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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追尋美好生活的八種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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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很多人都只能告訴你,如何追求幸福的人生,卻永遠無法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幸福。要得知真正的幸福,解開幸福的秘密,就從致力於追尋美好生活的八種智慧開始。 在一項「經驗採樣」調查中,結果發現:毫不意外,性愛給所有人好心情。第二件最能給人好心情的事,是下班後和朋友小酌一番。再來,就是擁有一份具挑戰性、成就感的穩定工作。但是,通勤就讓人覺得很痛苦。如果你相信這些數據,幸福就是一件容易事:找到一份步行可達的穩定有趣工作,下班後和朋友一起去關照酒館的生意。然後,回家做愛! 你相信這是真正的幸福嗎? 英國學者史柯奇不相信!他認為,現代的科學研究只能告訴你快樂的程度,卻無法告訴你什麼是幸福。他強烈主張,幸福的秘密就藏在古老的哲學與宗教智慧中。 傳統哲學與宗教所教導的幸福智慧,可以應用在我們現有的生活中。在這場穿越文化與時代的旅程中,史柯奇使用淺白的語句,搭配豐富的故事,深入淺出地剖析八種哲學思想與宗教智慧。他不是要我們研究哲學,也不是要我們虔誠信仰,而是要我們從這八種殊途同歸的先人智慧中尋得啟發,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好評推薦】 ◎「文化史學者史柯奇向以往的哲學家與宗教家討教,為探求幸福真諦的書種再添一部新作。史柯奇主張,幸福的本質不是感覺愉悅──有些人認為這是與生俱有的權利——而是追求更美好的世界……不喜歡老套勵志建議、喜好與生命意義及價值大哉問搏鬥的讀者,將會喜愛史柯奇筆下豐富的學識、生動的文字與客觀的立場。」~《出版人週刊》 ◎「這本非常好看的書,給了勵志產業一記耳光,朝「幸福新科學」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對於我們這些認為宗教無助於幸福追求的無神論者而言,也是一大挑戰。」~朱立安.巴吉尼(Julian Baggini),暢銷書《自願被吃的豬》作者 ◎「一部深思熟慮、博聞多識之作……這本書讓我們重新思考自我定位與應有作為。」~史坦利‧威爾斯(Stanley Wells),伯明罕大學榮譽退職教授 ◎「最上層的學識探索,嚴謹重現先人智慧,促使讀者更認真、更有條理地思索生命的首要之事。」~《週日電訊報》

目錄

前言:幸福何處尋
你讀這本書,大概不是為了要吸收豐富的歷史、哲學和神學知識,而是比較想從史上偉大的幸福思想獲得啟發。驅使我寫這本書的,正是這樣的渴望……努力成為你自己的幸福哲學家……

◎第一部 快樂至上
1.求最大快樂:效益主義
最低層次的快樂只是肉體感覺,人類和動物都有這些體驗;最高層次的快樂仰賴思考,因此唯獨人類所享。此外,低層次快樂……為時短暫,而且不需付出努力和具備技能;高層次快樂則較持久,而且需要努力和技能……

2.快樂是好事:伊比鳩魯主義
想像一名男子漫步於沙漠之中,又累又渴。眼看就要崩潰時,他走到一個有著清澈沁涼的水的綠洲。什麼事能給他最大的快樂?自然是喝一口水。伊比鳩魯說,不對!口渴男子最大的快樂不在止渴,而是不再口渴……

◎第二部 克服欲望
3.努力而為:印度教
不論是何種形式,印度教徒的幸福追求都始自這項直覺知識:個人與宇宙為同一;個人真正自我的本質與絕對實在的本質密不可分,就像我們無法取出鹽水中的鹽……為了解這項真理而付出的努力就是幸福之道……

4.明心開悟:佛教
想像一個人被毒箭射中,他不先把箭拔出來,卻急著問:「誰射的箭?」……如果想入涅槃達幸福,就放手去做,去實踐。「只要前進,路途就會展開。」別再問無關緊要的問題,把身上的苦痛毒箭拔出來吧……

◎第三部 超越理性
5.只應天國有:基督宗教
阿奎納認為肉體並非邪惡之源……臨終之際,阿奎納請人念《雅歌》給他聽。在他即將棄絕肉身之時,卻只想聽一首情詩,緬懷肉身的喜悅。這顯然是最好的明證:儘管人類的無上幸福是超越現世,卻絕不能與現世斷絕關係……

6.幸福修煉術:伊斯蘭教
密契主義者一概將心靈體驗描述成循一條路徑前行……這是一條需要攀爬的路徑……攀升的旅程非常艱辛,密契主義者竭力在逆境中求取美德,就像登山者費勁伸手,才能搆著岩壁上的裂縫或突出的岩架……

◎第四部 承受痛苦
7.看你怎麼想:斯多亞學派
能堅定沉著面對一切無常變化,是一種智慧。因此,承蒙命運之神厚愛時,我們不應自欺這樣的福氣會長久下去;而免不了碰上不幸時,我們應當明白不幸終有結束之時,保持樂觀……

8.神隱匿的臉:猶太教
幸福往往發生在看似了無意義的生命深淵中的意義追求。在某種程度上,幸福「就是」在艱難困境下所做的意義追求。這就是為何痛苦不是幸福的障礙,反而是發現幸福真貌的──出人意料又討人厭的──手段……

尾聲
我們喜愛想像某種超越私欲、勝過區區個人目標的境界,而且希望能夠達到那個境界。當然,我們偶爾會失敗,但我們多少也學到,失敗不足以打倒我們。我們的生命就是不斷奮鬥,而這種奮鬥,我們稱為幸福。

