣受好評,而且獲獎無數。其中《位置》(La Place)一書獲得法國文學界最崇高獎項之一的荷諾多獎(Prix Renaudot),該書英文版(A Man’s Place)以及《一個女人》(A Woman’s Story,原文Une Femme)均榮獲《紐約時報》年度最佳選書;Shame (原文La Honte)更被《出版人週刊》評選為一九九八年最佳書獎。艾諾的作品銷售超過百萬,且被視為法國當代文學經典,在全國各級學校裡廣泛教授。二○二二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至高的肯定。

基本資料

作者:安妮.艾諾(Annie Ernaux) 譯者:蔡孟貞 出版社:皇冠 書系:Classic 出版日期:2022-12-12 ISBN:9789573339687 城邦書號:A1300637 規格:平裝 / 單色 / 288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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