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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與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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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已絕版已絕版,無法販售

內容簡介

◎暢銷四十年的英國國民讀物 ◎二十世紀最佳英國電影第七名《Kes》原著小說 ◎《衛報》票選「全球最佳五十部小說改編電影」第六名 如果你以為這會是一個煽情的、溫馨的男孩與寵物的故事,那你要失望了! 比利是個沒什麼光明未來在等待他的男孩。同學欺負他、捉弄他、嘲笑他,認為他無藥可救,因為比利跟他們一樣,沒什麼不同,永遠會被困在這個煤礦小鎮裡。家人不關心他,單親媽媽每天打扮花枝招展,只為尋找自己的第二春而忙碌;身為礦工的哥哥,則把他下人般使喚、打罵。比利知道自己並不討喜,但他也不是太在乎,日子一天一天過,隨便這世界要怎麼對待他,他都接受。 無奈,但無法改變。 直到凱斯的出現,比利從凱斯雛鳥時開始訓練牠,在這段過程中,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愛與信任,也知道,就像他自己一樣,牠或許可以接受訓練,但永遠不會馴服…… 「這不過是一本薄薄的書,寫一個毫無希望的人和一隻鷹,但它就這麼奇妙地引起了共鳴。幾十年過去了,有些讀者其至告訴我,這本小說改變了他們的生命。」──貝瑞.漢斯(Barry Hines)

序跋

後記

◎文/貝瑞.漢斯

  過去幾年來,我常在文學季、在各級中小學及大學裡朗誦作品,也被問過許多關於我的作品的問題。不過其中最詭異的一個問題出現在林肯郡(Lincolnshire)的一所學校。當時我坐在教職員辦公室裡,正等著跟某個班級的學童對談,那是一群五年級生,跟所有學生一樣,他們因為已經到了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堂課,而歡喜雀躍不已。這時一位坐在我隔壁的老師開口說道:「你知道你寫的那本小說《鷹與男孩》?」我點點頭。他說道:「你是有計畫地寫作,還是那只是個偶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只能想像有人偶然地寫出一、兩句詩。但整本小說!那麼多的字。那麼多個月,有時甚至是多年的苦工。「是偶然!」我真該那樣回答的。但在我來得及回答之前,另一位老師出現在門口,並且戲劇性地宣布:「音樂室裡的戈登之舞唱片被偷了。」大夥兒紛紛跑出辦公室找唱片去了,我也免得尷尬,無需再費神想出一個合宜的答案。

  另一個特別在英格蘭南部常被問到的問題,是我既然出身於班斯利,怎麼會對鄉下地方那麼瞭解。那是個無知,但可以理解的問題,因為在許多人的印象中,英格蘭北部仍然處處可見「黑暗的撒旦工坊」,礦坑和工廠,看不到一片綠葉。當我試圖解釋我出生長大的礦村,距班斯利只有幾英里之遙,周圍有森林田野環繞,我可以看得出來大家並不相信,我告訴他們,請讀勞倫斯的《兒子與情人》(Sons and Lovers),他將工業與自然戲劇性地並置,以優美的手法呈現。在我居住的村子裡,礦工上工時,在擠進坑口的起降機、投身於那片黑暗之前,他們途經的是青青草地,伴隨雲雀在頭頂上歌唱。

  跟本書中的主角比利.卡斯伯一樣,童年時期我有許多時間都花在探索鄉間;不過跟比利不同的是,我的學業成績並不差。我通過了十一會考(eleven-plus),得以進入文法學校。然而我大多數的朋友都沒考過,只能進入當地的現代中學就讀;現代中學正是小說中那所學校的原型。學校生活大不易,有些男孩甚至直接穿著連衫褲工作服去上學,因為他們花了好多時間在地板上翻滾扭打。他們的母親會說,還是乾脆去工作得好,省得好好的衣服都弄壞了。

  在本書中,我採用了一些朋友告訴我的小故事。譬如說,那個帶信息給校長卻挨打的男孩,那個因為弟弟沒有幫他投注獲勝的馬,而在走廊上徘徊不去、伺機報復的兄長,還有那個在朝會時睡著的男孩。大家在敍述這些軼事,包括其他許多沒收進小說裡的故事時,都是一副笑話當年的口吻。這些事情在發生的當下也許是有趣的,但事後看來就沒那麼有趣了,因為那些沒考過十一會考的孩子,等於已經被告知他們是不聰明的,其中許有多人,終其一生都如此深信。