序跋

前言:幸福何處尋

  幸福的故事講的是不幸福。兩千多年前,古希臘人開始思考什麼是「美好生活」,他們認為,幸福是一種公民美德,有賴終生持續培養。如今,人們卻認為幸福是與生俱來的權利,以為幸福該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到手之物:吞顆藥丸就能一解憂愁,做做瑜伽就能達到極樂之境;或者,雇用一位生活指導教練就能恢復自尊。忘卻了以往悠久、豐富的幸福傳統,我們也喪失了解幸福道德本質的能力;忽視了先人的智慧,我們也剝奪了自己尋得意義深切幸福的機會。現在,我們將就稀鬆薄弱的幸福,以享受歡愉、逃避痛苦為滿足(幸福學這門「新科學」確立了這種淺薄的美好生活概念)。就在柏拉圖與百憂解兩個時代之間,幸福不再是高尚的成就,而成了應有的權利。

  我們可以不要這種萎弱的現代幸福,我們可以恢復古老的幸福傳統──這些始自軸心時代(譯注1)、西方雅典哲學家和東方佚名印度聖人的傳統。我們可以說這些傳統是秘密,毫無誇大之嫌,因為這些傳統如果稱不上完全失落,世人也已大為生疏。

  近十年來,不少行為科學家、神經學家和心理學家(包括一位任教於普林斯頓大學的諾貝爾獎得主)投身於測量受測者自述的幸福程度,以及研究幸福的成因。他們的實驗方法很滑稽,在一項「經驗採樣」調查中,受測者必須二十四小時隨身攜帶一部連接網際網路的掌上型電腦;當掌上型電腦發出提醒響聲時,他們──受過對響聲做出機械式反應的訓練──會即刻停下手邊事,就方才所做之事的感覺在線上提出報告。在另一頭的幸福學研究室裡,研究員下載這些資料,然後將受測者各個時間的幸福高低潮做成曲線圖。為了避免受測者玩弄實驗主持者,造假幸福報告,實驗者使用腦部掃描來驗證他們的說詞(本書可以透露,受測者都誠實作答)。

  調查結果怎麼說呢?毫不意外,性愛給所有人好心情;第二件最能給人好心情的事,是下班後和朋友小酌一番;一份有挑戰性、有成就感和穩定的工作,也能讓人十分幸福。但是,通勤就讓人覺得很痛苦,幾乎所有人都有同感;不過,有百分之四的受測者宣稱自己「享受」交通阻塞(這都是哪些人啊)。如果你相信這些數據,幸福就是一件容易事:找到一份步行可達的穩定有趣工作,下班後和朋友一起去關照酒館的生意,然後回家做愛。幸福的秘密就是這麼回事!

  經濟學家也來湊熱鬧,突然間,他們關心起你的感覺。這真是奇怪,因為他們往往只關心你買什麼;其實真正古怪的是,經濟學家認為幸福買得到。目前有些經濟學家主張,我們不該在物質享受中找幸福,而應該從能給人滿足感的事情裡找幸福──無論是有成就感的工作、給予精神支持的家人,還是充滿活力的社團。在如今這個工業化世界、多數人經濟穩固的時代,幸福成了最終的奢侈品。

  幸福也是一個快速成長的行業。勵志書籍每年有十億美元的銷售額,而抗鬱劑(啊,真正的藥師!)全球市場的年銷售額估計更高達一百七十億美元。以肉毒桿菌注射醫師、專屬健身教練和生活風格大師居龍頭老大的「欲望產業」,銷售額更是驚人(這是根據工作基金會〔Work Foundation〕的報導,這個基金會的名字取得真是有心);照那些頂著哈佛大學企管碩士學位的狗皮膏藥推銷員的說法,這個產業具有龐大的市場商機。然而,經濟學家告訴我們,你選了哪一種產品並不重要,因為你在意的不是產品本身,而是它能為你做什麼;你吞下幸福仙丹,不是因為你愛仙丹,而是因為你想要幸福。

  研究幸福的經濟學家是新一代的新效益主義者。在此,為不熟悉個體經濟學的人做個解釋:十八世紀的英國法理學家邊沁(Jeremy Bentham)認為,人人為了得幸福,都力求「將快樂最大化」與「將痛苦最小化」(他的理論則是以曲解的伊比鳩魯主義為基礎。伊比鳩魯主義是古希臘追求快樂的哲學,後文會有更詳細的介紹)。邊沁主張政府應該制訂法律,保障人民擁有依個人選擇去追求幸福的自由。

  現在的新效益主義者主張,政府應該採取干涉主義式「以幸福為取向的公共政策」,他們希望政治人物別再擔心人們的收入,而是該關心人們的情緒。讓人訝異的是,政治上的幸福秘密包括提高邊際稅率(讓我們不會工作過度)、限制勞工流動(讓家人不會分散各地)與重新分配財富(減少我們對收入差距的焦慮)。接下來還要搞什麼花樣?設立一個幸福部嗎?

  告別實驗室和圖書館之後,我覺得既好笑又沮喪。一方面,閱讀「幸福心理學」和「以幸福為取向的公共政策」的最新發展,樂趣多多;另一方面,卻找不到有助於我找到幸福秘密的資料。問題並不在研究結果不清楚,還有什麼比用X(強度)Y(時間)座標圖表現幸福腦波更清楚的呢?清楚得很!問題出在更早的地方:不是研究做出的結果,而是提出的問題。理所必然,問題問得不對,答案就一定不對。幸福心理學在應該問「什麼是幸福」時,卻問人「你有多幸福」,所以他們只能測量與標準化幸福程度,而其精準的程度,可與建造吉薩金字塔的無名石匠相比擬。誠如英國首席幸福經濟學家理查.萊亞德(Richard Layard)近來所言:

