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直木賞得獎十四年後,白石一文再次提出對於緣分與邂逅的人生叩問,就算人生旅程依舊跌宕忐忑,染上暮色後依然美麗真摯的成人之戀。
熟年離婚、中年喪偶、遭逢朋友背叛、無奈被迫失業,背負著過往家庭的人,生命裡邂逅交會的人,走過不完美的前半生,如何迎接下半生的不完美。
跟與生俱來的性格一樣,世界上一定也有與生俱來的關係。
和情感的好惡或利害損益不同層次,彼此之間產生的是類似宿命的關係。
人的一生中,必然會遇上一兩個這樣的對象。
野野宮志乃某日突然起心動念在超市裡偷了人氣商品,正好被取締小偷的巡邏便衣盯上。倉促之際,志乃急忙喊住了正在超市停車場的箱根勇:「老公」。勇不假思索地和志乃假扮起夫妻,解決了志乃的困境……。
喪夫多年與婆婆野野宮幸同住的四十多歲銷售員野野宮志乃和妻子外遇離婚的五十多歲上班族箱根勇在相遇之後,兩人受到緣分牽絆逐漸熱絡起來,然而懷抱過往心傷的兩人最後將走向何方。
內文試閱
1
為停在店門前的腳踏車上好鎖,正好站起來朝門口望去的瞬間。
「老公!」
一個尖銳的聲音朝我飛來。
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來購物的客人進進出出,西友超市正面入口右側玻璃門前,一個女人正狠狠瞪著我。
那扇門平常總是關著的,和腳踏車停車場之間有一小塊空隙。
「老公。」
四目相接,她又喊了一次。
一個身穿黑色運動衣的高個子中年男人緊跟在她身邊。
我走向女人。雖然滿頭都是「為什麼?」的問號,但也隱約察覺發生了什麼狀況,不動聲色走上前。
「都是你害我被誤認為小偷。誰教你三天都不回來。」
盯著我的臉,女人以不由分說的語氣這麼說。
「他就是我先生。」
接著,她用得意的表情對身旁那個高個子男人說。
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請問,說我太太偷竊是怎麼回事?」
「不是這位先生的錯。」
女人朝我斬釘截鐵地說。
「都是一出門就找不到人的你不好。」
「關於這點我很抱歉。」
即使事情複雜難懂,我還是謹慎地向男人低下頭。
「看來內人做了令人誤會的舉動……」
這時,女人從長大衣口袋裡拿出裝有番茄醬的包裝袋。
「我先拿去結帳。」
她這麼說。
演技大方又自然,我不由得佩服起來。
「我才抱歉,不知道是這麼回事……只是,無論有任何理由,只要把店內商品攜帶至店外,我們就必須像這樣上前制止才行。」
雖然聽得出幾絲不甘願,男人仍表現出歉疚的態度。
幾乎可肯定是偷竊的客人說著「因為看到三天沒回家的丈夫,才會拿著商品衝出店外」這種牽強的藉口,正傻眼地想「怎麼可能」時,丈夫居然真的出現了,他一定很驚訝吧。
――這兩個人會不會是同夥?