  師長也同樣深受影響。我記得有一名現代中學的學校老師告訴我,他在文法學校謀得了教職,雖然薪資不變,他依然視之為晉升。十一會考制度在各個層面上都帶來無可抹滅的裂痕。

  比利在學業上是個失敗者。他位居艱苦的現代中學生活的最底層。如同他告知就業輔導員的,他在「讀寫方面都有點困難」。然而一旦他對馴鷹產生了興趣,他做到了通讀一本馴鷹書的內容,裡頭充滿了艱澀的詞彙和技術性的說明。他接著又更進一步成功馴鷹,那是一項需要才智和敏銳兼備的工作。如果中等教育普通證書考試(GCSEs)有馴鷹術這一科,比利早就獲頒A級了,那將會驚人地助長他的自信,也會讓他建立較為正面的自我形象。

  讀者在每個地方搜尋微言大義,問我書中角色的名字是怎麼來的。答案普通得教人失望。有時是我剛好在報紙、雜誌裡看到喜歡的名字,有時純粹是我無中生有。重點是,這其實只是直覺和感受的問題──名字必須和我心目中的角色相符。比利.卡斯伯原本是美國一位知名的高爾夫球選手,我剛好在運動版讀到。後來,書出版以後,我在電視上看到比利.卡斯伯。他是身材高大魁梧的類型,跟我纖瘦弱小的角色完全相反。但這在那時已經不重要了,我的比利.卡斯伯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

  妙的是,有另一名美國高爾夫球選手,名叫湯姆.凱特,是個我也會想在某一本小說裡採用的名字。這名字聽起來就像一枝直射的箭,一個勇敢、正直的傢伙,不幸地我在電視上看過他打球,所以我再也無法用這個名字。



  在眾鳥築巢的季節,我的夥伴和我偶爾會從鳥巢裡帶回一隻喜鵲雛鳥,用家裡的剩菜餵食,試著飼養。有時牠們活了下來,在最終飛回山林之前,那淘氣的模樣帶給我們莫大的歡樂。但有時,從安身的鳥巢被迫遷移,令牠們飽受驚嚇,難以平復,以致喪失求生意志,並以死亡告終。當我們清晨打開棚屋的門,看到裝橘子的紙箱裡剛長出羽毛的雛鳥已然死去,心中真是無比悔恨,但帶著罪惡感傷心了幾分鐘,並將雛鳥快速下葬在草地裡之後,整件事很快就被拋諸腦後了。

  可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像比利那樣隨隨便便地從鳥巢裡帶回紅隼雛鳥。我們知道有一個紅隼的巢,高築在一處崩壞的中世紀莊園牆內。世世代代的紅隼都在相同的地點築巢。我們常站在附近的樹林邊,紅隼看不到的地方,觀察著父母帶回老鼠和小鳥,供貪食的雛鳥飽腹。不光是因為我們不知如何飼養紅隼,害怕牠們死掉,更是一種敬畏之情,一種對如此美麗的生物產生本能的尊敬。或者,如同比利在跟法辛老師這位充滿同情心的英文老師討論凱斯時所熱情描述的:「牠溫馴嗎?只能說牠受過訓練,就這樣。牠很凶猛、具有野性,而且牠不把任何人當一回事,連對我都不看在眼裡。這就是牠了不起的地方。」

  我對馴鷹術的興趣,因為懷特(T. H. White)的《蒼鷹》(The Goshawk)一書而益發濃厚,那本書是經典的文本,內容描述一名馴鷹新手和一隻蒼鷹雛鳥之間的意志之戰。此外,更重要的是,近距離觀察我的兄長訓練一隻朋友送他的紅隼雛鳥。在此我應該對所有有志於此的馴鷹師重申,養鷹是違法的,除非經由內政部(Home Office)授予執照。不過比利不會知道這些法律的細節,就算知道,他也會本能地避免跟官方有任何牽連。