 幸福可以測量。我們能探問人們的感覺,能請這些人的朋友或不相識的觀察者做獨立評估;而且,了不起的是,我們現在能夠測量人類腦部相關區域的電流活動。這種種測量都對一個人的幸福程度顯現一致的結果。

  可是,「幸福」究竟為何物?自然和社會科學家不問這個問題,因為他們以為自己知道答案。恰如美國中西部一群著名心理學家的解釋:「所有嘗試了解、解釋和預測幸福的研究,都假設研究者能定義幸福。」他們假設了事。幾乎每一項科學研究都只給一小段的篇幅來定義幸福,這些定義完全沒有太複雜的問題,寥寥數語即可搞定。經濟學家如是說:幸福是……這個嘛,就是「感覺愉悅──享受生活,希望這種感覺持續下去」。用研究員的親切術語來說,這叫做「主觀幸福感」。幼稚園的小朋友和上過幼稚園的人,一定熟悉與此意旨相同的歡樂歌曲:「你若高興,你就拍拍手。」或許掌上型電腦經驗採樣並未解答幸福之謎,那些人有了體驗,卻未領會意義。

  儘管心理學家和經濟學家並未提出令人滿意的幸福定義,但他們卻意外地指出重要線索。有學者研究肯亞馬賽族、格林蘭島海豹獵人和加爾各答貧民窟居民,儘管背景大異其趣,這些研究卻有個共通點:每一份研究報告劈頭就宣稱,甚至是誇耀著說,他們不再尊重不能幫助我們找到幸福的傳統思想。很久很久以前,在偉人橫行地球的年代,這些「傳統思想」被稱為哲學與宗教。

  在幸福學研究的地盤爭霸戰中,伊利諾大學的步兵把心理學的旗幟插在「歷史上被視為哲學家與神學家的領域」。統率南加州大學部隊的經濟學家伊斯特林(Richard Easterlin)指出,「長久以來,思索這種欲望〔幸福〕一向是哲學家與神學家的專屬範疇」;然而,情況不再是如此。荷蘭的費因霍芬(Ruut Veenhoven)編輯《幸福學期刊》(Journal of Happiness Studies),創始「全球幸福資料庫」(World Database of Happiness),也著作《與幸福互為關聯的事物:一九九一至一九九四年間六十九國六○三項實驗的七三八三個發現》(Correlates of Happiness: 7383 finding from 603 studies in 69 nations, 1991-1994)一書。他大膽自豪地宣布:「長久以來的哲學探究無法一致解答何謂『美好生活』。」亞里斯多德,你太令人失望了!

  儘管如此,這場爭霸戰的勝負仍在未定之天。我們還是能重獲古老智慧的幸福之鑰,復興美好生活的傳統概念。千百年下來,受益於各種學識進展,智慧寶庫的內容益發豐富廣闊──有些幸福思維屬於哲學思考,有些具有宗教屬性;有些是東方思想,有些是西方概念;有些觀念有數千年歷史,有些問世尚不足百年。這些討論出現的地方從公開信、私人日記、勵志書籍、邏輯專論、宗教聖書到情詩,不一而足。這些智慧格言有待現代生活的考驗,它們充滿無比活力;少了它們,生命似乎貧瘠不堪。這些智慧正是本書要討論的主題。

譯注1】 軸心時代(the Axial Age),德國哲學家雅斯培發明此詞,指稱西元前七世紀至西元二世紀;主張在這段時期,中國、印度、中東和西方不約而同出現相似的革命性思維。   以下各章將論及的幸福概念,不少屬於五大世界宗教:印度教、佛教、猶太教、基督宗教和伊斯蘭教,這是有道理的,因為有史以來,人們幾乎都是透過宗教信仰背景來了解與體驗幸福。直到近三、四百年,主要在西方文化,才漸漸有人主張幸福和信仰、宗教、靈性追求互不相干。這下子,我們在本書起點就發現自己要走的是一條死巷:假使幸福之路與宗教信仰密不可分,那麼,這些路徑對其他信仰或不具信仰的人豈不是毫無用處?基督徒如何能從印度教的幸福教導中獲益?無神論者為什麼要費神閱讀伊斯蘭密契主義者(mystic)(譯注2)的著作?

  我在寫作本書時抱持這樣的想法:接觸其他宗教傳統的目的不在信教,而在受啟發;秉持著同樣的精神,邀請讀者閱讀這本書。我所謂的啟發,是指欣賞認同那些在他人的信仰、傳統或文化中能揭示並提供豐富我們自身信仰、傳統或文化的洞見。即使我們無法徹底融入他人的信仰,也能從中學習。有些讀者或許不滿意這種說法(因為這顯然帶有政治正確的味道),可是我認為,如果追尋幸福的方法太侷限於教派,只會讓自己錯失良方。

  幸福的思想就和所有偉大的思想一樣,不論提出的人是誰,他們都通曉普遍概念且念及人類存在的根本關切。在絕望無助時,誰不曾思索自身幸福的本質和可能性?為了讓讀者對這些思想有個概念,我先來說說三個人的故事,這三位生活在遙遠異鄉的古人,在人生受挫、橫禍飛來之際,均能深刻思考幸福的真諦,然後運用這些思考賦予自己生命意義和目的。我將在後文以專章詳述這些故事,其他章節還會提到其他故事。為了達到前言引介的目的,我希望用這三人做為追求幸福真義的概觀和初步例子。我們也許不像這些非凡人物獨自承受重擔,或是具有他們那樣的無比勇氣,但我們都遇過困難打擊,都能透過同樣的慰藉振奮起來。

