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遊戲玩家
- 作者:伊恩.M.班克斯(Iain M. Banks)
- 出版社:大石國際
- 出版日期:2025-09-19
- 定價:650元
- 優惠價:79折 514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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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電腦叛客小說開山始祖威廉.吉布森和故事鬼才尼爾.蓋曼一致推崇的科幻小說家
●名列《泰晤士報》1945年後英國最優秀的50位作家
●伊恩.M.班克斯經典科幻作品「文明」系列的最佳入門之作
「遊戲決定命運的帝國遇上先進成熟的『文明』。伊恩.班克斯『文明』系列的第二部大作在未讀首部之下仍然易讀而引人入勝。作者在無揭露遊戲細節的狀況下,描述著驚心動魄的各場對戰之功力,似乎可以金庸武學的文字來比擬。而使用遊戲排名做為執政者的基石,這樣的設定乍看之下似乎有點輕率,但是在作者筆下異星文化的錯綜複雜,讀起來又合情合理。況且現實中也曾有過帝國是以寫文章或吟詩作對的功力來晉升上流或評價人物的。『文明』系列的中譯,值得期待!」——許順鏜(科幻作家、《如膚之深》作者)
「文明」,人與AI機器共生的烏托邦社會,擁有無所不能的超高科技,沒有病痛和死亡
葛古,遊戲高手中的高手,精通各種棋局與策略的大師,所向無敵,卻落寞寡歡
莫林史格,因性格不穩定被逐出祕情局的小無人機,用計勒索葛古替它求情
厭倦了戰無不勝的葛古決定出走,前往殘暴又富足的陌生帝國阿札德,去挑戰傳說中的遊戲⋯⋯一個極度複雜、如同生命般的遊戲,勝者可成為帝國的皇帝。葛古受盡嘲弄、算計,甚至差點遭殺害,最後下海參賽,賭上他的人生——而且很可能步上死亡。
導讀
當烏托邦也要下場博弈——《遊戲玩家》與「文明」的暗影
文/科幻毒瘤(利物浦大學科幻研究碩士)
精采刺激的星際冒險故事一直是科幻類型中相當重要的主題,評論者借用「肥皂劇」(soap opera)一詞,戲稱這類作品為「太空歌劇」(space opera)。隨著時序進入一九八○年代,新一代作家在延續宏大世界觀與大無畏冒險精神的同時,更注入了更多政治意涵、社會議題與更細膩的人物刻劃。這股風潮也吹進大西洋彼岸的英倫三島,其中伊恩.M.班克斯(Iain M. Banks, 1954-2013)的「文明」(Culture)系列,無疑是新太空歌劇中,承繼英國科幻傳統的核心典範。
班克斯的創作生涯向來以中間名縮寫「M」做為區隔:不帶M的作品屬於主流文學小說,自一九八四年《捕蜂器》(The Wasp Factory,臺灣譯本於二○○九年由遠流出版)陸續獲得好評;帶M的則是科幻小說,到一九八七年才首度發表《Consider Phlebas》。然而,這兩種創作型態並非涇渭分明:主流小說中的陰鬱獨白與心理描寫,有時也能在科幻角色身上隱約浮現;而科幻作品中的宏大視野與政治哲學思辨,也厚實了他整體創作的深度。
「文明」系列是班克斯科幻創作的重心,總共涵蓋了十部作品。整個大系設定在一個資源不虞匱乏、成員一律平等,大事全由人工智慧「主腦」(Minds)決策掌控的銀河級巨型烏托邦;作者透過不同故事所呈現的多元角度,檢視並批判這個表面上看起來令人豔羨的「美好世界」是否真的無懈可擊。其中早期的四部作品──《Consider Phlebas》、《遊戲玩家》(1988)、中篇〈登峰造極〉("The State of the Art", 1989)與《武器浮生錄》(Use of Weapons, 1990)強烈反應冷戰後期的國際秩序:大國爭霸、意識形態干預、邊境地帶的代理人衝突等,並揭露烏托邦光鮮亮麗背後的晦澀暗影。