  大家常常問我,比利這個角色是否真有其人其事。答案是沒有,不過他做為不歸屬群體的獨行客並非特例。但重要的是,即使比利備嘗艱辛,命運多舛,都不該視他為任人欺凌的弱勢、無辜的角色。這樣將會弱化、煽情化這個故事。比利是個鬥士,一個個頭雖小,卻相當難纏的角色。當他在公共圖書館遭受官僚作風的阻撓時,他立刻離開,到書店裡偷了一本馴鷹書的書。當麥道威在停車棚試圖霸凌他時,他在隨後的肢體衝突中毫不退讓。在一段與法辛老師的談話中,我們可以推測他已經觸犯了法律。最戲劇性的是,他竟然私吞了哥哥要他幫忙下注賭馬的錢。   本書於一九六八年出版,不久就有了《鷹與男孩》(Kes)這部由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為了這部電影我與導演肯洛區(Ken Loach)和製片東尼.賈奈特(Tony Garnett)通力合作。跟他們初次見面時,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決心要忠實呈現小說中無情、殘酷的現實,而非將之轉化為一部煽情的、「迪士尼」式的男孩與寵物的故事。為電影集資一向都是件困難的事,但事實證明,要為這樣一部低預算、沒有性愛場面、沒有大牌明星、沒有血腥暴力的電影集資,尤其令英雄氣短。聽過說明之後,一位製片當場加以否決,毫不留情地判決道:「這種鳥不對。」另一位說明可能需要做一些更動,好讓電影能更商業化。譬如說,賈德,比利那位霸凌的兄長,可以變成他的母親的情人,而非他的兒子。兩人起了一場爭執之後,比利放學回家,發現他的母親已經死於非命,於是轉身逃跑。隔天早上,當比利沒現身校園,法辛老師展開一段漫長的搜索,找到在遠方城鎮街頭流浪的比利,然後帶他回家,替他在動物園找了一份工作。這樣一套劇本並不難推拒,最後聯美(United Artists)電影公司終於決定投資,電影也依照我們意欲的精神拍攝。尤其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片中的某些外景,實地在我小說中所描述的地點拍攝,在銀幕上看到那些地方,令人感到分外激動。

  形式由書改編成電影,內容也做了一些調整;不論拍電影的人如何忠於原著,更動總在所難免。有時,適合書面的場景可能不適合電影,反之亦然。譬如,我發現,看比利在彩色大銀幕上誘使老鷹飛逐假餌,遠比在我腦海裡想像得更驚心動魄。反之,小說中有個關鍵的場面,法辛老師要求學生寫作「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完全不適合拍成電影,只能捨棄。一度嘗試用手持攝影機從比利的肩上拍攝他寫作,但問題很快就突顯了出來,他要寫完這個故事得花上太長的時間,但剪接版又將無法達到相同的情感效果。在小說裡,讀者跟著他一起,看著他吃力地傳達他那可憫的希望,分擔他寫作上所遭遇的困難:「比利把筆尖蘸了墨,然後他翹起椅子的後腳,用椅子的前腳做平衡,將作文簿和頭都歪向一邊,開始寫起他的故事……」

  另一個重大的變動是結局。在小說裡,賈德殺鷹後,兩人在屋中發生肢體衝突,接著比利趁機逃逸,闖進了一間廢棄的電影院,在昔日的快樂時光裡,他常跟著父親進這家電影院看戲。他坐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椅子上,在銀幕上投射出一段想像的畫面,畫面中凱斯在荒野上攻擊抱頭鼠竄的賈德。這是行不通的,因為那純粹只是在比利腦海中發生的幻想,而這樣的風格將會與之前的寫實場面格格不入。在電影中,比利在歷經與賈德的情感衝突後黯然埋鷹的低宕結局,也比原書中的安排要適切得多。

  《鷹與男孩》這部電影大為成功,也因而幫助小說普及化。雖然該書是當作成人小說來出版,在校園裡卻得到廣泛的閱讀,而今也已經成為考試的定本。我常接到學童的來信,詢問關於這本書的問題;我還猜該不會是中等教育普通證書考試的應試者在搜集內幕消息。這是一段超現實的經驗。好像又回到學校裡參加英國文學O級的學科測驗,只不過這次回答的,是關於自己的文本的問題。有時我還真的考慮過要用假名參加考試,想看看自己的成績會是如何。也許我對這本書的詮釋會跟考官有所不同,因而考不及格。誰知道呢?