或許瞬間也曾這麼懷疑,但她偷的只不過是一瓶番茄醬。難以想像有人會為了一瓶番茄醬合夥行竊,他這次也只能放棄取締,無奈撤退了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雖說一時匆忙,但也不該這樣,都是我不好。」
女人比剛才的我頭垂得更低,深深一鞠躬後,挺直背脊說:
「老公,你也跟我一起去付錢。」
用堅定的語氣如此命令。
「真的非常抱歉。」
她再次向男人致意,用眼神催促我跟著入店。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跟她一起走了。
在無人排隊的自助收銀台付清番茄醬的錢。兩百六十八圓。我一邊看她結帳,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觀察周圍。擔心剛才那個巡邏便衣還在附近。
他們是保全公司的員工,擁有辨識竊賊的專業技能,專門被派遣來取締行竊的扒手和負責報警。像西友超市這種大型連鎖超市內,一邊都會雇用幾個這類便衣,就是為了預防商品遭竊。
無論防盜監視器多普及,想抓到小偷絕對還是得靠他們這樣的專家。在第一線,專業人士的眼光才是揪出小偷的關鍵,沒時間一一檢視監視器。
以前我在當週刊雜誌特約記者時,曾採訪過幾次這種巡邏便衣,所以對這方面的事情稍微了解。
結完帳,她把番茄醬收進米色大衣的口袋。
「這個啊,因為上次電視上剛報導過,一直都缺貨。」
把手放在口袋上,她突然說起莫名其妙的話。
「電視?」
我這麼反問。
「電視節目做了個『西友十大超市人氣商品』的介紹單元,這瓶番茄醬也有上榜喔。番茄醬裡加入了切碎的蔬菜,直接混在白飯裡炒,就能做出番茄醬炒飯了。」
「是喔。」
前天對我還那麼冷淡的女人,今天就一副很熟的樣子了。
即使如此,對我出手將她救出窘境的事仍連一句道謝都沒有,實在不可思議。要不是我當下立刻判斷喬裝成她先生,現在她應該已經被帶進小房間受到警衛和賣場負責人審問了吧。
「那我們走吧?」
女人用一副熟朋友的語氣說。
「去哪?」
我忍不住反問。
「前天,你不是說想一起吃飯嗎?」
「欸!」
「剛才真的很感謝你,在我危急時出手相救。所以,今天就讓我請客。」
這時,她才放下嚴肅的表情,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朝我恭敬地低下頭。
2
我決定放棄購物,跟她一起去吃飯。
本來去西友就只是為了買今天晚餐的便當。
時間是下午三點。
現在去吃的話,晚餐也可省了。正月三天每天都喝那麼多酒,大吃除夕那天採買囤積的食物。肯定已經胖了兩到三公斤。原本就打算從收假上班的今天開始,暫時一天只吃一餐了。
前年,邁入五十歲後,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說瘦就瘦。
在那之前,就算體重增加了點,只要跑步幾天,把三餐減成兩餐就能恢復原本的體重。現在可就無法這樣了。
這兩年來,我發現如果想瘦下一公斤,就得連續一星期一天只吃一餐。兩公斤就要兩星期,三公斤就要三星期。這麼一來,就能恢復原本的體重。
整整一星期一天一餐雖然不是辦不到,執行起來還挺痛苦的。更別說三星期了。只是,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不做到這地步無法瘦下的體質了。
「餐廳我決定可以嗎?」
女人這麼問,我點點頭。
前天,在伊藤洋華堂六樓寢具賣場向她搭話時,原本打算帶她去大井一丁目的居酒屋。那間有點老舊的居酒屋過年期間向來不休息,全年正常營業。去年我也在正月二日時一個人去吃了東西,是約女人用餐最適合的店。
今天四日了,大井町車站附近的店家大都恢復營業了吧。
女人搭店內手扶電梯上了二樓,出了西友裡的「CURIAN」(品川區立綜合區民會館),朝「atre大井町」的方向走。「CURIAN」和「atre大井町」的二樓中間有天橋相連。
我以為她要帶我去atre裡面的餐廳,就跟在她旁邊走。然而,女人很快通過剪票口前的通路,搭手扶電梯下到一樓。
出了車站立刻過馬路,朝眼前的「阪急大井町GARDEN」走去。「大井町GARDEN」這棟建築原本是阪急百貨,現在變成飯店、診所、餐飲店和各種商店的複合大樓。一樓的「大井食品館」就像百貨公司的地下美食街,只有這裡還看得出昔日百貨公司的風貌。