  如果你相信史上諸多批評者所言,伊比鳩魯(西元前三四一──二七一)就是一個生活糜爛至極的傢伙。可是,即使嚴厲痛批他的人也承認,此人是天縱英明。他是生活於古代雅典的哲學家,在市集廣場宣講快樂(pleasure)是幸福的唯一源頭(pleasure在古希臘文是hedone,現在hedonist〔享樂主義者〕這個字即衍生於此)。由於快樂是幸福的關鍵,所以它必須是所有行動的最終目的;也就是說,不論我們做什麼,都是為了求快樂。伊比鳩魯主張人應該享受快樂,因為自然給予我們所有人這樣的欲望;從健康的角度而言,快樂是件好事。

  儘管如此,伊比鳩魯還是喜歡私下享受快樂。他離開社會,創立了一個有如宗教教派的團體,這個團體在他死後延續了七世紀,遍及地中海世界各地──東起希律王時代的猶大地、西至凱撒大帝統治的高盧。這團體是慢慢形成的,伊比鳩魯和門徒(他們都戴著刻有伊比鳩魯肖像的圖章戒指,牢記他的箴言和訓諭)退隱至雅典城外的一座花園,在宜人的遺世獨立中,他們奉行「簡約生活」:拋棄奢華、不縱情感官之樂,而且做了民主誕生地最稀奇的一件事:否認他們的公民責任。

  可是,伊比鳩魯命運乖舛,注定要遭人誤解。一個原因是他的市外花園裡有女人,女人在當時的政治和思想界毫無地位;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團體自絕於雅典城邦之外,外人對這個分離主義哲學運動及其魅力十足的領袖印象惡劣。反對者用種種罪名指控他,其中一項是和當時紅極一時的脫衣舞孃「蜜糖媽媽」、「獅子寶貝」開狂歡派對。在他去世六百年後,這個羅馬哲學家愛比克泰德(Epictetus)所稱的「滿口粗話的討厭鬼」,還被人痛斥道德敗壞。

  然而實情是,儘管數百年間一再遭人錯怪、毀其名聲,伊比鳩魯主義卻根本未曾提倡自我放縱和奢靡無度。如果深入查考,會發現伊比鳩魯是慷慨、敬神和愛國的雅典人;只要讀他的公開信和箴言(奇怪的是,有些保存在梵蒂岡圖書館),就會知道他提倡的美好生活以紀律和節制為依歸。

  有一回,他誠摯地請求友人伊多莫紐斯(Idomeneus)送一片乳酪給他:「這樣子,當我想享有一頓盛宴時,就辦得到了。」他主張性高潮無法讓人生活更美好,他說這話時非常真誠坦蕩(儘管這項宣稱八成讓獅子寶貝的自尊受損)。沒錯,伊比鳩魯認為快樂是幸福的秘密,但他的主張裡有個不尋常的要點:他所謂的快樂並非感官歡愉──比方觸覺或味覺體驗──而是沒有欲望,無數批評他的人(唯獨西塞羅例外)都不了解這一點。伊比鳩魯強調,真正快樂的特徵不在極度愉悅,而在能帶來心靈平靜。深刻持久的幸福是暴風雨後的寧靜。

  在耶穌基督誕生的前幾年,羅馬斯多亞學派的最佳闡述者在西班牙哥多華誕生。他的名字是塞內卡(Lucius Annaeus Seneca,西元前四年──西元六十五年),家道殷實,年少時被送到羅馬受教育,往後就留在當地擔任公職。儘管天資過人,成就傲世,但是他的人生並不順遂。

  羅馬皇帝克勞狄斯(Claudius)誤以為塞內卡與自己的姪女有染,將他放逐到科西嘉島(蠻荒不宜人居之處,罕有人使用拉丁文)。最後,塞內卡重獲帝國宮廷要職,在下一任皇帝──惡名昭彰的尼祿──手下呼風喚雨且家財萬貫。但好景不長,尼祿沒多久就讓這位可敬的佐國良相淪為卑鄙的惡棍。尼祿喪盡天良,指示塞內卡謀劃殺害自己的母親,然後在元老院議員前合理化這宗罪行。最後,偏執的尼祿懷疑他背叛,下令要他自盡。塞內卡儘管清白,卻別無選擇,只能服從暴君的命令。

  在流放、動盪的歲月及最後臨死的日子,塞內卡深深納悶為何無辜的人遭逢厄運。假如宇宙不公正,人類如何尋得幸福?這是人類反覆苦思不解的問題,希伯來神受苦的僕人約伯也有同樣的疑問。但塞內卡不只是苦惱,他進而解答了這個看似無解的問題。

  塞內卡以情緒渲染的誇張手法改編希臘悲劇,以戲劇方式呈現自己人生的大起大落。但是,他從愁苦困頓之中所得的深沉反思,則見於較莊重內斂的哲學作品裡,如對話錄、論文、給親友的安慰文和忠告。在面臨棘手的道德難題之際,塞內卡在斯多亞哲學倡導的超然中立裡尋得庇護,發現這樣的價值觀能在超乎想像的逆境中帶給他幸福。他對自己和讀者解釋:

 幸福只能經由以下途徑獲得:首先,常保健全的心靈;其次,保有勇敢積極,同時擁有過人堅忍的心靈;具備應付當下境遇的能力;照顧肉體及其所需(但是不過份費心);關注其他有益的生活技能,但是不過份注重;享受但不受役於命運之神的贈與……一旦驅除所有讓人困擾與懼怕之物,長久的自由與心靈平靜自會到來。

  塞內卡以超然之心,平靜面對他無力改變的殘酷命運。縱其一生,他志在善用理性,抵擋人生中不平而無情的傷害,以及好運當頭的誘人魅力。仗著斯多亞學派「幸福不受區區際遇左右」的主張,他欣然無愧接受「命運之賜」,但隨時準備棄絕這些美好。當無可避免的厄運到來──先是被放逐到科西嘉島,後是焦慮的退職生活──他泰然放棄一切擁有物,連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然而,一件事存續了下來:塞內卡高尚生命的好榜樣將流傳千古。