  我有時想,有人讀小說讀得太過深入,而且常在探尋其實並不存在的、隱藏的微言大意。我不斷收到來信,詢問我故事中比利沒替賈德買注的那兩匹賽馬,牠們名字的意義。(在此我可以透露一個祕密。我已經忘了牠們的名字,我剛剛才從書架上把書拿下來查。)牠們名叫「告訴他他死定了」和「狂想家」。怪名字,我得承認,可是就我記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寫一本小說,就算無須苦思賽馬的名字,就已經困難重重了,正如同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所描述的:「……像是一場磨人的病。」

  我曾經替英國廣播公司(BBC)撰寫一齣關於核戰的戲,戲名叫《一針一線》(Threads)。這齣戲放送了幾個禮拜之後,我收到一封來信,發信人是美國某大學的一名博士生,請求我允許他引用該劇本。他的論文標題是〈可用工具:反核小說中亞里斯多德三種修辭性訴求的呈現〉(An Available Means: Manifestations of Aristotle’s Three Modes of Rhetorical Appeal in Anti-Nuclear Fiction)。光是衝著這個標題,我就會授予他博士學位了。



  《鷹與男孩》以小說的形式誕生,並先後改編為電影、舞臺劇、音樂劇和廣播連續劇。〈冰上凱斯〉(Kes on Ice)目前還沒問世,但是誰說得準呢。在書出版三十年後撰寫這篇後記,讓我有機會加以重新評價,並思索如果由今天的我來寫,會有什麼差異。

  教育方面的主要差異,是比利會就讀於綜合中學,而非現代中學,這應該算是一種進步,雖然綜合中學的理想並未得到全心全意的實踐。不幸的是,他的工作前景並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善,事實上,只會更糟。在六○年代後期,也就是小說出版的那個年代,比利還能勉強找到工作餬口,不論是多卑賤的工作。而今,他甚至沒辦法找到一份礦坑的工作,因為在書中設定的背景所在地,南約克郡,大部分的礦坑都已經關閉了。他也許會參與政府的某些方案,避免讓自己流落街頭,但並不會有什麼長期的展望。

  事後看來,我想我把賈德和卡斯伯太太塑造得太不具同情心。也許我應該給他們更多的篇幅;描繪賈德在黑暗中辛勤工作,在三英尺見方的採掘面上鏟煤。這會闡明因為比利沒投注而害他錯失彩金這件事,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滿懷怨恨地控訴道:「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一整個禮拜不用上工了。」那將是一整個禮拜的新鮮空氣和開闊天空。而且他原本並不想殺鷹的。「這都是牠自己的錯!我不過是想把牠放走,但牠就是不肯離開棚屋。每次我要動牠,牠就一直伸出爪子要抓我的手。你看,都抓出一條一條的血痕了!」我想在相同的情況下,我也可能會想要扭斷牠的脖子。

  我也可以將比利的母親塑造得更有愛心。在她傍晚準備出門、比利正讀著馴鷹書的那個場景,她本來可以多顯露出一絲關愛,也許出門前在他的臉頰上吻一下(我剛剛差點寫成啄一下)……不過這些思索其實全都沒什麼意義,更動角色的刻畫,等於創作另一本截然不同的小說。

  如果由今天的我來寫,我不會使用方言。方言對讀者來說可是相當惱人的,而且不論你用什麼方法,你都無法將人聲捕捉到書頁上。我想最佳的解決之道就是用方言的詞彙增添地域風味,但像是在「Going to t’cinema」中的喉塞音根本行不通。答案當然是直接寫成中產階級角色「Going to the cinema」。將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時就沒這個問題。我用標準英文寫作,演員自然會用方言演繹。



  《鷹與男孩》多年來對讀者所造成的影響,是個既令人滿足又令人迷惑的事情。一本書問世時,不論是作者或出版商,都無法確定讀者的接受度。有時,批評家忽視的不起眼的小書,往往因為口碑而在讀者之間廣為流傳;反倒是大肆宣傳的「大師傑作」卻狠狠摔了一跤。我確信麥可.約瑟夫在收到郵寄的《鷹與男孩》原稿時,並沒有開香檳大肆慶祝。不過是一本薄薄的書,寫一個毫無希望人和一隻鷹。但它就這麼奇妙地引起了共鳴,幾年過去了,我收到許多來自讀者的回饋信,告訴我他們有多喜歡這本小說,有些讀者甚至告訴我,這本小說實際地改變了他們的生命。

