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千眼

◎文／麥田出版編輯　張貴興

　　和幾位馬華才女作家一樣，黎紫書有一雙聰慧狡黠的眼眸，蕩漾故事和傳說。才女閤上眼眸，化身天生的盲女，用二十多萬字講述一則既浪漫哀愁又驚怖詭誕的眾生傳奇。

　　交織穿梭幽冥和人世的神祇、鬼靈、妖魅、瑰禽和凡人，個個都是紫書，透過他們的（紫書的）窸窣呢喃，以聽覺、觸覺和嗅覺，彩畫南洋浮世繪。紫書不是盲女，而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一千隻手掌心上的一千隻眼，筆參造化，比明眼人透骨穿心。

　　山城窟寺中的滿天神佛，象頭人身智慧之神迦尼薩，華人神明「拿督卡巴爾辛格」，懷抱死嬰的麗魂，身懷六甲的怨靈，無眼女鬼，如影隨形的吊靴鬼，戴著童屍耳飾和人類頭骨項鍊的迦梨女神，穿舌貫臉的乩童，虚妄的收鬼道士，奪走盲女童貞的無名色鬼，邪偽的直銷員，失常脫軌的瘋人院，盈耳灌腦的《大悲咒》和《地藏菩薩本願經》，風騷妖冶的跑車，童顏巨乳的充氣娃娃，其中，最讓人浮想聯翩的是兩隻來去無聲的疤臉貓和普乃貓。

　　盲女古銀霞像一隻出入陰陽的靈媒貓，以濃濃的陰性、靈氣、怨力和氛邪，濾盡人間災變滄桑，就像城外那座一窟窿一廟宇、蹲滿神祇的山巒，「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浪漫：盲女兩段戀情。教她點字的已婚老師，不是眉眼傳情，而是以凹凸嶇崎的點字。和盲女結成良緣、養了一隻疤臉貓的退休老師，也是當初盲女從鞦韆架上摔下時像貓施展平衡感迫降後舔舐她的傷口的良人。

　　哀愁：圍繞盲女的人情世故和眾生相，波濤汹湧，靜如死水，讀後使人低迴。

　　驚怖：鬼影幢幢的大樓，昔日好友的暴死，黑暗中像牲畜騎在盲女背上的強暴犯。

　　詭誕：盲女下棋如有神鬼扶助、倒背如流助人發財的《大伯公千字圖》、熟記都城大街小巷、編織羅網收攏迷途眾生，兜了大半個圈子，下了半輩子殘棋（盲棋），最後彷彿命中註定，落入手執一本《中國象棋術語大全》的真命天子手中。

　　種種的哀愁驚怖詭誕浪漫，就像浪跡街頭的《財神到》、《大地回春》、《苦酒滿杯》，口耳相傳的《風雲》、《龍虎門》、《包青天》，串成一首流俗歌謠，不是淪落天涯的琵琶行，而是一個盲女悲喜交集的生命吟唱。

　　故事中的泣訴，使我們無語失魂。但黑暗中眨閃七彩繽紛的光華，帶給我們更多閱讀的愉悅和驚喜。

　　《流俗地》其實是一則喜劇。紫書的新作讓人耳目一新和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