儘管系列的開端是《Consider Phlebas》,但對於初次接觸的讀者而言,第二部《遊戲玩家》無疑更適合做為入門起點。《Consider Phlebas》偏向傳統太空冒險,敘事龐雜而略顯拖沓;再加上主角立場站在「文明」的對立面,讀者往往透過帶有偏見的濾鏡覘看,難以掌握「文明」的完整面貌。《遊戲玩家》則從「文明」內部出發,讀者恰恰可以好整以暇地透過主人翁葛古(Jernau Morat Gurgeh)和他周遭人物環境的描寫,將這個龐大烏托邦的特色盡收眼底。
在「文明」世界,居民未必住在星球上,更多人選擇和葛古一樣住在星軌(Orbital)裡。各種人形生物和機器生命平等論交,不存在身分地位的區別。由於資源取之不盡,經濟活動不復存在;再加上醫療科技發達,人們不僅可以自由更換性別,遇上致命風險也能獲得救治,壽命幾乎無限。這樣的優渥條件使得生命歷程就是一連串嘗鮮與試誤的過程:心血來潮發展某項嗜好,然後又隨興所至轉向另一種。相形之下,葛古沉迷棋藝,對於其他人事物缺乏關心欲求,生活型態也保持單純無變化,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顯得格格不入;也因為他只在乎輸贏,才讓特情局「看中」了他的可用之處。
相較之下,任務目標阿札德(Azad)帝國幾乎就是「文明」的鏡像反射──社會階級壁壘分明、性別與族群歧視根深蒂固、專制政體下充斥著貪腐與權謀。帝國的根基便是棋局──它不僅僅是娛樂,而是整個國家的權力分配機制。棋盤設計、遊戲規則與策略,本身就隱含著帝國價值觀與治理模式;棋賽定期舉行,參賽者依照戰績晉升仕途,冠軍甚至直接登基為皇。這種結合遊戲與選才的方式,某種程度上似乎可以聯想到古代中國的科舉制度:兩者皆以「競爭」決定社會流動,但同時也在比賽或考試的過程中,強化並複製體制所預設的價值。
葛古以外來者之姿,帶著「文明」的價值觀與意識形態投入棋局,既是個人棋道的延續,也是「文明」與帝國之間的文化對抗。然而,即使舞臺鋪陳波瀾壯闊,棋局內外詭譎多變,真正運籌帷幄的仍是背後的「主腦」。葛古再怎麼技高一籌,終究只是另一枚棋子,在這場「師夷之長以制夷」的算計與謀劃中一步步推動前行。
其實有個閱讀角度往往被讀者忽略。「文明」派駐在阿札德帝國的「大使」休荷波豪姆.薩(Shohobohaum Za),其實並非「文明」公民,而是受雇於特情局的傭兵。在外交官身分的掩護下,他實際負責情報蒐集與滲透活動;其散漫頹唐的外型,也掩飾了一次次拯救葛古脫離險境的專業能力。這種邊境邊緣人的形象,正呼應我前文所提及「文明」系列早期作品的主題,在接續的〈巔峰造極〉和《武器浮生錄》中有著更淋漓盡致的發揮。
誠然,「文明」絕對不等於冷戰後期的北約;她的對手,無論是《Consider Phlebas》的伊迪蘭帝國(Idiran Empire),還是阿札德帝國,就算能從現實歷史中嗅出某些蛛絲馬跡,也不能簡單地視為蘇聯共產集團的翻版。班克斯在這個時期所要探討的,更是一個純粹精煉但尖銳的空想議題:即使是資源無限、人人平等自由的烏托邦,在邊境面臨潛在危機時,所發動的代理人「介入」,其手段與算計往往更為冷血殘酷。班克斯埋藏在作品中的深刻省思,讓讀者了解到烏托邦為了維持檯面上的完美,暗地裡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犧牲。正因如此,班克斯同時也把「新太空歌劇」和「批判式烏托邦」這兩個科幻長青題材,推升到另一個更高的境界。