  譬如說,一個曼徹斯特的年輕人,在他輔導少年犯的工作中採用了《鷹與男孩》,而且正在成立一個讀書會。我收到一名跟比利.卡斯伯有相似背景的男子的來信,他說這本書讓他瞭解到,不論環境何等艱難,還是有可能在生命中有所成就。他後來成為一位大學講師。他說「你的日耳曼海灣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個問句已經成為他跟弟弟之間的口頭禪。

  我想,對這本書的喜愛,由一名男讀者做了最好的總結,他寫道:「我十二、三歲時讀《鷹與男孩》,它便在我心頭縈繞不去。我認識好幾個比利.卡斯伯,我自己也幾乎是個比利.卡斯伯。我逃跑時發現我對音樂的熱愛……『凱斯』反映了一些發生在我周遭的事物。比利的鷹就是我的音樂。」他繼續說道他成為了一名音樂家,並在信封裡面附上他的第一張CD,標題是《For A Knave》。

  撰寫這篇後記的過程當中,我時常想起我的父親,他一名煤礦工人,在我開始執筆寫作之前就過世了。他對文學沒什麼興趣,我在青少年時期也跟他一樣。那時候他常常會來看我踢球,和在運動會參加賽跑。他讀《每日先鋒報》的賽馬版面,偶爾翻閱一本關於牛仔的書,不過選擇那本書也只是因為那本書的長度適中。他過世沒多久,我便開始寫作,我很希望他能親眼目睹我的成就。我想看看,當我遞給他新版的《鷹與男孩》時,他的臉上會有什麼表情。我現在可以看到他,坐在爐火旁,一邊翻頁,一邊搖頭。「誰會想得到?」他會這樣說道。「我可想不到。」我會這樣回答。然後我們會相視而笑,笑這一切的不可能。

內文試閱

  法辛老師跑著趕了過來。在衝突邊緣遊走的男孩們,像是被拒於足球場外的支持者,將這個消息散布了出去。消息在後排的人群間傳開,於是打結的人群鬆了開來,男孩紛紛急著趕在法辛老師到達前逃離現場。但是在衝突的核心,大夥兒都全神貫注,心無旁鶩,當法辛老師奮力往前擠,抓住男孩的手臂將他們拉開,大夥兒這才別過臉看他,情緒一下子從憤怒轉為吃驚,然後想起自己第一時間的反應,又啞然失笑。法辛老師將麥道威從比利身上拎起來,像小獵犬搖晃老鼠般搖晃他。原本煤堆的所在已經空掉了,旁觀者也撤到安全的距離。法辛老師環顧他們,怒火中燒。

  「我給你們這些傢伙十秒鐘的時間滾回中庭去。如果十秒鐘過後我還看見任何一張臉,我會狠狠修理那張臉的主人一頓。」

  他開始讀秒。四秒鐘後現場只剩下麥道威和比利。

  「現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比利哭了起來。麥道威用手背抹了抹鼻子,然後低頭看著抹過鼻子的手背。

  「說啊!……卡斯伯?」

  「都是他,老師!他先動手的!」

  「我沒有,老師!是他先用煤塊丟我的!」

  「嗯,那他為什麼要丟你呢?」

  「沒有理由!」

  「你說謊!」

  法辛老師閉上眼睛,雙手在胸前擺出交叉狀,制止他們繼續解釋。

  「閉嘴。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千篇一律的說法: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沒有任何人先動手,你們只是莫名其妙地碰巧在煤堆上打了起來。我應該把你們兩個都送交葛萊斯校長處理。」

  他朝後方的校園撇撇頭,話從他緊咬的齒縫中迸出來。

  「看看你們把這地方搞成什麼樣子。」

  兩個垃圾桶翻倒在地,裡頭的東西灑得到處都是,三個垃圾桶的蓋子不翼而飛。煤堆被踐踏成彷彿一大片由煤塊組成的沙灘,零星的煤塊被踢到柏油路的另一頭,有些更被踢進了腳踏車棚。

