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內文試閱
一個龐大的紅髮女人搖搖晃晃地從屋裡出來,越過院子走向我們。她穿著一件汗漬斑斑的棉衣,外套袖子捲到骨瘦如柴的手肘上,好像準備大幹一場。
「吉普賽人!吉普賽人!快滾!」她大叫,臉漲得跟頭髮一樣紅。「湯姆!快出來!吉普賽人在門口!」
比夏雷西每個人都知道湯姆.牛爾早就不知滾到哪兒去了,而且不太可能回來。這個女人只是在虛張聲勢。
「是妳偷走了我的寶寶,不用跟我說不是妳。那天我看見妳鬼鬼祟祟地在這附近,我會在法庭上這麼說!」
幾年前牛爾家的小女兒失蹤時很折騰了幾天,但沒有解決的懸案總是慢慢退到報紙最後幾版,然後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
我瞥向吉普賽老婆婆,看她對這些尖叫指控做何反應。她文風不動地坐著,直直瞪著前方,對周遭完全無感。這好像更刺激了那個女人,讓她更加狂亂。
「湯姆,快出來……帶著你的斧頭!」女人尖叫。
在此之前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但現在她突然跟我對視。她的反應非常劇烈。
「我知道妳是誰!」她大吼,「妳是柏克蕭大宅戴盧斯家的女兒,對不對?你們冷冰冰的藍眼睛到哪我都認得出來!」
冷冰冰的藍眼睛?這倒值得思索一番。雖然我常常被父親冰冷的視線嚇得動彈不得,但我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同樣的致命武器。
當然,我明白我們處境危險,情況隨時可能急轉直下。吉普賽老婆婆顯然靠不住,我只能靠自己了。
「妳恐怕誤會了,」我說著抬起下巴瞇著眼睛,將演技發揮到極致。「我叫瑪格麗特.沃勒,這是我姨婆吉珥妲.荻金笙。或許妳在電影裡看過她?《紅色小屋》?《月之女王》?唉喲,我犯傻了,她穿著吉普賽戲服妳認不出來吧?對不起,我不知道妳貴姓大名……」
「牛-牛爾。」那個女人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說。「牛爾太太。」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好像眼前的一幕讓她難以置信。
「很高興認識妳,牛爾太太。」我說,「我想知道妳是不是能幫我們一個忙?其實我們迷路了。幾個小時以前我們就應該到摩頓芬尼克跟拍片的工作人員會合的,對不對吉珥妲姨婆?」
吉普賽老婆婆沒有回答。
紅髮女人開始撥齊她潮濕的髮絲。
「不管妳們是什麼人,都蠢透了,」她指著路說,「這裡沒法掉頭的,路太窄了。妳們得一路到朵汀斯里,然後繞回去。」
「多謝了。」我用村姑的聲音說,從吉普賽老婆婆手中接過韁繩,抖了一下。
「喲!」我叫道,格雷立刻開始往前走。
我們走了大約四分之一哩,吉普賽老婆婆突然開口了。
「妳撒起謊來簡直跟我們一樣。」她說。
我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她一定看出我臉上的困惑。
「妳因為被人攻擊就撒謊……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妳的藍眼睛。」
「沒錯,」我說,「我想是吧。」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所以呢,」她突然精神起來了,好像跟牛爾太太交了手使她熱血沸騰。「妳撒起謊來跟我們一樣。跟吉普賽人一樣。」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問。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這表示妳可以長命百歲。」
她嘴角抽搐,好像要泛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妳讓我想到在妳之前到我帳棚來的那個女人。我只不過唬了她一下,跟她說她過去隱藏的事情掙扎著要見天日──掙扎著要獲得平反。她就滿臉死白。」
「怎麼,妳看到什麼了?」我問。
「錢!」她嗤笑道,「我一向都看到錢。要是我使對了手腕,就能有個好幾鎊。」