內文試閱
這是一個男人的故事,他遠走千里很久很久,只為了玩一場遊戲。這個人是遊戲玩家,他叫「葛古」。故事始於一場不是戰役的戰役,終於一場不是遊戲的遊戲。
我是誰?稍後我會告訴你。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每踏一步就揚起一陣沙塵。他跟著前方全副武裝的身影,一瘸一拐地穿越荒漠。握在手裡的槍靜默無聲。他們想必快到了;遠處的浪濤聲穿透頭盔的音場,在耳邊轟然作響。他們正走向一座高聳的沙丘,從上面應該能望見海岸。他竟能活到現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外面豔陽高照,又乾又熱,但身上的動力服阻隔了陽光和酷熱的空氣,他覺得涼爽且備受呵護。頭盔面罩先前被擊中的一角黑了,右腳也受損,凹折成不太自然的形狀,所以他走起來才一跛一跛的,但除此之外他很幸運。他們在上次遭遇攻擊後已經走了一公里,現在就快走到射程之外。
一道閃亮的弧線劃破天空,連串飛彈飛越最近的山脊。他因為面罩受損,第一時間沒看到,還以為飛彈已經開始射擊了,誰知只是陽光照在飛彈光滑外殼上發出的反光。飛彈在空中同步俯衝搖擺,簡直像一群鳥。
真正開始射擊的時候,飛彈發出一明一滅的紅色脈衝光波。他才要舉起槍準備反擊,其他武裝的隊員早已紛紛開火。有的人臥倒在塵土飛揚的沙地上,也有人單膝跪地,只有他還直挺挺站著。
飛彈再度轉向,先全體同時轉彎,接著就往四面八方散開。子彈落在他腳邊,噴起一團團飛沙。他設法瞄準其中一架小機器裝置,但它們的速度快得嚇人,手中的槍相形之下又大又笨重。遠處的交火聲和其他人的喊叫聲在他的動力服內迴盪;頭盔內燈號閃個不停,回報受損狀態。下一秒動力服猛然一震,他的右腿忽然麻痺。
「專心點,葛古!」耶雅在他一旁笑著說。兩枚小飛彈察覺這裡是小隊的弱點,往他們的所在位置猛衝過來,單膝著地的耶雅側身閃過了。葛古有看到機器逼近,但他手裡的槍不聽使喚,瞄準的位置總是比飛彈慢半拍。兩枚飛彈衝向他和耶雅中間,其中一枚爆出閃光,旋即在空中解體,耶雅歡呼出聲,緊接著一記飛腿,想把盤旋在他們之間的另一枚飛彈踢下來。葛古笨手笨腳轉身想朝飛彈開槍,子彈卻不小心誤擊耶雅的動力服。他聽到耶雅驚叫,飆出一聲咒罵。她踉蹌幾步,但及時轉正槍口,朝著掉頭正要再度衝向他們的第二枚飛彈開槍,飛彈四周頓時噴湧沙柱。紅色脈衝光波照亮他的動力服,他眼前忽然一黑,脖子以下失去知覺,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周圍驟然陷入黑暗,聲響寂滅。
「你陣亡了。」有個清晰的人聲細聲對他說。
他倒在無形的沙地上,聽得見遠處隱約的悶響,也感覺得到地面傳來震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一起一伏的喘氣聲。他屏住呼吸,想讓心跳放慢下來,但他動彈不得,禁錮在動力服裡,失去控制力。
他的鼻子發癢,想搔卻搔不了。我在這裡做什麼?他忍不住自問。
知覺恢復了。有人在說話。他隔著面罩,呆望著鼻尖前方一公分的平坦沙地,身體還沒能自由動作,已經有人拉著他的手臂扶他起來。
他解開頭盔插扣。耶雅.梅麗斯提諾克已經摘下頭盔,站在一旁看著他,兩手叉腰,不住搖頭,掛在手腕上的槍跟著搖晃。「你有夠弱的。」她說,但語氣裡多少有點笑意。她相貌清秀,帶著稚氣,但說話低沉、悠緩,流露出一股精明、頑皮的氣質,很低沉的嗓音。
眾人圍坐在沙地和岩堆旁閒聊。有幾個人正要走回俱樂部會館。耶雅撿起葛古的槍遞給他。他撓了撓鼻子,搖搖頭,沒把武器接過去。
「耶雅,」他對她說,「這是給小孩子玩的。」