  「給我看啊!真令人作嘔!再看看你們兩個那副模樣!」

  麥道威一邊的襯衫下襬從毛衣底下被扯出一截來,像是半條圍裙。比利前排的襯衫鈕釦一路迸開到底。一顆鈕釦不見了,對應的鈕孔也裂了開來。他們的頭髮看來彷彿兩人已經連續狠狠抓了自己的頭皮一個禮拜,而他們的臉則是煤礦工人的顏色。

  「還有,別再哭了,卡斯伯。你又不是快掛了,小子!」

  「等我逮到他,他就會掛了。」

  法辛老師大步走到麥道威面前,彎下腰直視著他。

  「你真是個很勇敢的男孩,不是嗎,麥道威?卡斯伯的體型跟你差不多,不是嗎?我請問你,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打架的話,幹嘛不挑個跟你體型相當的對手?嗯?嗯?」邊說邊在麥道威的肩膀上推了兩把。

  「因為你會怕,是嗎?是不是,麥道威?」右刺拳,再一記右刺拳,麥道威每退一步,他就跟進一步。

  「你只不過是個欺負弱小的惡霸。典型的欺負弱小的惡霸!就算不是卡斯伯,也是跟他差不多的孩子。不是嗎?麥道威?」刺。再刺。

  他們把比利拋在後頭,一進一退,一路推進到腳踏車棚裡,活像一對練舞的舞伴。   「如果我把你壓在地上狂揍你的臉,你會怎麼說?」刺。刺。

  麥道威哭了出來。

  「你是不是會說我是欺負弱小的惡霸,嗯?而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因為我比你高,比你壯,我清楚知道在你來得及出手之前,我就可以把你揍成稀巴爛。就像在你面對每個你欺負的男孩時你也清楚知道這點,麥道威!」下兩記刺拳變成重捶。

  「我要跟我爸告狀!」

  「你當然會跟你爸告狀,小子。像你這樣的男孩,永遠都只會跟老爸告狀。那麼你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做嗎?我會跟我的老爸告狀。然後會發生什麼事呢?嗯?」

  麥道威的後腦杓碰的一聲撞上車棚的後半部,鐵皮被撞得嘎啦嘎啦響。法辛老師踏出最後一步,再度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而你知道嗎,麥道威,我老爸是世界重量級拳王?這麼一來,你老爸會有什麼下場呢?嗯?而你會有什麼下場呢?嗯?麥道威?」

  法辛老師吼出這最後一個問題,然後直起身抓住麥道威的領口,把他拎了起來,讓兩人的臉彼此相對。此時麥道威已經哭到不可遏抑。

  「現在告訴我,被霸凌是什麼感覺啊?你似乎不是很喜歡,是吧?」

  他放下麥道威,狠狠一推,讓麥道威結結實實地撞在鐵皮上。

  「如果你再被我逮到的話,你會更不喜歡的。」

  他緩慢而仔細地將這句警告清楚地說出來,彷彿麥道威是有語言障礙的外國人。

  「懂了嗎?」

  「懂了,老師。」

  「很好。現在給我回學校去,把自己弄乾淨,並且……等等,你下一堂課是我上的,對吧?」

  「對的,老師。」

  「那好,你就趁下堂課的時間好好給我把這一團亂恢復原狀。」

  他回轉過身,將一坨煤塊踢回柏油路的那一頭。它撞上其他的煤塊,然後在滿地散落的煤塊中找到它的棲身之所。視線只要稍一離開,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當我十二點鐘下課回到這裡的時候,我要所有煤塊都回到原位。有問題嗎?」

  「沒有,老師。」

  「很好,那就開工吧。」

  麥道威走了開來,邊走邊用指節及手背搓揉眼睛和臉頰。從比利身邊經過時,他停止動作並瞥了比利一眼。法辛老師跟著他緩緩地走出車棚,算準時間,當麥道威消失在建築物轉角時,自己剛好與比利面對面。

  「那麼現在,卡斯伯,到底是怎麼回事?」

  比利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法辛老師學他搖搖頭。「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噢……我不能跟你說,老師。」