「到手了嗎?」
「哼!她只給我一個該死的先令──多一毛都沒有。我剛說了,她聽見我的話簡直嚇壞了,好像屁股給針扎了似地逃出我的帳棚。」
我們沉默地前進,我發現圍籬地就快到了。
我們稱之為圍籬地的所在,是一個叫做尼哥底母.費里區的前任裁縫晚年常常出沒的地方。他在十七世紀創立了一個叫做「跛行者」的教派,他們因戴著足枷一面跛行一面祈禱而得名。跛行者的信仰似乎大部分基於某些嶄新的觀念,比方說天堂很近,就在地表上方六哩處,上帝親自任命尼哥底母.費里區為祂的代言人,只要他高興就能咒人下地獄。
黛緋曾經告訴我,費里區在圍籬地傳教時,曾經呼喚上帝懲罰一個質疑他的人,那人當場就死了──要是我不交出費莉希緹姑姑送我當生日禮物的那罐綜合口味甘草糖,她就會呼喚上帝立刻懲罰我。
「妳別以為我辦不到,」她充滿不祥之兆地說,用食指敲著她正在看的那本書。「步驟就在這一頁上。」
我跟她說那個質疑者的死只是碰巧,很可能是中風或心臟病。就算他那天決定待在家裡賴床,八成仍舊會死。
「話不要說得太滿。」黛緋咕噥道。
費里區晚年被灰頭土臉地趕出倫敦,他的教派被更刺激的新教如嚎叫派、震顫派、搖擺派、挖掘派、平等派、滑動派、襁褓派、翻滾派、浸禮派、和清廉派等取代,他來到比夏雷西,在這裡的河岸替他怪異教派的信徒施行洗禮。
穆雷太太在左顧右盼之後,把聲音壓低成耳語,告訴我據說村裡仍舊有人信仰尼哥底母.費里區的奇怪宗教,雖然現在都在完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進行。
「他們抓住嬰兒的腳跟,然後浸到水裡,」她睜大眼睛說,「像冥河的阿基里斯腱一樣。我的朋友沃勒太太說,她家的伯特告訴她,『妳可別跟跛子們扯上關係。他們都會拿妳的血來灌香腸。』」
當時我露齒一笑,現在我回想起她的話,仍舊忍不住微笑,但也打了個寒噤。我想到圍籬地和周圍吞噬陽光的影子。
我愉快的思緒被咳嗽聲打斷。
「停下來。」吉普賽老婆婆說,從我手裡抄過韁繩。打個盹一定讓她覺得好些了,我心想。雖然她仍在咳嗽,臉上的血色卻好多了,眼神也更為明亮。
她對格雷哼了一聲,把篷車駛離小路,越過低垂的枝枒,過了小橋。她顯然很熟悉此地。要不了一會兒我們就停在草地中央。 吉普賽老婆婆吃力地從駕駛座上爬下來,解開格雷的韁繩。她照顧老馬的時候,我趁機打量四周。
篷車突然往前動了一下,有個好像人跌倒的聲音。
我跳下車跑到另一邊。
顯然我誤判了吉普賽老婆婆的狀況。她倒在地上,死命抓住高大木頭車輪的輪輻。我跑到她身邊,她又開始咳嗽了,這次比之前更嚇人。
「妳累壞了,」我說,「妳該躺下休息。」
她喃喃說了些什麼,閉上眼睛。
我立刻爬上篷車的階梯打開門。
裡面跟我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篷車簡直是長著輪子的童話故事。雖然我沒時間細看,一瞥之下就看見一座安女王式的精緻鑄鐵爐,上方的架子擺滿了繪著藍色楊柳的瓷器。熱水跟茶──這是所有緊急狀況必備的要項,我心想。窗戶上掛著蕾絲窗簾,要是有必要的話可以當急救繃帶使用,還有一對架起來的銀石蠟燈,紅色的玻璃燈罩輕輕搖晃,這可提供照明、一點溫暖和消毒針頭的火焰。我在女童子軍受的訓練雖然短暫,卻並非完全白費。車室後方有兩扇打開的木雕板,露出一張幾乎跟篷車一樣寬的行軍床。
我出去扶吉普賽老婆婆站起來,讓她搭住我的肩膀。
「我把台階放下來了,」我告訴她,「我扶妳上床躺著。」
我設法扶她走到篷車前方,讓她抓穩後又推又拉地讓她上車躺下。過程中她似乎對一切都毫無所覺。讓她躺下之後,她似乎稍微好轉了些。
「我去找醫生,」我說。由於我把葛拉蒂斯留在教區會堂的後面,這會只好用腳從柏克蕭大宅走回村裡了。
「不,不要,」她說,緊緊抓住我的手。「替我泡杯茶,讓我休息。我只要睡一覺就好。」
她一定看出我臉上懷疑的神情。
「去拿藥來,」她說,「我就喝一口。調羹在茶具那邊。」
重要的事先來,我心想,在陳舊的銀器中找到調羹,倒了一滿匙跟蜜般黏稠的咳嗽糖漿。
「小鳥小鳥張開嘴~」我笑道。這是父親堅持他的女兒都該吃噁心的補藥和精油時穆雷太太哄我的方法。吉普賽老婆婆直勾勾地望著我(是我想太多還是她眼神和緩點了?)張開嘴讓我把調羹送進去。