  十二世紀末的巴格達,一位大名鼎鼎的伊斯蘭學者突然患了怪病,他因此放棄學術生涯,花了兩年的時間在大馬士革孤身祈禱靜思。這個人是加札利(Abu Hamid al-Ghazali,一○五八──),生於波斯的圖斯城,日後成為宗教法權威,享有「伊斯蘭明證」和「信仰之光彩」的榮譽頭銜,年方三十三就被任命為巴格達經學院的教授。他才登上學術生涯高峰不久,就遭遇讓他失能的心靈危機。這其實是他追尋幸福的起點,這趟追尋之旅將讓他旅居異鄉多年。

  在俗世成就達於顛峰之際,加札利慚愧地發現,自己過於熟捻現世,過於深陷俗世的扼息之網。他懷疑自己教授的學門沒有價值,承認自己教學的動機最是卑劣,全是為了一己的尊榮。儘管信仰堅貞,他還是自知:如果不能克制欲望、擺脫對俗物的愛戀,將無法進天堂得永生。就在恐懼與猶疑不決間,危機感益發深重。有一天講課時,他突然失聲,不久便無法吞嚥食物。醫生診斷之後,判定他得的是「心病」。具詩人之魂的加札利象徵詮釋這個診斷結果:他的身體疾患是深層心靈疾患的象徵。他面臨的危險並非肉體破敗(肉體終將腐壞),而是喪失更寶貴的東西──他不朽的靈魂。

譯注2】 密契主義(mysticism),或譯神秘主義。這種心靈追求主張透過直接體驗和直覺洞見,與神、終極實在、宇宙本源或真知結合為一。因此,「密契」(私密的密切契合)是較為貼切的譯法。   危機深重,想要治好病就必須下猛藥。就在聲譽頂峰,加札利拋棄了事業、友人和財富。他把錢財交付親人,將兒子託付給他們養育,隻身前往大馬士革。往後兩年,他在此深思、潛心專注信仰(好可惜,因為地理因素,加札利無法循一千年前聖保羅改信基督宗教時走的路線)。他在伍麥葉清真寺(Umayyad mosque)獨自祈禱的呼拜塔,後來得名「加札利之尖塔」。冥想多時之後,他在理智上和心靈深處都堅信,唯有透過親身體驗,才能獲得認識神的喜悅。加札利不但靠著自己的力量,也靠著超越的力量──神的光輝照入他的心靈──從心靈危機復原。

  加札利的心靈危機發生之時,也正是他開始接觸蘇非派(Sufism)的時候。這個伊斯蘭密契主義教派不重信理教條,獨尊親身體驗神臨在的轉化力量。蘇非信徒稱這種經驗為「嚐」,巧妙地捕捉了他們幸福境界的直接感官體驗(誠如蘇非信徒所言:「嚐過者,知曉」)。出人意料的是,如此強調親身經驗的主張,竟能吸引一個畢生專注客觀理論與抽象概念的人。加札利揚棄理性思考的價值,誓言「走密契之途」,以求只源自直接體驗的超越性智慧。

  這段皈依密契主義的點滴心得,都被加札利記錄在以波斯文寫作的《幸福修煉術》(The Alchemy of Happiness)。這是一本提供道德指引的短篇通俗讀物,幸福秘密的線索就在書的標題中。我們能將自己的惡習化為美德,就像煉金術士將賤金屬粹煉成貴金屬──化鉛為金──在修煉幸福的過程中,我們成為最好的自己,將自己的粗糙本性化成最高尚的形式。

  從外表看起來,伊比鳩魯、塞內卡和加札利的生活沒有相同的軌跡可尋。古代雅典城外圍著牆的花園、尼祿皇帝的宮廷和大馬士革的清真寺,這些地點顯然談不上有何相似。這三個故事橫跨一千四百年,涵蓋古希臘文化、羅馬帝國頹廢時期,以及縱橫印度至西班牙的伊斯蘭文明。求助於特定宗教傳統的,唯有加札利一人。伊比鳩魯樂於給奧林匹亞山上希臘諸神留個清靜,因為諸神也樂於忽視山下人類的萬般甘苦。塞內卡必定膜拜等同希臘神祇的羅馬諸神,但他在困境之中並未祈求諸神之助。從表面看來,一位帶領娼妓門徒團體的希臘哲學家、一名被迫自盡的羅馬公僕,以及一個用書卷交換密契體驗的波斯學者,毫無共通點可言。

  可是,事物的表象不等同事物的本象。當我們檢視世上諸多論及幸福的偉大思想家,必然發現他們屬於不同的時間、地域、語言和文化;儘管殊異之處必不可免,卻不掩人類追尋幸福之深層相似點的光芒。伊比鳩魯、塞內卡和加札利的故事仍讓千百年後的我們啟發共鳴,因為事實上,這些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在這些故事中,我們不但發現來自陌生過往的謎樣人物,而且找到自己的放大──偉大──版本。從開頭這幾個例子,這幾個勇敢追尋者的故事,我們可以歸結出幾條追尋幸福的不變法則,這些法則將大大有助於我們釐清追尋幸福的真諦。如果我們不清楚真諦何在,這趟追尋和發現之旅將永無啟程之日。

◎守則一:志在釣大魚
  有好多年,我父親書房牆上掛了個釘在木板上的藍尾鬼頭刀魚標本,那是一次佛羅里達外海深海海釣的戰利品,也是他畢生釣過最大的魚,所以是他唯一展示的一條魚。這個戰利品的至高地位從不受威脅。追尋幸福的道理也是一樣,必須志在釣「大魚」──真正有價值的那一種──即便這意味著必須下一番苦功夫。