  「為什麼不能?」

  「就是不能。我不能,老師!」   比利臉部抽搐了一下,然後又哭了起來。

  「他侮辱我,還扯到我爸媽和賈德,大家都在嘲笑我,而且……」

  他啜泣得愈來愈激烈,不僅影響到他的呼吸,也打斷他的話。法辛老師舉起一隻手,點點頭。

  「好了,小子,冷靜下來。現在沒事了。」

  他一邊等著比利冷靜下來,一邊緩緩地搖頭。

  「我不知道,你似乎老是會招來這些有的沒的事,不是嗎,卡斯伯?」

  比利低頭站著,輕聲吸著鼻子。

  「我實在很納悶到底為什麼?你覺得呢?」

  「覺得什麼,老師?」

  「為什麼你老是有麻煩找上門呢?」

  「因為大家都欺負我,那就是為什麼。」

  比利情緒激動地抬起眼,他那藏在交織的下睫毛裡的淚珠,像一顆顆不斷融化並閃爍的水晶。法辛老師撇過頭,以掩飾自己臉上禁不住的笑意。

  「這我知道,但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就是不肯放過我。」

  「也許因為你是個壞孩子。」

  「也許我是,有的時候是。可是我沒那麼壞,我跟有些小孩差不多壞,可是那些小孩似乎都沒事。」

  「那你認為你只是運氣不好?」

  「我不知道,老師。我好像老是莫名其妙就會惹上麻煩。你知道,因為一些蠢事,像今天早上在禮堂就是。我根本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打了個盹兒。我累得跟狗似的,六點鐘就得起床,然後東奔西跑地送報紙,又要跑回家看看老鷹,接著還得跑來上課。唉,我的意思是說,換成是你,你也會覺得累吧,老師?」

  法辛老師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應該會筋疲力盡吧。」

  「不應該因為這種事而被打吧,是不是,老師?不應該因為太累而被打吧?不過這些話你可不能跟葛萊斯……葛萊斯校長說,他會殺了你的!你知道嗎,老師,今天早上有個同學跟我們一起站在他的辦公室外面,他不過是要替別的老師傳話,結果葛萊斯連他都打!」

  法辛老師咧嘴露出笑意,接著忍不住張開嘴巴,笑出聲來。比利嚴肅地看著法辛老師面部表情的變化。

  「對你來說這不痛不癢,老師。但對那個同學來說呢?他後來吐得跟條狗似的。」

  法辛老師立刻回復嚴肅的態度。

  「你說得沒錯,小子,這並不好笑。只不過你講故事的方式實在太有趣了。」

  「還有早上上英文課的時候,就是我沒聽課的那時候。實在不是我不把它當一回事,只是我的手真的痛得要命!當你的手痛到不行的時候,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

  「我想是沒辦法。」

  「但我還是因此惹上麻煩了,不是嗎?」

  「不過你將功贖罪了啊!」

  「我知道,可是每次都是像那樣。」

  「你是指?」

  「老師們啊。他們從來不認為可能是自己的錯。」

  「嗯,我想很少有老師會這麼認為。」   「他們認為自己永遠都是對的。可是有時候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就像今天早上一樣;還有比如說,有時候課程內容枯燥得要命,所以你不想聽,結果就挨打了。唉,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課程內容很無趣,根本沒辦法強迫自己聽進去,對吧,老師?」

  「是沒辦法。」

  「可是這種話你可不能跟老師說,他們會回你:『少自以為是了,臭小子!』然後呼的一聲就是一巴掌。」

  比利直起身,搖搖頭,做出嚴厲的表情。然後他對著法辛老師和自己之間的空氣揮出一巴掌。看到他的模仿,法辛老師不禁大笑出聲。

  「不過他們就是會那樣說,老師。」

  「我也是老師,但我並沒有那樣說,不是嗎?」

  「呃……」

  「呃什麼?」

  「你至少會試著教我們一些東西,其他老師就別提了。他們根本懶得理我們,就因為我們是四年丙班,你可以看得出來,他們跟我們講話的方式,就好像當我們是一坨屎。他們總是罵我們白痴、傻瓜、呆子,總是不停地看錶,想知道還有多久才下課。他們受夠了我們,我們也受夠了他們。然後每次發生什麼事,他們就找我開刀,因為我是個頭最小的。」