「吞啊吞啊吞下去。」我唸完儀式最後的台詞,轉向那座可愛的小爐子。我不願承認自己無知,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點燃這玩意。這等於是叫我啟動「伊莉莎白女王號」的鍋爐。
「不是這裡,」吉普賽老婆婆察覺我遲疑,說道。「外面,去生火。」
我在階梯下面停下腳步,很快環顧四周。
周圍長滿了接骨木樹叢。我拉了拉幾根樹枝,想把它們扯下來,但這可不容易。
生命力太旺盛,我心想,太有彈性了。經過一番拉鋸戰,然後在低矮的枝枒上用力踩跳之後,我終於折斷了幾根樹枝。
五分鐘後,我在草地中央收集了足夠的小枝跟樹幹,準備生一堆像樣的營火。
我一面喃喃唸著女童軍禱詞(該死,快燒起來!),一面擦了一根我在篷車櫃子裡找到的火柴。火苗碰到小枝,發出滋滋聲熄滅了。另一根火柴也一樣。
我並不以有耐心出名,一句髒話衝口而出。
要是我在家裡的化學實驗室,我想著,就能跟所有文明人一樣用本生燈燒水泡茶:用不著跪在空地上應付一堆愚蠢的綠色小樹枝。
在我突然退出女童軍之前,的確學過如何生營火,但我曾發誓絕對不會試圖用鞋帶跟小樹枝鑽木取火,或像發瘋的松鼠一樣用兩根棍子摩擦生火。
我已經有了所有生火的素材──只缺一項。
只要有石蠟燈,我思忖,石蠟應該就在不遠處。我放下繫著鍊子的篷車側板,愉快地發現了一罐石蠟。我打開罐蓋,潑了一些在柴火上,沒一句話的功夫茶壺就滾了。
我以自己為傲。真的。
「機智的芙拉維亞,」我想著,「萬能女孩芙拉維亞。」
之類的。
我爬上篷車高高的台階,手裡端著茶,像走鋼索的一樣踮著腳尖保持平衡。
我把茶杯遞給吉普賽老婆婆,望著她啜飲冒煙的液體。
「妳動作真快。」她說。
我謙虛地聳聳肩。用不著告訴她我用了石蠟。
「妳在櫃子裡找到乾柴火了嗎?」她問。
「不是,」我說,「我……」
她的雙眼恐懼地大睜,把杯子拿得遠遠的。
「不會是樹叢吧!妳沒折斷接骨木樹叢吧?」
「我折了啊,」我謙虛地說,「一點不費事,我──」
她手中的杯子喀啦一聲落地,熱茶四處飛濺。她以驚人的速度從床上蹦起來,縮到篷車角落。
「希珥妲.穆爾!」她發出奇特的絕望悲鳴,聽起來簡直像是空襲警報。「希珥妲.穆爾!」她指著門口。我轉身望去,但那裡沒有人。
「離我遠點!出去!出去!」她的手猶如枯葉般顫抖。
我驚呆了。我做了什麼事?
作者資料
亞倫.布萊德雷(Alan Bradley)
亞倫.布萊德雷大學念的是電機工程,多年來在電視台和廣播電台任職,也在大學裡教過劇本寫作、電視製作等課程。十四年前,他提早退休,開始認真創作,寫了很多給小孩子看的故事,散見於加拿大的童書期刊。 他寫了一本頗有自傳色彩的勵志書《鞋盒聖經》(The Shoebox Bible),被書評家拿來和《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相提並論。此外也和同好成立了「薩斯卡屯事件簿」(The Casebook of Saskatoon),這是個福爾摩斯迷專門討論、研究和創作相關作品的組織。他結識了威廉‧沙真博士(Dr. William A.S. Sarjeant),兩人合著了《貝克街的福爾摩斯小姐》(Ms. Holmes of Baker Street),他們在書中舉證歷歷,認為推理文學第一名偵探不是男兒身,卻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這位住在加拿大、年過七旬的老先生一直是個推理小說迷,心中一直想寫推理小說,也確實有個構思了很多年的主意。這時他聽說英國犯罪作家協會的「匕首獎」裡面有一項「新人匕首」(Debut Dagger)開放未出版、甚至未完成的作品投稿。於是寄出三千字的《餡餅的祕密》稿子,外加兩本「續集」的故事大綱,各只有一行文,結果輕鬆擊敗所有的參賽者,拿下新人匕首大獎。 讀了一輩子推理小說的老頑童布萊德雷,總算一償夙願,自己也成了推理作家,他預計要寫至少六本芙拉維亞的故事,一本比一本稀奇古怪。目前在美國書才剛出版,已經賣出了二十九國版權,而且幾乎都是由最頂尖的大出版社一口氣簽下三本。老先生還有什麼新把戲,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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