  伊比鳩魯、塞內卡和加札利都在深海釣魚。他們有志一同,都矢志發掘生命的最終意義與目的(古希臘人稱此為telos),都主張有意義的生活非常重要。他們以不同的方式思索概觀自己生命的模式──或稱特質──從而領悟若要生命更上層樓,就必須有所改變。伊比鳩魯明白,想要獲致導向幸福的心靈平靜,必須脫離社會,在鄉間隱退處尋求慰藉,即便可能因此受人誣指道德敗壞而名聲受損也在所不惜。塞內卡縱使遭遇不平,也不讓自己怨天尤人或自憐自艾,反而以沉著平靜之心坦然接受命運,化逆境為勝利。而內心深受折磨的加札利,體會到自己的身體疾患是神在召喚他,要他革新生活以治癒害病的靈魂。

  這些省思都發生在他們憂慮纏身──遭人污衊、不公不義和情緒崩潰──之時。上蒼垂憐,多數人一生不用受這種精神磨難;然而,這並不表示我們沒有這種省思,只是份量與我們生命際遇的規模相稱。儘管很少人會突然辭掉工作、離開家人和移居新國度,我們仍可體會一千年前巴格達的一個人為何必須有這樣的舉動,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加札利的困境讓我們想到老生常談的心理問題「中年危機」:發現自己長年努力經營的生活缺乏目的和價值。而他的情況非常嚴重。加札利重建生命意義的超凡之舉,絕非我們對史實的一時好奇,而是我們力圖整頓生活的他方寫照。

  不久前,新聞報導一名男子中樂透成百萬富翁,卻在一兩年內就花光了錢,然後因吸毒而遭逮捕。顯然,此人雖然因為發橫財有短暫的快樂,卻沒有比較幸福。這個故事給人浪費的感覺(這麼多錢,結果他幹了什麼),自然讓聽到的人興起比較之心,往往是朝自己臉上貼金。你可能會思考,這樣的天大好運能否讓自己幸福。你想的不是贏得鉅額財富的歡欣喜悅(那是理所當然),而是這些錢會如何改變你的生活,你會不會善用這些錢。

  對生命的綜觀思索,和做決定及採取行動有密切的關係。生命一旦到了無可避免的交叉口,我們必須選擇一個方向:該和這個人結婚還是分手?該忠於還是背叛朋友?該說實話還是隱瞞真相?我們根據自己對生命的全盤考量決定這些事,思考對自己的生命有何期許,然後據其行事。要追求幸福,每個人都必須做這種「大魚」思考。

  小魚──感覺愉悅、心情好、感官滿足──也有價值,只是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重要。我們都知道幸福時刻是什麼樣子,就是萬事如意、諸事順遂的時候。可喜的是,能夠讓人感覺愉悅的經驗無數:凝視情人的眼眸、在足球賽攻進致勝的一球、海泳(卡繆認為這是人生少數幾種極致快樂體驗之一)、融入動人樂曲的情境起伏等等。這些都是充滿生命、讓生命美好的事件,請再多來一些吧!

  可是,我們因此得到幸福嗎?若真是如此,它們帶來多少幸福?已故的美國哲學家諾齊克(Robert Nozick)描述喜悅體驗為「從內心感覺到的生命」,他指的當然是我們享受生活時心裡散發的那種溫暖,那種光輝。就拿一個現代自我表達的生動手勢「朝空中揮拳」來說好了,這是壓抑不住內心喜悅,自然而然的外在表現。運動員獲知自己奪標時朝空揮拳;聽了脫口秀節目來賓毫不自責、歡欣坦言某種不當之舉時,觀眾朝空揮拳叫好。我們都做過這種手勢。

  然而,不論「從內心感覺到的生命」多美好,這種感覺只是幸福的起點,而非終點。諾齊克進一步解釋,除了喜悅經驗,我們還關心其他許多事:關切價值與信仰的完整,在意獲得成就,希望為世界留下什麼;如果我們真的心胸高尚,也會關切他人的福祉。透過我們的信念、成就和關愛的人,這些關切將我們和世界繫在一起。這就是每個人幸福固有的道德模式,也是讓一己幸福與他人幸福密不可分──其實是唇齒相依──的原因。幸福也許始自愉悅的感覺,但幸福將不僅止於此,因為幸福其實不是關於感覺愉悅,而是關於做好人。問題是,我們往往錯把感覺愉悅當幸福。

  反諷的是,主張「物質豐足絕對無法賦予個人他所謂的『目的感』,而目的感是幸福要件」的人,是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凱因斯(John Maynard Keynes)。一九二八年,他在一場名為「未來世代的經濟發展潛能」的演說上預言,當人類最終脫離貧窮匱乏之時,將面臨如何運用物資而「活得有智慧、活得愜意、活得好」的存在挑戰。誰能應付這項挑戰?不是追逐物質消費的人,而是「培養出精於生活藝術」的人。凱因斯進而高談今日新效益主義者和幸福心理學家怯於提出的大膽主題:幸福的道德。他指出:「生活的藝術」在於「關注我們行動在長遠未來的影響,勝於關注這些行動的品質或其對我們環境的立即影響」。亦即幸福不只是讓自己快樂,而是讓他人快樂,尤其是那些我們注定無緣謀面的人。 ◎守則二:要摔角,不要跳舞
  奧理略(Marcus Aurelius)在西元一六一至一八○年間統治羅馬帝國,其中多年都在抵抗義大利北部和日耳曼地區的外族侵略。就在這些艱苦的征戰歲月中,他將個人思索記錄在一份名為「給我自己」的私人文件中。這位皇帝以希臘文──「省察過之生命」的語言──寫成的德行日記,就是馳名後世的《沉思錄》(Meditations)。一千八百年來,這本書的讀者不虞匱乏,一個原因是作者妙筆生花。他能用生動、特別的意象談論抽象事物,而他最喜愛的幸福意象是「摔角」。