她愣了愣沒接話,只是把自己的槍甩到肩上,聳了聳肩(兩把槍的槍口在陽光下晃動,一陣光芒閃爍,他彷彿又看到飛彈高速進逼,霎時間頭暈目眩)。
「那又怎樣?」她說,「不是挺好玩的嗎?你自己喊無聊的,我以為你會有興趣開個幾槍。」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轉身走向俱樂部會館。耶雅跟上前。無人機從他們身旁飄過,回收毀損的機器零件。
「我只能說很幼稚,耶雅。你幹嘛浪費時間做這種無聊事?」
他們在沙丘高處停下腳步。沙丘下一百公尺外就是俱樂部會館的矮屋,更遠處能看到金黃沙灘和雪白的浪花。烈日高照,海面波光粼粼。
「別那麼盛氣凌人。」她對他說。她的棕色短髮隨風飛揚,這陣風也吹向浪尖,把海浪激起的水沫捲回海上。一枚碎裂的飛彈半埋在沙丘裡,她彎腰撿起碎片,吹掉閃亮外殼上的沙粒,拿在手裡把玩。「我覺得好玩,」她說,「你喜歡的那些遊戲我也覺得有趣,不過……這樣的遊戲我也喜歡。」她看上去有些困惑。「這不過是個遊戲。你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嗎?」
「不覺得。你遲早也會覺得無聊的,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她把碎裂的機器零件遞給他,他低頭細看,幾個年輕人正好經過,正要走去射擊場。
「葛古先生?」其中一名青年停下來疑惑地看著葛古。葛古臉上閃過不耐煩的表情,隨即換成笑盈盈的容忍,耶雅在類似場合見過他這樣的表情。「您是那位傑諾.魔拉.葛古?」青年又問,依然不敢確定。
「沒錯,就是我。」葛古微笑展現風度——耶雅還瞥見他稍微挺直了背,站得筆挺一點。那名青年面露喜色,迅速又拘謹地鞠個躬。葛古和耶雅交換了一下眼色。
「葛古先生,很榮幸見到您。」青年咧開笑容說,「我叫舒洛……我……」他笑著掩飾緊張。「您的每一場對戰我都有關注,我也收集了您的全套論著……」
葛古頷首嘉許。「真有研究精神。」
「我是說真的。哪天您有空,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在這裡與您⋯⋯對戰……呃,什麼都好。我最拿手的可能是《調兵遣將》,我晉級到決賽加時戰,可是——」
「真可惜,我的罩門就是抽不出時間。」葛古說,「但當然,要是有機會,我很樂意與你對戰。」他對青年點了點頭。「幸會。」
青年滿臉通紅,一邊後退一邊尷尬地笑著說:「不不不,是我的榮幸,葛古先生……幸會……幸會。」說完轉身回到同伴身旁。
耶雅目送年輕人離開。「葛古,這種事你應該樂在其中吧?」她揶揄一笑。
「才怪,」他當即回嘴,「我煩都煩死了。」
耶雅依然望著慢慢走遠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他大步邁過沙地,然後嘆了口氣。
「倒是你,」葛古看向手裡的飛彈碎片,面露反感。「像這樣大肆破壞……你覺得有趣?」
「這哪算得上破壞。」耶雅拖長了語調,「那些飛彈只是爆炸解體,根本沒壞,我半個小時就能修好一架。」
「所以這是假的?」
「有什麼不是假的?」
「知識成就。技能運用。人的情感。」
耶雅撇了撇嘴角,帶點嘲諷地說:「葛古,看來我們還要再努力彼此了解一番。」
「我可以幫忙你。」
「要我當你的門徒?」
「是啊。」
耶雅別過臉,望向湧上金色海灘的捲浪,片刻後才又回過頭來。風聲颯颯,大浪拍岸,她緩緩伸手翻起頭盔,蓋過頭扣上,讓他不得不和自己在她的面罩中的倒影大眼瞪小眼。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黑頭髮。
耶雅掀起面罩。「改天見吧,葛古。我和查姆利斯後天不是要去你家作客嗎?」