  「他們不是全部都那樣吧,你是說真的嗎?」

  「大部分都是,老師。而且,總之……我跟你比較聊得來。」

  比利低下頭,漲紅了臉。法辛老師低頭看著他的頭頂。

  「最近家裡怎麼樣?」

  「還好,老師。應該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那警方呢?你最近有招惹上他們嗎?」

  「沒有,老師。」

  「因為你已經改過自新了?還是因為你都沒被逮到?」

  「我已經改過自新了,老師。」

  法辛老師對他微笑。但比利則保持嚴肅。

  「是真的,老師,我已經幾百年沒做壞事了!那也是為什麼麥道威老是找我麻煩的原因之一,因為我不再跟他們一起混了。也就是我不跟他們一起混之後,就不再惹禍上身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吵架了還是?」

  「沒有啊,老師,是因為我養了老鷹的關係。我對養鷹太著迷了,光是這件事似乎就占去我全部的時間。那時候是夏天,我都會在晚上帶著牠到住家附近的田野裡去。等到長夜(冬天)再度來臨時,我還是沒回去找麥道威他們。我再也懶得去找他們了。

  「我盡我所能地找來一些馴鷹術的書,現在幾乎都快讀完了。我自己做新的兩開和其他道具。有時候我會到棚屋裡,點亮一根蠟燭,就這麼坐著。在那裡頭我感覺很自在。我找來一具煤油爐,讓棚屋裡變得很溫暖,我們就這麼坐在那裡。坐在那裡,聽著屋外的晚風,會讓人覺得十分溫馨舒適。」

  「嗯,我相信。」

  「比起在街上游蕩、無所事事,那實在是天壤之別。因為我們一向就是那樣。在國宅社區裡晃來晃去,到處鬼混,無聊又冷得要命。我在想那就是為什麼我會老是惹禍上身,因為我們經常闖進別人家裡偷東西,只是為了要找點刺激。那樣總算是有事情做,就這樣。」

  「那青年俱樂部如何呢?學校裡有個青年俱樂部,每個禮拜有三個晚上都有活動。」

  「我不喜歡青年俱樂部。我不喜歡玩遊戲。我們以前會進城去看電影,或者有時候去咖啡吧。可是無論如何,他們做什麼都行,只要他們開心就好。反正我現在已經懶得理他們了。」

  「所以你現在變成獨行俠了?」

  「我寧願這樣,我只希望大家別來煩我。可是永遠有人追著我跑。像是這節下課,我不過是繞到車棚裡來避風,結果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跟人打起來了。在課堂上也是一樣,我只是乖乖坐著,結果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被叫起來吃棍子或什麼的。他們總說我是害蟲,或說我是討厭鬼,講得好像我喜歡自討苦吃似的。可是我並不是,老師。

  「在家裡也是,如果國宅社區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警察總是跑來我們家,即使我根本已經幾百年都沒為非作歹了。而且我說的話他們一句也不信!有時候搞得我真想出門做壞事,只為了要一洩心頭之恨。」

  「別放在心上了,孩子。情況會好轉的。」

作者資料

貝瑞.漢斯(Barry Hines)

出生於霍伊蘭公有地(Hoyland Common)的礦村,地近南約克郡(South Yorkshire)的班斯萊(Barnsley)。就讀於厄克斯菲(Ecclesfield)文法學校期間,曾入選英格蘭文法學校(England Grammar School)足球代表隊。畢業後,成為礦地測量員的學徒,同時為班斯萊地區足球隊踢球(大部分是在第一隊),後來進入拉夫堡(Loughborough)師範學校體育系。轉為全職作家之前,於倫敦及南約克郡任教多年。 目前是英國皇家文學會(Royal Society of Literature)的會員,同時也是雪菲爾哈倫大學(Sheffield Hallam University)的名譽教授。 累積出版作品共八部,除了《鷹與男孩》之外,《Look and Smiles》也已拍成電影並勇奪坎城影展青年影片獎。他也撰寫了諸多電視劇劇本,並獲得英國影視藝術學院(BAFTA)及廣播媒體協會獎(Broadcasting Press Guild Award)的最佳單元劇獎肯定。

基本資料

作者:貝瑞.漢斯(Barry Hines) 譯者:賴肇欣 出版社:商周出版 書系:iFiction 出版日期:2010-01-07 ISBN:9789866285028 城邦書號:BL5028 規格:膠裝 / 單色 / 288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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