  身為武人,奧理略必定花許多時間摔角,因為摔角是希臘羅馬男性文化的重要活動。所以他從生活經驗擷取靈感,就像所有傑出的作家一樣。但更重要的是,選擇這個意象,顯露奧理略對幸福的見解深奧。在一段發人省思的文字中,他解釋幸福感覺比較像是「摔角」,而非「跳舞」,因為幸福有賴我們「堅決挺立,準備好面對任何我們無法預期的境遇」。本書後文會提到,他要求自己勇於摔角,成為自己期許的模樣。

  奧理略的文字冷酷剛強,這也是他的本意。如果這位老戰士筆觸非常細膩雅致,我們不會相信他所言,他也不會相信自己。強硬的用語才能讓這個強硬的論點有說服力:人必須不斷努力追求幸福。你不會意外到達極樂之地,然後在那裡快樂度過餘生。幸福不會無端發生,幸福需要準備、培養和維持;你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摔角奮戰,求得每次的勝利。

  也許奧理略想到摔角時,夢到了亞里斯多德,因為那正是這位希臘理性主義者在《尼高馬各倫理學》(Nicomachean Ethics)的主張:我們是生來求幸福的,幸福是每個人人生的終極目標。不過,坦白直言「我們不會輕易獲得幸福」這個令人不安事實的,也是亞里斯多德。他的想法是:正如「一燕不成春」,光是愉快的一天,不能讓一生都幸福。所以亞里斯多德接著說,幸福是一種「活動」,意思就是幸福仰賴技巧和潛心專注;幸福絕非輕鬆洗泡泡浴或吃一盒巧克力之類的被動享受,而是需要主動努力。

  因此,幸福是我們決心達成的事,而非暴雨後陽光普照之類生活偶遇的樂事(心理學家契克森米哈賴〔Mihaly Csikszentmihalyi〕也有類似的看法,他主張幸福是「心流」:我們在生活中引發的一種極為專注、心無旁騖的狀態)。奮鬥求幸福不單是指我們想要快樂──誰不想呢──也是指我們視生命為努力邁進幸福這個終極目標的旅程。或是借用奧理略的意象,獲得幸福就像贏得一場摔角賽。

  伊比鳩魯、塞內卡和加札利都對搏鬥求幸福、在逆境中提升生命層次有幾分領悟。但即使在平凡的生活中,我們也必須搏鬥求幸福。只要想想許下婚姻誓言(或是任何一種誓願)之類的時刻就可明白,我們承諾未來並且努力實踐那個承諾。所謂結婚,就是在充分了解此舉意味放棄舊生活與其他所有生活可能的情況下,報名投身一種新生活。新娘新郎選擇了彼此,就放棄了別人(這就是選擇的意思);不是只有今天,而是所有的明天。很顯然,有些夫妻重宣婚姻誓言,並非因為他們的誓言像圖書館借書證那樣到期,而是因為他們希望再度獻身且珍視更甚以往的結合。奮鬥不是幸福的障礙(感謝老天,奮鬥有成。現在我們可以跳舞了);這種快樂奮鬥,「就是」幸福。

◎守則三:從頭開始
  人人的幸福之旅都始自同一個起點:不幸福。一開始是覺得自己的生活混亂,儘管外表看起來非常堅實穩定;我們可能不知該從何整頓起,但感覺現有的生活與夢想的生活有差距。這就是我們和生活在鬧脾氣。

  我們對幸福踏出的第一步絕少是一大步。有時候,我們可能根本沒有察覺自己跨出了這一步。約莫在五年前,一位美國記者布魯克斯(David Brooks)寫了一本有趣的書《BOBO族:新社會精英的崛起》(Bobos in Paradise)。BOBO族是指「布爾喬亞的波西米亞人」──崛起自一九九○年代網路企業革命的新社會菁英。布魯克斯主張,BOBO族不同於前幾代成功的企業家,他們尋求結合資本主義的經濟價值與六○年代反文化的社會價值。他愈是深入研究BOBO族,愈是注意到主宰這個族群的矛盾:儘管事業有成而且物質享受豐足,他們卻仍感到不滿足。這些信仰人世有無窮選擇的信徒發現,他們仍在尋覓什麼。

  幾個月前的一個週日午後,我去了一間震教派(Shaker)風格的家具店,整個店裡都是手頭闊綽的BOBO族,忙著採買線條簡單、素樸、具有鄉村風味卻昂貴的桌子、椅子和衣櫃。這些消費者想讓自己和這些家具象徵的價值連結在一起,他們買的不是有四根帷柱的床,而是這張床背後的概念(柏拉圖一定會大表贊同)。買這類家具其實是在尋求生活中的失落物,當然,你可以說所有的炫耀性消費都是如此:我們買東西來填補生活的缺憾。儘管方式五花八門,BOBO族追尋的內容卻總是一致:大腸水療……呼吸重生療法……反對基因改造食物的運動。這些大異其趣的活動都表達出追求淨化、自然和真實的相同欲求。

  BOBO族當然不是第一批尋求彌補生活缺憾的人,他們面臨的問題──我該如何賦予生命一項意義──古今如一。確實,這是人生最重要的問題,追尋幸福的普遍真諦就在這個問題背後。這個真諦是:不滿足是獲得幸福必要的一步──第一步。

  我著手探究幸福時,並不知道自己會發現什麼,這也是探究的真義。可是,我相當確定自己不會找到哪些東西。雖然我知道自己有可能找到一些引導幸福追尋的通則,但我並不期待發現一個各文化、各時代都適用的重大幸福理論。打從一開始,我就無意搜尋這樣的理論,因為我認為這種理論不存在。若是以為希伯來聖典、希臘哲學、《古蘭經》、印度教奧義書和佛教的四聖諦──略舉幾個探討幸福的古代智慧作品──能夠濃縮成單一一項美好生活的真義,就實在太天真了。