「你們想來的話就來吧。」
「我想去呀。」她對他眨了眨眼,轉身走下沙坡。他目送她走遠。一架回收無人機經過她身旁,滿載亮閃閃的金屬碎片,她把葛古的槍也交給了無人機。
葛古握著損毀的機器碎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鬆開手,任由碎片掉落到貧瘠的沙地上。
陽臺下方是一片淺湖,他能聞到湖周圍泥土和樹木的芬芳。當晚烏雲密布,夜色深黑,只有正上方透出一絲光亮,是星軌板塊遠端處於白天的那一側發著光將雲層照亮。海浪在黑暗中翻騰,拍打在某處看不見的船殼上發出清響。湖周圍燈火閃爍,低矮的學院校舍散落林間。聚會在他後方逕自舉行,猶如隱形的東西,像雷鳴的聲響與氣味從教職員大樓陣陣湧來;音樂與歡笑,衣香鬢影,山珍海味,還有無可名狀的異國薰香。
銳藍的作用襲來,包圍他,侵擾他。夜晚暖香的空氣,乘著陣陣人聲喧鬧,從後方敞開的門縫溢出,化成一縷縷氣流,像繩索散出的纖維,一絲絲各有獨特的色彩和質地。纖維接著又化為一團又一團的泥土,可以拿在指尖搓揉,吸收,辨認。
這就是了:這紅黑配色的香氣是烤肉,令人血脈賁張、口水直流,既誘人又隱約令人煩膩,此時他腦袋裡的不同區域也評估起這股氣味。根源於動物腦的區域聞到的是燃料,富含蛋白質的食物;中腦聞到死亡、化為灰燼的細胞……而前腦無視前兩種訊號,因為它知道他已經吃飽了,而且這烤熟的肉是培養肉。
他也能感覺到海;從十多公里遠外越過平原、越過矮丘傳來的鹹腥味,那是另一縷串結的線,像河流與水道織成的網,穿越芬芳的草原和馥郁的森林,連通下方幽暗的湖泊和湧流不息的海洋。
銳藍是遊戲玩家的分泌物質,產生自按照標準基因操控程序植入腦內的「文明」腺體,這些腺體位於葛古的顱骨下部,在從動物演化來的古老腦部底層的下方。可供絕大多數「文明」居民選擇的腦內自製藥物,有將近三百種化合物,普及度和複雜度也各不相同。銳藍是最少人用的一種,因為它不會直接帶來快感,而且需要相當專心才能產生出來。但它對遊戲的效果很好。看似複雜的會變得簡單,看似不可解的變得可解;原本不得而知的,變得顯而易見。它是多用途的藥物,是一種抽象思考的調節劑,不是感官增強劑或性興奮劑,也不是生理機能輔助劑。
而他其實不需要。
第一波強襲的效果消退,進入平穩期以後,他就知道自己其實不需要。他才看過即將跟自己對戰的小伙子的前一場四色棋賽,那小子棋風狡詐,但不難捉摸。乍看之下氣勢洶洶,但大多是在裝腔作勢;看似時髦、繁複,但也空洞、脆弱;總結起來就是不堪一擊。葛古凝神細聽聚會的喧嘩聲、湖水聲,和湖泊另一頭其他校舍傳來的聲響。對於那名年輕人棋風的記憶,在他腦中依然清晰。
免了吧,他當下就做了決定,讓咒語解除。
他體內頓時有個東西鬆開,彷彿幻肢放鬆了;其實這無非是大腦欺騙術,就只是不再念咒語,腦內某個微小、粗略、循環的子程式停擺了。
他在湖畔露臺上佇立片刻,然後轉身回到聚會中。
「傑諾.葛古,我以為你開溜了。」
他回到富麗堂皇的聚會廳時,一架小型無人機朝他飄過來,他轉頭看向它。廳內的人有的三三兩兩站著聊天,有的圍著棋桌和牌桌,桌上方垂掛老舊的巨幅簾幕。廳內也有數十架無人機,有的參賽,有的觀戰,有的在與人類交談,少數幾架排成方陣隊形,表示正透過收發器對外通訊。剛才跟他搭話的無人機是莫林史格,是在場體型最小的機器,可以安穩地捧在雙手之間。它的光暈是正藍色的,透出變幻的灰棕色調,它的外觀像一架精細的老式太空船模型。
莫林史格跟著他穿過人群,走向四色棋桌,葛古繃起臉看著這架無人機。
「我以為你被這個菜鳥嚇到了。」無人機說。葛古來到那名青年的賽桌前,在雕紋華麗的高背木椅坐下,前一個被擊敗的對手才剛匆匆離席。莫林史格說得不算小聲,絲毫不在乎「菜鳥」會不會聽見。這個年輕人頭髮蓬亂,年紀約三十歲上下,表情看起來很受傷。