住在戶越銀座的我,工作上有需要來這附近時,也常在這座「大井食品館」裡找東西吃。
女人搭上食品館右側的戶外手扶電梯。我站在她後方,中間空了一階。
搭到三樓,她朝右邊的「OURS INN阪急」飯店櫃台方向走。這間飯店入口旁有一間大大的「Denny's」。雖然我沒來過,但這間餐廳對外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從一樓也能看得很清楚,所以我也知道這裡有間家庭餐廳。
看來她是要請我吃「Denny's」了。
站在落地玻璃的店門口,她停下腳步朝我回頭。
「還在放過年假期,可能人會有點多。新冠,你沒問題嗎?」
她用認真的表情這麼問。
新冠沒問題嗎?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我八月感染過,你呢?」
喔,原來是這個意思。我終於理解。
「完全沒問題,我不會得的。」
我這麼回答。
「那我們進去吧。」
女人沒有反問任何問題,很乾脆地推開店門。
在自助櫃台領了號碼。前面已經有三組人在等候,不過,第四組的我們只等不到五分鐘就進去了。
穿過兩側都有桌位的狹長通道後,來到寬敞的店內。左右兩邊都是落地玻璃窗,新年的明亮日光就從那裡照射進來。店內大多是大大的桌位和雙人座,其中八成都有坐人了。
雖是幾乎客滿的狀態,每桌之間仍保有適當距離,家庭餐廳的座位本來就是設計成半開放式,對預防感染來說是再好也不過的用餐場所。
反正我也從來沒擔心過自己會感染,而她又已經得過了,應該有免疫力吧。
我們坐進最裡面的四人座。
「一月九號之前沒有商業午餐菜單,請從正式菜單裡面選擇。請用平板點餐。」
說著,帶我們入座的年輕店員把平板放在我前面之後就走了。
對面的女人什麼也沒說,拿下口罩,拿起豎放在桌邊的厚厚菜單本。看她的手勢,像是很熟練。
「妳常來這裡嗎?」
我也拿下口罩收進口袋裡,這麼問。
「是啊。外食的時候,大概都是來這。話雖如此,也不是那麼常外食……」
她一邊回答,一邊打開菜單。
「我也常上家庭餐廳。」
這是事實。
四年前,我從博多回到東京。和美食之都博多相比,都內的店不但價格貴得可笑,味道還不怎麼樣。加上阮囊羞澀,我很快就放棄四處尋找美食,之後便經常在家庭餐廳用餐。
我常去的是大森或目黑的Royal Host和武藏小山的Jonathan's。Denny's的話,有時會去大崎車站旁的Think Park店。
「想吃什麼自己點,這餐是為了答謝你剛才的幫忙。」
翻著菜單,女人這麼說。
「妳是野野宮小姐,對吧?」
聽到我叫出她的名字,她抬起頭。
在洋華堂寢具賣場工作時的她身穿制服,胸前別著寫有「野野宮」的名牌。
「我姓箱根。箱根勇。箱根馬拉松的箱根,新選組近藤勇的勇。」
自我介紹時,我想著近藤勇真的很「勇」啊。
「我叫野野宮志乃。池波志乃的志乃。」
這麼說了之後,她又問:
「你知道池波志乃嗎?演員中尾彬的妻子。」
「當然知道。」
我點點頭。
野野宮志乃看了,也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我決定點這個。」
她忽然又這麼說。
她指著的不是正式菜單,是放在桌上的另外一份「新年期間特別菜單」。
「我要吃這個烤肉捲套餐。」
十二月二十四日至一月九日的期間限定特別菜單上,有「烤肉捲佐松露醬」、「烏拉圭產沙朗牛排」和「GRILL三兄弟」(包括漢堡、雞排、牛排三種鐵板燒料理)。三種都是單點一千五百圓左右,再加三百五十圓就能升級套餐,可享沙拉、白飯或麵包二選一及飲料吧。
「那我也吃這個,我點單點,再多加一杯葡萄酒,可以嗎?」
野野宮志乃點頭。
「野野宮小姐,麵包和白飯妳要哪個?」
「白飯。」
確認這點後,我用點餐平板點了兩份烤肉捲,一份追加沙拉、白飯和喝到飽的飲料吧,再點一杯葡萄酒。葡萄酒一杯是兩百六十圓。
我把平板放回原本的位置,她也把手邊的菜單放回去。
接著,她立刻起身,去飲料吧端了咖啡回來。
一陣尷尬的沉默。
也難怪如此。剛才這女人差點因為偷竊被抓,我救了她,又和她一起坐下來吃飯。不管是我或是她,不知該說什麼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呢?」
啜飲一口咖啡後,她把杯子放回桌上,盯著我的臉問。
「哪種事?」
等等喔,這句話毫無疑問應該是我的台詞吧?