  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著名的破題句這麼說:「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這可是錯得離譜:「我很幸福」(或「我不幸福」)這個陳述不具客觀意義──獨立於做這個陳述的人(主體)之外的意義──因為這個陳述只有在事件前後關係的脈絡中才有意義;也就是說,這句話的意思必定因說話者而異。這一點解釋了為何「測量」幸福之舉是異想天開,好像幸福是某種大量生產的商品;我們能在舒服滿足時大量囤積,然後在急迫需要時緊急取用(科學家可能會說我說得不對,托爾斯泰說得才對)。

  與其說幸福是世間意外偶得的客觀事實,倒不如說幸福是有賴個人培養的經驗。因此,我們不能談論適用天下所有人的單一幸福秘訣,而只能談論各人各取所需的各種幸福秘訣。拿不同時代或地域的人相比較尤其明顯:古希臘人的幸福不可能與現代希臘人(或任何現代人)的幸福完全相同,就像穆斯林和無神論者的幸福不會相同;然而,每個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獲得幸福。

  此外,即使來自同樣文化和族群的人,獲得的幸福也絕不相同,因為每個人面臨的試煉和考驗獨一無二,因此幸福的出現方式也獨一無二。你的幸福只專屬於你。如果我們把幸福當成自己要在此生促成的一件事,而非在別處發現然後帶入自己生命的事,就能輕鬆明白:要討論每個幸福宣言,都必須回頭談說此話的那個人。所以,我們應該多專注在如何讓幸福發生,少擔心幸福的嚴格定義和分類。儘管我們無法將幸福理論化,幸福卻是可以促成的人生體驗。

  因此,奇怪的是,幸福雖然是普世現象,卻沒有全球統一版本,只有個人體驗。儘管幸福沒有恆定的概念,但這個詞涵義廣泛,免不了有定義矛盾的時候。一個文化或時代視為自然的幸福概念,另一個文化或時代可能覺得陌生。有些幸福境界完全不相容:斯多亞學派訓練自己以理性為依歸,密契主義者卻讓自己從理性的枷鎖解放出來;效益主義者追求最大快樂,佛教徒則力求克制欲望。追求幸福的方法並非都同樣實際:印度教強調日常生活的義務與責任,基督宗教則主張我們無法靠自己獲得真正的幸福,人需要神的恩典。差異不代表幸福之路不夠好或不完全(不幸的是,缺失都要歸咎我們自己),而是因為生活於不同文化和時代,必然造成這樣的差異。

  儘管如此,途徑各異的幸福之路仍然有共通之處,這些差異並非不可理解。不論文化為何,史上出現的各種美好生活概念都論及四個主題:快樂、欲望、理性和痛苦。這些是幸福絕不可少的基本元素、根本模式以及永久特徵。我們追尋幸福時,必然要處理這些主題,而且要以特定的方式處理:要尋得幸福,我們必須節制快樂、控制欲望、超越(或仰賴)理性和忍受痛苦。前言中提及的例子,讓我們一睹這些問題的處理方式:伊比鳩魯謹慎選擇快樂,所以小心控制欲望;塞內卡用理性的力量抵擋厄運的傷害;而加札利發現暗藏在理性之外的意義。我們將在以下的章節探討更多例子,看人們如何在當下現有的生活處境中創造幸福。

  不論古今、東方或西方、宗教或非宗教,所有的幸福路徑都專注在這幾個長久的存在難題,差別只是在混合和應用這些主題的方式不可思議地千變萬化。幸福路徑如此多重,幸福並不因此顯得有缺陷,反而更顯神聖,猶如奇特但仁慈的變身精怪,能依任何時候的迫切需要而做必要的改變。

  如果我們凝神諦聽這些先人的智慧,我們會聽到一個持久的疊唱句,剛開始聲音可能很弱,但會漸漸變得響亮。儘管音調有別,但是清亮的合聲一致。我們是否該覺得失望,幸福不像宇宙那樣無限擴展?我們倒是能因此慶幸,幸福可能是唯一不受不確定因素所影響的事物。因為不論我們以何種方式獲得幸福,幸福的發生都必定包含在這幾個不是偶然意外的恆久關切之內,一定都涉及這幾件事:快樂、欲望、理性和痛苦。幸福的秘密就在這裡,別處無處尋。

  你讀這本書,大概不是為了要吸收豐富的歷史、哲學與神學知識(但本書也不乏這些知識),而是比較想從史上偉大的幸福思想獲得啟發。驅使我寫這本書的,正是這樣的渴望。所以我殷切期盼,你會運用這些概念,思考你的生命計畫,坦白自問是否過著美好的生活,並且努力成為你自己的幸福哲學家。

作者資料

理查.史柯奇(Richard Schoch)

倫敦大學瑪麗女王學院文化史教授,也是該校人文與社會科學研究生學院院長,固定為《泰晤士報文學副刊》撰寫文章。著有《此非莎士比亞》(Not Shakespeare)、《維多利亞時期的劇場嘲諷作品》(Victorian Theatrical Burlesques)、《維多利亞女王與該時期的劇場》(Queen Victoria and the Theatre of Her Age),以及《維多利亞時期的莎士比亞戲劇》(Shakespeare’s Victorian Stage)。

基本資料

作者:理查.史柯奇(Richard Schoch) 譯者:郭乃嘉 出版社:麥田 書系:哲學小徑 出版日期:2007-08-15 ISBN:9789861732794 城邦書號:RP2008 規格:膠裝 / 單色 / 272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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