葛古感覺到周圍的人稍微安靜下來。莫林史格的光暈轉成紅棕混雜的色調,開玩笑的惡趣味與不悅摻和在一起,是一種對立的訊號,與直接侮辱沒差多少。
「別理會這個機器。它專愛惹人厭。」葛古對年輕人說,一邊點頭回禮。他把椅子拉近桌緣,順了順身上老氣過時、鬆垮垮的寬袖外套。「我是傑諾.葛古。尊姓大名?」
「史登姆力.佛斯。」年輕人回答後,小嚥了口水。
「幸會。你要選哪一色?」
「呃……綠色。」
「好。」葛古靠向椅背,停頓了半拍,然後向棋盤一揮手。「你先攻吧。」
名叫史登姆力.佛斯的年輕人走了第一步。葛古湊向前也下了一步,無人機莫林史格停在他肩膀上,自顧自地哼著歌。葛古伸出手指輕輕敲一下莫林史格的外殼,它就從他肩上飄開一小段距離。棋賽剩餘的時間裡,它都在模仿尖端裝了鉸鏈的金字塔旋轉時發出的答答聲。
葛古輕鬆擊敗了年輕人,甚至還在最後耍點巧計,利用佛斯的困惑做出一個漂亮的圖案,在金字塔發出的機關槍答答聲中,用一枚紅棋掃遍四條對角線,在棋盤上畫出正方形的輪廓,紅得像一道傷口。周圍有人鼓掌,也有人喃喃低聲佩服。葛古謝過年輕人之後起身離席。
「下三濫的招數。」莫林史格故意說得大家都能聽見,「那小子本來就不是對手。你退步了。」無人機在空中彈跳,越過人群頭頂飛走,光暈閃著鮮紅色。
葛古搖搖頭,大步走開。
這架小無人機惹惱他和逗樂他的程度不相上下。它嘴賤、口無遮攔,三天兩頭惹人生氣,但跟大多數人虛情假意的禮貌相比,它帶來的變化又是這麼令人耳目一新。現在莫林史格絕對又飛去哪裡惹別人了。葛古在人群間穿梭,和幾個熟人點頭示意。他看到無人機查姆利斯.阿默克尼在一張長桌旁,與一位比較不討人厭的教授交談。葛古走向他們,順手從飄過的服務托盤上拿了杯酒。
「是你呀,我的朋友……」查姆利斯說。這個上了年紀的無人機有一百五十公分高,長寬各超過五十公分,樸素的外殼經年累月受到磨損已失去光澤。查姆利斯把感測環轉向他。「教授和我才聊到你。」
波露拉爾教授嚴肅的表情轉為冷笑。「傑諾.葛古,你又贏了一場吧?」
「這麼明顯嗎?」他邊說邊把酒杯舉向唇邊。
「些微跡象我還是會看的。」教授說。她的年紀是葛古的兩倍,已經邁入她的第二個百年,但依然高䠷、明豔,惹人注目。她皮膚很白,頭髮剪得很短,髮色銀白一如既往。「又有我的學生被羞辱了?」
葛古聳聳肩,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環顧四周找托盤放空杯。
「我來吧。」查姆利斯低聲說完,拿起他手上的酒杯,動作輕柔地放進從三公尺外經過的托盤。之後用它略帶黃色調的光暈,端著滿滿一杯醇美的葡萄酒回來。葛古接下酒杯。
波露拉爾身穿一襲布料柔軟的深色套裝,頸前和膝蓋有纖細的銀鍊點綴。她赤著腳,葛古覺得這和她這一身裝扮很不相襯——換成一雙有跟的靴子應該會好些。但和其他某些學院職員的怪癖相比,這算是最正常的了。葛古笑了笑,低頭看著這個女士的腳趾,在金色的木頭地板上更顯出晒過的膚色。
「葛古,以你這樣的殺傷力,」波露拉爾對他說,「不考慮幫助我們嗎?加入學院成為一員,別只是當個四處講課的客座講師。」
「我說過,教授,我太忙了。太多比賽要打,太多論文要寫,回不完的信,出不完的差……更何況……我會厭倦。我很容易厭倦,您懂吧。」葛古說完就別過頭去。
「傑諾.葛古不會是好老師。」查姆利斯表示同意,「只要學生沒辦法馬上理解,不管多麼複雜難懂,葛古都會立刻失去耐性,八成會把飲料倒在他們頭上……這還算好的了。」
「我也聽說了。」教授嚴肅地點點頭。
「都一年前的事了。」葛古皺眉說,「而且耶雅活該。」他瞪向老無人機。