「前天的事。」
然而,野野宮志乃說得很果斷。
「那是……」
我莫名緊張起來。
「就跟那時說的一樣啊,我想跟野野宮小姐一起吃飯。」
前天,我前往伊藤洋華堂六樓的寢具賣場,找到在結帳櫃台裡的她,確定旁邊沒有其他客人後,走了過去。
「上次謝謝妳。」
我這麼說。
去年年底的十二月三十日,找她諮詢了奇妙的事,並聽從建議買下一條毛毯的男客人,她應該還記得才對。
「喔喔,新年快樂。」
不出所料,她給了制式的回答。
「新年快樂。」
我也配合著寒暄。
「三天前買的那條毛毯真的很棒。拜此之賜,我睡得很好。」
我這麼說。
和智子分手後,我已經與失眠為伍了六年。只是,最近這個月來,夜裡愈來愈難入眠。兩年前的冬天也有類似經驗,想起當時的事,我便在年底的三十日來到大井町的洋華堂買毛毯。因為兩年前也是在買了新毛毯後,突然就又睡得著了。
當時志乃殷勤對應,在我「和失眠症無關,我怕冷又容易出汗,想找一條溫暖又透氣的毛毯」要求下,她選了好幾種毛毯,仔細介紹每一種的特性。最後,推薦我買其中一條使用新材質製作的薄毛毯。
「這不會太單薄了嗎?」
我表達疑惑。
「這條毛毯雖然輕,但保溫力比一般的羊毛毯還好喔。」
這麼說起來,當時野野宮志乃其實也是說得很果斷。
其實當下就想邀她一起吃飯了。只是,那樣未免太唐突,轉念一想,決定再找別的機會。
「為什麼呢?」
正當我回顧著當時的一連串對話,志乃又接著問。
「什麼為什麼?」
「就是說,為什麼想跟我一起吃飯呢?」
這時正好葡萄酒送來了。
舉起杯子,說聲「我要享用了」,我喝下一口葡萄酒。
淡淡的澀味留在舌頭上,早知道點白酒。
即使如此,啜飲葡萄酒仍讓我振奮精神。
「當然是因為,野野宮小姐是我喜歡的型啊。從第一次見到妳就覺得真是個美人,很喜歡。」
即使這麼回應,野野宮志乃的表情也沒太大改變,依然緊盯著我。
「還有其他的嗎?」
從她口中又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話。
「還有……其他的嗎?」
志乃依然面無表情。
難道她在戲弄我嗎?
「嗯……妳沒戴婚戒,我就想說應該可以約約看。」
我試著隨便找個理由。
「如果有戴婚戒,你就不會跟我搭訕了嗎?」
「當然啊,找有老公的人不是很麻煩嗎?」
「是這樣喔……」
這時志乃才像終於接受了我的說法。
這反應也令我感到意外。
「或許妳會覺得我這男人很怪,但該怎麼說好呢……最近我決定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如果有什麼想做的事,不要擅自放棄,不管怎麼說都先去挑戰看看。當然啦,站在野野宮小姐的立場看,我這麼做才真的叫擅自妄為就是了。」
前天傍晚去賣場堵她。
「還沒下班嗎?不嫌棄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晚餐?」
直截了當地這麼邀了她。
志乃只露出瞬間驚訝的表情。
「這位客人,您這樣我很為難。請不要再說這種話,否則我必須去請樓管來。」
當時,她也是這樣果斷地拒絕了。
「不好意思,如果讓妳覺得不舒服,我在此道歉。失禮了。」
我只能垂頭喪氣地退下。
志乃對我的狡辯也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現在,她盯著自己左手無名指那附近看。
這時,服務生把餐點端上桌了。
作者資料
白石一文Shiraishi Kazufumi 1958年出生於日本福岡縣,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系畢業,曾任職於文藝春秋。2000年處女作《一瞬之光》甫一問世即備受好評,之後不斷挑戰不同主題的創作,皆能引起讀者極大迴響。2006年以《愛有多少》入圍第136回直木賞。2009年以《拔起深深刺進我胸口的箭》獲山本周五郎賞、2010年以《不可或缺的人》獲直木賞。 另著有《愛是謊言》、《踏上他走過的不可思議路程》、《無光之海》、《一億元的分手費》、《沒有你,我無法成為小說家》、《聽我初生之啼》(以上為時報出版)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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