「總之呢,」教授說著,瞥了查姆利斯一眼,「傑諾.葛古,我們說不定替你找到了對手。有個年輕——」就在此時,遠處發出一聲轟響,廳內的窸窣聲也跟著升高。他們幾個聽到人群喊叫,都轉頭去看。
「噢,別又鬧事了。」教授煩不勝煩。
那晚已經有一名年輕講師控制不住他的寵物鳥,牠一邊尖叫一邊在廳內飛撲,纏住好幾個人的頭髮,最後是莫林史格升空攔截把鳥撞暈,掃了在場多數賓客的興致。
延伸內容
一位被戲弄的頂尖玩家(A Game Player Being Played)
文/洪凌(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教授、科幻作家)
要怎麼不爆題的說出這本書最優美,最殘忍,也最失意/詩意的滋味?
他贏的同時,同時輸得無可自拔。
究竟這一位有著強大、愛贏、某種下意識不遜於帝國生命那般狠辣的遊戲玩家,是怎麼在贏的同時慘敗?我們的主角葛古同時性的失/詩意地既勝且輸?因為他骨子裡很像帝國人。某種程度上,他不喜歡文明的「不將勝負當作一回事」,也不欣賞人們的性別流來流去,更受不了自己和(現在是)同性的人們做愛。
他的敏銳男/女朋友就說過:
「我覺得你想……掌控我,」耶雅說,「像攻占一枚棋子,占領一片土地。像要擁有……當成私有物。」
說到這裡,她突然面露困惑。「葛古,你身上有一種氣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原始嗎?可能吧。你沒變過性吧?」他搖頭。「也沒有和男人睡過?」仍舊搖頭。
「我想也是。葛古,你很怪。」她仰頭喝乾了酒。
「就因為我不喜歡男人嗎?」
「對,你不就是男人嗎!」她笑出聲。
「意思是我應該迷戀自己?」
耶雅端詳他良久,一絲笑意在臉上閃爍。終於她笑了出來,低下頭。「總之呢,我說的不是肉體上的。」
這樣的心態其實不遜於他自己認為是「野蠻」的帝國。但是,他同樣受不了這樣的自身,他否認自己是一個「帝國傾向主義者」,但他無法否認,當彼此認真到付出的代價是生命(或生殖器)時,那才有激烈的奪魂攝魄。文化生命體最有趣的不是變性,而是自己可以分泌出各種藥物——由於那是自己的產物,所以是自然而然就是變化為很多不同的樣子,包括很多非人外型、還有痛楚的瞬間不見。對,他們並不是人類。生活的型態可以稱為「後稀缺烏托邦」(post-scarcity utopia),而有些生命由於這樣沒有競爭與落差的生活反而很痛苦。
然而,葛古卻也受不了想贏到被發現作弊的自己,這是文明搞不懂也不屑的事情。所以他被一個小無人機使喚,到了本來討厭、後來矛盾地喜歡的帝國。那個「遊戲」就是建構在層級、極度的痛苦、三種性別的絕對不平等(而且自身也這樣認為,例如非優勢性別的葛古。)這三種性別,最優勢的是具備子宮與卵巢,將「待孕的胎」射進去另外一個性別。嚴格來說,如果以人類本位而言,用「她」來形容是不太對勁。但我們常常把這個非人類、長出很多藥腺的物種當成「人的後發」,其實他們的宇宙也有人類,就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走向另一道路的人類("The State of the Art",一組文明體人來到同一個宇宙的地球,這個地球和他們無關,並沒有發展出自製的藥腺體。)
在因為不是寫滿足而不寫(得了末期癌症剛好寫了十本)的作者,在第二部還很早的一九八七年,這可以說是我看過最轉折最多層的——不僅僅是文明vs蠻荒,還有各種身體之間的交鋒,文明與許多武力也很強大的(不全面)戰爭記事——文明以溫和的方式插進去吧,用柔軟的方式將它們全都剝奪希望地死去。文明雖然表面上看似溫和,但實質上奸詐難以應付:它以帝國最在意的遊戲開發出一個全方位的遊戲行家,在葛古也不曉得的情況,威脅皇帝,造成帝國自行殞落。
在第一部曲《思索菲西斯》(Consider Phlebas)其題目來自艾略特的《荒原》(The Waste Land);其來源訴說著無論何等壯麗,終究會像菲西斯一樣落於塵埃。在第六冊《超向風行》(Look to Windward)同樣把類似的主題與詩句帶回來,算是類似的二部曲。對於《遊戲玩家》來說,它的續曲在我看來,是外型絲毫不像人類的《Excession》,為文明帶來「脈絡之外的問題」(out of context problem),亦即最深沉的Minds也沒有遭逢到的狀態。主角同樣不適合生活於文明體系,他投奔了不能再改回來原型的Affront,讓自己超向文明相反的野性奔馳。另一個有趣的特色,在於類似星艦、人造星體的「超級複合腦」,許多Minds的名字都是以作者喜歡的搖滾歌曲為暗示,它們交換心智的速度沒有任何單獨體能夠比得上。
瑪雷語,「文明」使用的精妙標準語言(「文明」會這麼告訴你)。每個學童都知道,瑪雷語只用單一人稱代名詞涵蓋女性、男性、間性別、無性別、孩童、無人機、主腦、其他具知覺能力的機器,以及能夠勉強湊出有點像神經系統和基本語言架構(或無奈兩者皆不具備)的一切生命形式。當然,瑪雷語的確有一些方法可以指涉一個人的性別,但不會用在日常交談;「文明」普遍認為語言即道德武器並為此自傲,各位,在這樣的觀念下,重要的是有沒有腦啊,至於身上有哪一種性腺,就幾乎沒有必要區分了。
所以,當葛古接下來思考阿札德人,想得有些雀躍的時候,他所想像的就和想到上述人、機、物是一樣的(詳見上段所列)……問題在於你們——哎,不幸的可憐人,你們十之八九是某個「非文明」社會的居民,可能粗野殘暴,八成壽命短暫,毫無疑問處於貧困弱勢,尤其是那些只有少到可憐的性別可賦予的社會,多不公平(阿札德人會說太少了)。
前陣子去一個形式與念頭都類似文明體的地方,但沒有它的狡猾,叫做「摩茲工寮」(並不防範外界的侵入,而且還歡迎交流。)桌子上有一疊貼紙,用來標註自己的性別,這個操作略為與Iain M. Banks與我的「挑弄腺體」有點關係。這樣的流來流去、融來溶去的程度剛好與「帝國」的三種性別絕對天生命定、用殘酷與暴力來維持現狀剛好形成相反的模式。在看完這部之後,希望能夠繼續出版其他九本同系列,讓我們繼續在各種與文明體交手的過程,得知它的全體性。
作者資料
伊恩.M.班克斯Iain M. Banks(1954–2013) 本名伊恩.班克斯,年出生於蘇格蘭,主修英國文學、哲學與心理學。1984年,處女作《捕蜂器》(The Wasp Factory)問世,小說情節引發爭議,也因此打響知名度。 1987年,班克斯另以伊恩.M.班克斯為筆名,出版了科幻小說《腓尼基啟示錄》(Considering Phlebas,暫譯),這同時也是「文明」系列的首部曲。英國《衛報》稱班克斯為「科幻小說的標竿」,暢銷科幻小說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也稱讚他是「奇才」。 《泰晤士報》認為班克斯是「同時代最富想像力的英國小說家」,英國《獨立報》認為班克斯的作品代表「網際網路時代的英國文學」。2008年,《泰晤士報》將他列入「1945年後英國最優秀的50位作家」。
基本資料
作者:伊恩.M.班克斯(Iain M. Banks)
譯者:韓絜光
出版社:大石國際
出版日期:2025-09-19
ISBN:9786267507209
城邦書號:A2990024
規格:平裝 / 單色 / 464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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